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是淩子越來張羅的。


    韓暮雪坐在桌邊,眼神望著一大一小的背影,眼角不由得濕潤了幾分。


    一如多年前,她,母親,還有弟弟,在一起的日子。


    即便過得艱辛,即便過得緊緊巴巴,卻是歲月的長河裏,最溫馨難忘的回憶。


    母親離世,弟弟失蹤,在那之後的數十年裏,她原本以為自己就要這樣孤苦無依,苟延殘喘地冰冷活著。


    或許在某一天,她感到厭倦了,就可以隨時拋棄這個世界,去追尋母親的腳步,隻是一直沒找到弟弟,心裏隱隱有著心酸與不安。


    直到多年後,再遇師父季飛宇。


    穿上那身神聖的警服,讓她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可以用這種方式,延續自己的生命價值。


    在警隊的日子裏,隻要出任務,她就一直是最拚最不怕死的那個。


    她是一個人。


    身後了無牽掛。


    那時候雖然是剛入隊不久,她也堅定不移,無怨無悔地去接下了凶險萬分的臥底任務。


    有時候,她也會想,如果她死了,多年之後,弟弟來到她的墓碑前,會不會哭,會不會還怨恨她這個不稱職的姐姐?


    可每每想起,她也隻是眉頭緊鎖,歎一聲命運使然,就作罷不在多想。


    現在呢?


    她已經有了一個新的小家了。


    這個地方,可以給她缺失的十多年,她一天也沒有感受過的家庭溫暖。


    她的心底,已經生出了不該有的貪戀。


    明明,向來,她是一個敢愛敢恨,灑脫十分的人。


    當初,發現自己重生之後,她明白這是上天給的第二次機遇,她要拿去完成原本就該完成的使命。


    重活一世,她隻是有些不甘心。渴望被愛,更渴望愛情。


    她希望這種愛情的遊戲,可以由自己開始,也可以由自己主動掌控結束。


    愛就是愛了,喜歡便是喜歡,她要放手一試。


    可拿得起了,便再也放不下了。


    也許當初,就不該招惹淩子越的。


    她根本做不到絕情封心。


    五年前,她就知道自己逃不掉的宿命結局。


    為了不讓這個男人痛不欲生,她冒險留下這個女兒來陪伴他。


    五年後,他還是放不下執念,明明他心裏清楚的很,此時的韓暮雪已經成了刺向他的一把無往不利的利刃。


    韓暮雪滿懷心事。


    用感情來賭,一敗塗地。


    “等你身體再好些,我們就召開記者發布會,宣布你回歸的好消息。”


    飯桌上,淩子越冷不丁提出的建議,把韓暮雪嚇了一跳。


    “你,說什麽?“


    淩子越溫和的起身,微微俯下身子湊過來,將她剛才不小心打翻的湯碗拿走,用紙巾一點點擦幹淨濺落在胸前衣襟上的奶白色湯汁。


    “五年了,大家都等你很久了。”


    淩子越抬頭與還在震驚中發怔的韓暮雪對視良久,眼中的溫情久久不散。


    “你昏迷的這幾天,紅姐她們也在。”


    照顧好韓暮雪,他又回座,順便熟練給專心玩洋娃娃的女兒喂起了飯。


    “你平安回來的消息,外麵的報道早就滿天飛了,根本瞞不住的。”


    淩子越的語氣也很無奈。


    “你也不想以後出門,到處一堆記者跟著,問東問西的吧,倒不如我們自己開新聞發布會澄清,這樣方便一點。”


    這樣看來,開新聞發布會倒的確是眼前這個局麵,最好的一個選擇了。


    隻是韓暮雪還是覺得很懵。


    恍如隔世。


    “我是怎麽暈倒的?”


    “我記得之前,咱們明明還在平謠鎮。”


    她問得小心翼翼。


    既然葉凝雨這個身份,如今都存疑,那這些天的種種,還有去平謠鎮的經曆,都尚待考證。


    “平謠鎮?”


    淩子越端起的卡通碗放了下來,奇怪地盯著韓暮雪。


    對於這個地名,似乎很陌生。


    “這個地名,好像在哪裏聽過。”


    “你等等!”


    他急忙起身去客廳取來了放在沙發上的外套,從裏麵摸出了自己的手機,打開搜索引擎,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輕點了幾下,隨即就釋然了一些,隻是眉頭更緊鎖了一些。


    “最近這個鎮子還挺出名的。”


    “是嗎?”


    韓暮雪急忙搶過手機,仔細去看屏幕上的內容。


    新晉網紅村竟是吞人魔窟,上百名少女神秘失蹤!


    這個聳人聽聞的標題,足夠炸裂,吸引眼球,可惜又是營銷號的套路,標題足夠有看點噱頭,點進去的實質性內容少之又少。


    韓暮雪無奈有連著點開了下麵推薦的相關的好幾個詞條,都隻有簡潔的寥寥數語,沒有多談細節,但是相關的話題組倒是已經有上千個之多,論壇裏有不少所謂知情人士,言之鑿鑿,說是自己在警務係統有熟人,消息絕對可靠,這是近十幾年來,c市最大的一起案子,而且據說,跟十幾年前沒落的秦門勢力,牽扯頗深。


    “我聽小杜說,已經派人去調查了,查清楚之後,會盡快出一份公告平息恐慌。”


    淩子越走過來,握住韓暮雪有些顫抖的手。


    “你身子還沒養好,就不要操心這些了,小杜他們可以處理好的。”


    “不是秦門做的。”


    韓暮雪突然仰頭,死死盯著淩子越,十分篤定。


    “是不是秦門的手筆,等調查結果出來了,就全都清楚了。”


    淩子越笑了笑,抽走她手中捏的死死的手機,摟住她的肩膀,帶著人回房間繼續休息。


    “我在老寨的水牢裏,見到這些女孩。”


    淩子越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了。


    他停住腳步,原地呆了良久。


    “淩子越,你,你相信我!上百個!這是一條完整的產業鏈!不是一個本地的早就被打掉的沒落組織能做到的····”


    “雪兒····”


    韓暮雪愣住了。


    淩子越居然,居然就這樣在她麵前哭了。


    “對不起,對不起···”


    他嘴裏反複呢喃著,有悔恨,有心痛,有深深的自責。


    眼淚一滴一滴無聲地滑落,是為了她而流的。


    韓暮雪第一次發現,一個男人流淚,可以那樣美,美得驚心動魄。


    發覺韓暮雪在一動不動盯著自己,淩子越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低下頭拚命地將眼淚咽回嗓子,情緒都隱藏在腳下的一片陰影裏。


    這樣的淩子越,韓暮雪很不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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