紀鏡吟眼裏閃過一絲精光,指尖方向一改,帶著不容置喙的強勢,緊緊握著他腕間的命門,指尖輕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探著他的脈象。


    事情發生在眨眼之間,不過彈指,容礫便抽回了手。


    時間雖短,卻已足夠。


    看著自己的手,又抬頭看著容礫。


    紀鏡吟的目光愣愣,一向淡定如他,也不禁露出滿眸詫異的眼神,說出口的話微微顫抖,不敢相信地問:“容礫,你真身的筋脈去哪了?”


    第58章 還喜歡嗎


    聞言,容礫往後退了半步,看著紀鏡吟的眼神多了幾分殺氣,聲音冷冷的:“沒想到,妖君居然會像宵小之徒一般,不打招呼便擅闖私人地方。”


    紀鏡吟盯著他,臉上的神色複雜得很,筋脈是修練法力的最基本,亦是儲存法力的所在,一旦失去了,便等於法力瞬間大減一半,而且,再也凝不住妖氣,不旦妖力不會再增加,妖力也會一天天地遞減。


    而丹田所剩的妖氣成為吊命的存在,但隻要丹田的妖氣消失耗盡——


    人也就會隨之死去。


    “容礫,你到底做了什麽?”


    紀鏡吟想不通,到底會有什麽事,會讓一個人活生生將自己抽筋斷脈?


    還不待容礫接話,紀鏡吟的語氣有點焦急:“你是不是被誰強逼了?你告訴本君,本君定會為你出頭。”


    容礫背過身去,露出一個挺拔的背影給他,聲音不急不緩,疏離又漠然:“這是容礫自己的事,不勞妖君費心。”


    “本君告訴你,你若想要活下去,必須把筋脈找回來,越早越好,不然到了無法回天之時,你就真的要死了。”


    容礫沉默了好一陣子,久到紀鏡吟以為他不會再開口時,他的聲音有點滄然:“我沒有打算,將它找回來。”


    從決定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做好了一切最壞的打算。


    他語氣輕描淡寫的,沒有什麽波瀾,紀鏡吟的話他似是聽了,又似是沒有聽進耳。


    紀鏡吟目光愣了一瞬,他剛才說:沒有打算找回來。


    那就是說,是他自願給出去的。


    轉念一想,若是被強製奪走的話,當事人根本就不可能還會在這裏跟他聊著天,還在自己默默支撐著,把所有的事都瞞了下來,在正常情況之下,早就拚命搶回來了。


    紀鏡吟覺得自己的心頭莫名起了一陣煩燥,難受不安。


    他總認為,在容礫身上藏了太多的秘密,一種無力感自心間冒起。


    他到底,撐了多久?


    他的背影站得筆直,但是紀鏡吟可沒有忘記剛才容礫對於他的出現幾乎毫無所覺的事。


    雖說紀鏡吟的妖力居妖界之首,但是也不至於到了這個距離,還沒有被發現的。


    看來,他體內的妖氣沒剩多少了。


    他死了,她會傷心的吧。


    心裏生出幾分思量,片刻,他歎了口氣,臉上的神情有點無奈,雙掌交疊,運轉體內的真氣,一股泛著暖意的純粹妖力自腹中凝集,沿著體內的筋脈流轉到掌心,一個泛著金光的圓球在腕間慢慢地凝聚。


    心髒在隱隱作痛,一股燥熱燒得他有點口幹舌燥,眼裏所見變得有點迷蒙,壓下心頭的燥動,腕間輕轉,光球瞬間把右手包裹著,兩指並攏,一道亮得驚人的妖氣自指間冒出,倏爾沒入容礫的丹田之處。


    容礫的身子一抖,立馬單膝跪在地上,腹中丹田被一股暖意滋潤著,像是一場及時雨澆灌了幹涸的沙漠。


    不過片刻,紀鏡吟便收回了手,捂住胸前,嘴角溢出一道血痕,趁沒內發現,他裝作不經意地把嘴角的血擦去,他的語氣沒有什麽波瀾,隱含幾分勸誡:“本君隻能給你續命,但這終不是永恒之策,本君勸你,還是及早拿回來。”


    容礫指尖用力握著一旁的架子,借力站了起來,扭頭看著他,難得地淺淺地笑一聲,“謝謝,其實你完全不用這麽做。”


    紀鏡吟轉過身去,“本君隻是不想,妖界失去一名有能力之人。”


    聽到他的答案,容礫輕輕地笑了一聲,轉過身來,眸帶笑意看著他,戳穿他的假話:“你隻是怕我死了,她會因此而傷心吧。”


    被他說中,紀鏡吟也不惱,薄唇輕抿:“本君不會讓你死。”


    “一次就夠了。”掃了紀鏡吟一眼,容礫嘴角忍不住掛著一抹嘲意,清澈的眼眸裏麵泛著微波:“我就是一個無底洞,再這樣下去的話,會把你也拖垮的。”


    “本君還怕被你拖垮嗎?”


    容礫半垂眼眸,轉過身去,邊往內室走去,邊說:“今日的事,是我欠你的了,不要再給我欠你第二次的機會,還有,別讓她知道。”


    留下這句話後,容礫的身影便消失在內室之中,空餘微微搖曳著的帳幔。


    感受著胸腔裏的異動,紀鏡吟的臉色變得蒼白了一分,捂住胸腔的手也緊了些,膝蓋一軟,雙膝跪在地上,胸腔內氣血翻湧,喉頭陣陣腥甜湧上。


    ****


    和昨天一般,向晚意醒時身側已經沒有了人,摸了摸涼透的被褟,可以猜出他已經起床許久了。


    唰然睜開半迷糊的眼,疑惑地看了門邊一眼,隱約可以看到一個人的身影。


    翻身下床,邊披著外袍,邊踱小步往門邊走去。


    伸手將門拉開,一抹紅衣映入眼簾,眼裏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正欲把門帶上之際。


    耳邊傳來一陣清脆的銀鈴聲,麵前的女子猛然一跪,雙膝撞到地麵時發出了重重的聲音,女子的背影繃得老直,雙膝朝她跪下,雙眸卻倔強地看著她。


    向晚意這人,你若是跟她硬碰硬的話,她可以會跟你鬧到天荒地老,但若是你使出軟法子,她會瞬間無處招架。


    眨眨眼睛,卷翹的睫毛微微顫抖,眸底盡是驚訝之色,在她的印象之中,都沒有誰向她行過這麽大的禮。


    “白尋,你幹嘛?”


    在她的記憶裏,白尋看她的眼神有不屑、有鄙夷、有淡漠等情緒,唯獨沒有像如今這般的懇求。


    把她都搞得有點糊塗了。


    白尋的眼睛本就生得極美,此刻蓄含淚水,眸裏波光一片,眼角泛紅的樣子,不由得讓她這女的都生出幾分憐惜之心,說出口的語氣軟了一分:“白尋,先起來吧。”


    雙腿堅定地跪在地上,半點兒都沒挪,“白尋求你前往南海,斬殺八爪火螭,取出牠的內丹給妖君修複元神。”


    八爪火螭。


    傳說中的十大凶獸之一,一腳踏死一個人的那隻凶獸,嘴能噴火,身上也被烈火包圍,名副其實的火係猛獸,讓她去,不就等於讓她去送死嗎?


    不,活生生被烤死吧。


    她就知道,世上根本就沒有便宜的事。


    “我無能為力啊。”


    白尋眼眶裏的淚,一滴又一滴地滑落,緊緊地捉著向晚意的腿,語帶哭腔,“八爪火螭與你同屬火性,你已過了涅槃,天下間所有的火係法術皆比不過你體內的三味真火。”


    向晚意突然笑了一聲,滿臉迷茫,“你說妖君他看著精神狀態一流,天天這處走,那處跑的,那嘴說話還討厭得很,哪裏像是個短命的主,我看他再活上個數萬年都沒有大礙。”


    白尋抱她腿的手又收緊了一分,抿了抿唇,心裏糾結了一會兒,終是開口道:“你還記得,當初妖君把你從天界帶回來後,不旦把你搬離了偏殿,而且三天三夜沒有出門,直至過了一月才來找你的事嗎?’


    向晚意想了想,很是認真地點點頭,“記得。”說實話,她那時還好奇過這事的,不過隨著時間的過去,漸漸給忘了。


    見她有所回應,白尋攪緊她裙邊的布料,繼續道:“在天界時,你應該看過半瓣心髒吧?”


    心下一驚,看著白尋的目光不由得深了一分,“你怎麽知道的?”


    “白尋相信,你也知道那半瓣心髒是屬於誰的吧?”


    半垂著眼眸,向晚意低聲道:“我知道。”


    白尋緩緩地閉上眼睛,語氣篤定:“你肯定傷了它。”


    向晚意看往白尋的眼神,越發深沉了,這個女子知道的還不少。


    白尋咽了咽口水,倔強地抬起頭跟她對視,“妖君不是無所不能的,半瓣心髒離體,本來身體就弱,之前不旦被你傷了那離體的半瓣心髒,還要一人從天界眾人的手中把你救出——”頓了頓,她又說:“你知道,他受的傷有多重?”


    “所有人都說,他是因為被你氣得三天三夜沒有出房門,但是你們誰又看過門內的他?”


    “他在裏麵獨自一人,足足睡了三天三夜。”


    “呼吸的氣息薄得幾乎感受不到,即便如此,在昏睡之前,他還擔心會被你發現,特意對你放下狠話,趕你出偏殿,目的就是不讓你有機會知道。”


    “但你自己看看,你在這裏的吃穿用度,哪一點比不上偏殿的?”


    “他隻不過是把偏殿搬到這裏給你而已。”


    壓抑得太久,如今情緒像是洪水從缺口湧出,“他不過休養了短短三天,便強行喚醒自己,就是怕被人看出異樣。”


    “白日,他要裝出一副高高在上,威震四海的妖君;晚上,他卻獨自一人鎖在暗房裏麵,忍受噬心的痛楚,這些他從來都沒有跟任何人說過。”


    似乎想起什麽,白尋的嘴角牽起一抹苦澀的笑意,淺淺地笑了一聲,笑聲無奈又無助:“待他身體恢複了個皮毛,這不就忍不住,把之前的狠話通通忘得個一幹二淨,巴巴地往你這裏跑了。”


    “他本是個說一不二,做事極有原則的人,直到遇見你,你便成了他唯一的原則。“


    “也隻有在你的麵前,他會是個耍賴的人了。”


    “他不讓我說,我便忍著不說,見他滿足這一丁點兒的快樂,我也無話可說。”


    話說著說著,白尋的情緒突然一崩,撕心裂肺般嚎了出來:“但為什麽這才過了幾天,他便拖著身子,步履蹣跚,帶著染血的衣裳,狼狽不堪地再一次進了暗房?!”


    頓了頓,剛才那聲吼叫好像用盡了她的力氣,白尋的聲音染上幾分頹然:“向晚意,你到底還喜歡他嗎?


    第59章 放她走


    向晚意瞪了她一眼,臉上沒有什麽情緒:“喜歡如何,不喜歡又如何,與你何幹?”


    白尋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向晚意微微抬起手來,打斷了她將出口的話,語氣聽不出什麽波瀾:“不是說去看他嗎?走吧。”


    白尋看了她一眼,眼神裏的情緒複雜得很,終是轉過身去,把她往神昏殿的方向領去。


    說起來,向晚意也有一個多月沒有來過神昏殿,殿內的每一處景物都和記憶中一模一樣,路過偏殿時多看了一眼,裏麵被收拾得不塵不染,和她離開時沒有任何差別。


    穿過紀鏡吟的房間和浴室,白尋帶她停在了一處看似平平無奇的牆身麵前。


    抬起手來,掌間凝出一團青氣,反手一推,霧氣像是一層又一層漣漪般往外蕩去,慢慢地,牆身上麵淡淡浮出一個黑點,黑點在法力的驅使之下,靜靜地往外擴散,最終露出一個跟拳頭差不多大般的洞。


    白尋收回手來,轉過身來,看著向晚意的眸裏有無奈、有歎息等各種意味,她長長地歎了口氣:“你自己看吧。”


    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向晚意抬起眼眸,望著牆身之上憑空而出的黑洞,一種莫名的恐懼悄悄從中冒出,這麽久以來,她都沒有發現過這牆壁上的奧秘。


    喉嚨有點幹澀,咽了咽口水,眼裏閃過一絲堅定的眼神,一撩裙,慢慢往黑洞的邊上走去。


    彎下腰來,眼睛靠近洞邊看去。


    眼前閃過一道金光,金燦燦的光芒讓她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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