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英覺得租界和國民黨的特務,多將逮捕共產黨的工作當作生財之道。這些人可能有這


    樣一種想法:如果真賣力,將中共黨員一古腦兒捉完了,無異是自毀財源。倒不如慢慢的抓,


    讓它細水長流,才可以混得久,收入多。這班惡狗,在思想上本說不上甚麽反共,就連國家


    觀念也沒有;他們受僱於外人或國民黨,一切隻為個人利益著想,似不會對中共施展出斬盡


    殺絕的手段。我們就在這種微妙的關係之下,能夠生存下去。


    項英對於這種情報工作也有不滿意的地方。他指出顧順章在這方麵所花的錢是太多了;


    而且情報工作的組織日漸擴大,自成一個特殊係統。中共有限的經費,既大部分花在這方麵,


    自然要減弱其他方麵的工作。而這種情報工作究竟隻是預防性的,組織工農群眾的工作才是


    積極性的。如果減弱了積極性質的工作,就會使黨變質,換句話說,中共將因此由群眾性質


    的黨,變為脫離群眾專事冒險以圖僥倖的黨。其實嚴密組織,注重保密,使黨員和黨的組織


    隱藏在群眾中,才是避免摧殘的正當途徑。情報工作隻能彌補這些工作的不足。


    項英敘述了這些情況和他的看法之後,並向我建議從速另搬新居,不要讓任何一個中央


    交通知道地址。他認為賀芝華手中的名單,如果奪不回來,我們都要陷於極度危險的境地。


    我覺得項英的話是正確的,我對中央的保密工作也失去了信心,我決定另覓較安全的住所。


    第二天一早,項英出去活動了。我則仍留在他那裏,等候消息。不久,項英回來很高興


    的告訴我:“何家興和賀芝華已被解決了,今早顧順章指揮幾個行動人員,到他們的寓所去,


    他們尚在睡覺。行動人員掏出手槍,逼他們將名單交出。名單到手之後,就在門外的爆竹聲


    中,將這兩個叛徒槍斃了;行動人員也安然脫逃了。”項英認為名單既已奪回,叛徒又已槍斃


    (其實後來證明賀芝華隻受重傷,經捕房送醫院治癒,不過她沒了名單已不能作祟,而返回


    四川鄉下去了)。捕房大概不會有名單的副本,現在危險性自然較少;但也不能就斷言不會再


    被牽連,所以仍主張我還是照原定計劃搬家。


    我遷居之後,便與中共中央斷絕了直接的聯繫。我搬到垃圾橋附近一個舊式的弄堂裏。


    房主人是一位多病的老太太,她的唯一的兒子在海船上工作,每每幾個月不回來。我和我的


    太太以我養病為藉口,住在她的樓上,彼此相處得十分和諧。沒有一個中央交通知道我的地


    址,自然也沒有信劄或文件送到這裏。同時,其他同誌們也多搬家了,我也無法去與他們聯


    絡。這段時間,除項英以外,隻有老友鄧中夏後來知道我的地址,間或來看過我。


    在這段時間,我與陳獨秀先生的接觸,是我們生活中一個重要的節目。他沒有參加八七


    會議,由漢口潛返上海,渡著極度秘密的隱居生活,也沒有受到甚麽風沈的牽連。在廣州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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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回憶》第二冊


    動失敗以後,我們覺得有交換意見的必要,因而我被他的聯絡人引導到他的寓所去了。他住


    在老靶子路華洋交界的一個弄堂裏,他之所以選擇這裏居住,大概就是由於這是個兩不管的


    區域。


    我們小別重逢,彼此心情都相當沉重。我曾對他的兩個兒子的被殺害(曾任廣東區委書


    記的陳延年和曾任北方區委書記的陳喬年在四一二清黨後,先後在上海遇害),婉詞表示悼唁。


    我們談到許多同誌們,尤其是李大釗、趙世炎等的不幸遭遇,不禁唏噓良久。我們旋即避開


    追憶令人傷感的往事,轉而檢討目前的政局。


    隱居中的陳獨秀先生,對於時局的演變是時刻關注著的,他談到寧漢合流的經過;蔣介


    石的下野(一九二七年八月十五日),特別委員會成立所引起的爭執,討伐唐生智戰爭的發生


    以及汪精衛等所發動的護黨運動等等。這些國民黨內部紛爭的內幕,他都了如指掌。我們約


    定經常接觸,檢討時局,大致每兩個星期晤麵一次。為了安全的理由,我必須一清早就到他


    那裏去,在他那裏消磨一個整天,直到黃昏的時候,才便於離去,以免進出為警探或他人所


    發現。在孤獨生活中的陳先生,對於我的造訪,看作一件大事,每次他都是預先準備一切。


    在我們以後若幹次的談話中,隻有項英曾偶爾偷閑來參加過。由於我們這樣經常接觸,就被


    瞿秋白指為黨內機會主義的反對派。


    我們的談話漸漸涉及黨內問題。我們彼此間原有些芥蒂,這點我在前麵都說過,我不滿


    他在武漢末期採取消極的態度,他對此表示遺憾,但覺得即使他沒有這個過失,也未必能使


    八七會議的決議有所改變。他誤信我阻止南昌暴動是我個人的主意,並認為是不應該的。我


    告訴他我主張南昌暴動,但為了遵守紀律,根據共產國際的電令,不能不前往阻止的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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