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天過去,會議討論毫無結果。但共產黨的組織原則歷來有一條,下級服從上級。於是,特委強行下令,燒掉郴州城,郴縣境內的大道兩側暫時橫直燒五華裏。黨政機關搬至東塔嶺上的東塔書院辦公。所有幹部群眾一律搬出郴州城。


    告示一出,整個郴州城,人心浮動,輿論譁然,而有人在暗暗高興。


    最高興的莫過於崔廷彥和崔廷弼。


    “二崔”是郴州大土豪,原有“三崔”,其中,“大崔”崔廷鄂在湘南起義後負隅頑抗,被蘇維埃政府鎮壓。在強大的威力下,“二崔”改頭換麵,以開明紳士的麵目出現,討好群眾,其中曾經考取拔貢,“溫文爾雅”的崔廷彥還混進了郴縣蘇維埃政府工作。


    蔣介石準備“會剿”湘南的消息傳出後,“二崔”暗中糾集了大批的地痞流氓,組織了一個武裝團夥,準備與“會剿”軍裏應外合。


    而“焦土戰略”的告示一出,對“二崔”無疑是一個天賜良機,他們躲在暗處,屏聲息氣地觀察著事態的發展,尋找著機會。


    機會很快就來了。


    郴州城區的居民對湘南特委的“焦土戰略”有一種普遍的牴觸情緒,“鳥也要有個窩,人怎能沒有屋呢?”在大家的一再呼籲下,郴州城區蘇維埃政府委員長賀益生前往郴縣縣委,請求縣委收回命令。


    縣委無權下令,怎能有權收令?


    郴縣縣委隻好表示燒城的決定是不能改變的,但可以向群眾作進一步的宣傳解釋,讓群眾“離開城市到農村去分土地,蓋房子,將來勝利了再進城市”。為了讓這個“道理”家喻戶曉,縣委決定於3月20日在城隍廟召開群眾大會。


    得知開大會的消息,“二崔”欣喜欲狂,這是個既可把水攪混,又可將縣委一網打盡的好機會。


    “二崔”立即召集了二十餘名骨幹,在郴州城郊駱仙鋪秘密開會,決定趁開大會之機,搞一場轟轟烈烈的“驚世之暴”。


    首先,“二崔”進行調兵遣將,接著,將湘南特委的決定“沿湘粵大道兩側燒五裏”擴大為“燒五十裏”,並散布說,“工人要殺農民,農民要起來自衛,”將工農分化成對立的兩個階層。


    盡管“二崔”的行動十分繽密,但縣委也曾得到“有壞人要暴亂”的消息,然而,在湘南紅遍的思想意識下,他們認為少數人“動”不了。用他們的話說,“群眾發動起來了,地主還敢麽?”


    但是,他們沒有想到,當時大部分群眾,已經處於中立,而且,一部分已被地主拉攏了,難道地主不敢麽?


    而更嚴重的是,朱德已率主力北上來陽,陳毅已去永興開會,農七師正攻打桂陽,縣赤衛隊也到農村幫助群眾打土豪去了。


    從武裝力量的意義上說,郴州是一座空城。


    3月20日上午,群眾大會在城隍廟如期召開。


    然而,郴縣縣委的人還未到會場,“二崔”已帶其黨羽暗藏武器,提早進入會場,在群眾中先說開了“道理”……


    ——誰房子就打倒誰。


    ——燒房子的人是我們最大的敵人。


    最後,崔廷彥讓群眾“表決”:“贊成燒房子的站一邊,不贊成燒房子的站一邊。”


    “呼啦啦”一聲,絕大多數的群眾站到了不贊成燒房子的一邊。


    在郴縣縣委的人到達之前,“二崔”已提前把會開完了。


    後來擔任過中共中央組織部副部長的曾誌是這一事件中的目擊者。當時她叫曾昭學,是特委秘書,她提前了一段時間來到會場,看到情況有變,立即轉身向門外走去,但兩個大門早有四個兇悍的漢子把守,隻準進場不準出場。情急之下,曾誌謊稱她剛從鄉下來,是到這裏瞧熱鬧的,現在要出去辦點急事,一會兒再來。這時一位認識曾誌的鄉蘇維埃幹部趕緊為她作證,這才獲準離開。


    出了會場,曾誌沒命地跑,抄近路到東塔書院向縣委匯報情況,但是,縣委負責人夏明震等人已走大道去參加大會了。


    上午10時,夏明震等人進入會場。作為縣委主要負責人,夏明震首先就燒房子的事向群眾進行宣傳解釋。


    講話結束,夏明震沒有聽見以往那種潮水般熱烈的掌聲,他的話音落下幾秒鍾之後,台下一個聲音喊道:“要燒房子就不行!”


    這一聲喊,宣布了夏明震剛才所講的全是白搭。


    接著,是女界聯合會委員長何善玉講話。


    何善玉第三句話尚未講完,台下忽然爆出一個“殺”字,頓時一夥人扯下臂上的紅帶子,挽上白帶子,嘴裏大聲地嚷道:“反水啦!反水啦!”


    與此同時,瑞豐絲絨鋪的夥住鍾天球一個箭步竄上主席台,將夏明震一刀砍死。


    中國人,沒幾個不知道夏明翰的,“死了夏明翰,還有後來人”,激勵過多少共產黨人為獨立和自由前仆後繼,而他的親弟弟夏明震正是其中的一個。不過,與其說夏明震死在敵人刀下,毋寧說他死在“左”的政策下更為貼切,沒有“焦土戰略”的出台,就不會有刀下屈死的夏明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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