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墨畫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 : “姑娘,您這樣對大公子,是不是太殘忍了些,畢竟大公子對您可是癡心一片。”


    “正因如此,我才必須趁早與他說清楚。”宋綿知曉感情一事,必須當斷則斷,若是不及時與殷詔說清她對他無意,那也隻會害了他。


    “姑娘,您不覺得可惜嗎?大公子那樣好的人,您就這樣拒絕了?”墨畫替宋綿惋惜。


    宋綿麵色平靜道 :“沒什麽可惜,表哥雖好,但終究不是我的良人。”


    人非草木,殷詔待她的心意,宋綿又如何不知?可不管是上輩子亦或者是這輩子,連氏都是他們倆之間最大的阻礙。


    .


    那天宋綿本是要到寒露寺去的,後來連氏派人過來請她用飯便耽擱了,於是又拖了好幾日,宋綿才記起了這事。


    寒露寺的香火是全京城裏最旺盛的。隻因前朝有位太後長年病榻纏身,眼看著大限將至,就連太醫都束手無策。當時的皇上是個至孝之人,聽說寒露寺的香火最為靈驗,遂親自到寒露寺一趟,並向廟中的佛像祈願,願意用自己二十年的壽命換的太後長壽安康。前朝皇帝回宮以後,果真見太後病情大好,忙令太醫前來診斷。太醫一看,病竟然全好了。


    這事更是成為天下奇談,百姓都道是聖上的孝心感動了佛祖才換的太後娘娘鳳體安康。之後越來越多人到寒露寺,門檻更是被成百上千之人踏遍,可謂是香火鼎盛。


    宋綿早就讓墨畫備好了香火,並向住持捐了幾十兩的香油錢。


    待墨畫將抄好的經書給了住持,宋綿便跟著廟裏的小沙彌到後院的廂房歇息。


    小沙彌在前頭領路。


    宋綿走過抄手回廊,細心地發現走廊的紅柱子上是用行書刻的經文,瞧著不僅瀟灑飄逸且磅礴有氣勢,也足以看出出家人的敬佛之心。回廊旁池塘花草建的樣樣不差,現下又是初春時節,花香鳥語縈繞耳畔,也是令人心曠神怡。


    寒露寺這些年香火正旺,不知多少達官顯貴往這砸香油錢,廟中也早已翻修了好幾回,木漆也全是新刷的,瞧著亮澄澄的。


    宋綿抬腳跨過月門,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僻靜清幽的院子。院子雖不大,卻種了許多繁花綠草。


    宋綿一進院子,便瞧見香樟樹下的程予。


    程予自然也瞧見她了。不過他正悠閑坐在香樟樹下的石凳上喝茶,就瞧見一鴉青色衣裳的女子朝他走過來。


    “程五叔。”


    宋綿想著程予怎麽說也是她的長輩,她過來同他打聲招呼也是應該的。


    程予擱下茶碗,氣定神閑地道 :“宋姑娘。”


    宋綿好奇問 :“五叔也是來寺裏上香?”


    “我與寺裏的住持舊時相熟。”程予道。


    “原來五叔是來會友,那我便不打擾五叔了。”宋綿說完正準備走,腦子裏又忽然記起那天程予說的話來。


    “五叔可還記得那日我外祖母的壽宴,你說我不記得你了是何意?”宋綿猶豫良久,終是問出了心中疑慮。


    程予悠悠掀開茶蓋,沒有著急答她。


    “難道我和五叔初次見麵的地方,不是那日在畫舫之上?”宋綿想了想,若是她沒記錯,上輩子她和程予第一次見,是她嫁入程家之後。這輩子卻是意外地提早了,可除了上回在畫舫,宋綿實在想不起他們在更早之前見過。


    “宋姑娘可還記得你五歲那年,你隨你母親進京,正逢上元佳節,家中仆人待你出來逛花燈,卻不小心走丟了?”程予放下茶盞,眼底凝了幾分認真。


    宋綿愣了愣,似乎是忘記了這回事。


    程予看了她良久,見她這副模樣顯然是忘了一幹二淨 :“罷了,記不起也屬正常。”畢竟當時年紀也小。


    宋綿實在想不起這事。她七歲那好父母相繼離世,她也因此大病了一場,許多孩童時的記憶早已變得模糊,長大後再去想也記得不太清了。


    從寒露寺回去以後,宋綿心裏一直記掛著這回事,可想來想去,都隻有一丁點模糊的印象。


    入了後半夜,墨畫進來催宋綿睡下。


    宋綿也乏得很。墨畫熄了燈,她便睡下了。


    因著白日裏走了許多路,宋綿有些累著,睡得也比往日快。昏昏沉沉之中,宋綿做了個很長的夢。夢裏出現了一個穿著粉色衣裳的小姑娘,手裏提著一盞彩色蓮花燈,笑的格外燦爛。小姑娘的小手被一雙寬厚的大手牽著,可這雙手主人的臉,卻像是蒙了一層朦朧的霧,宋綿怎麽也看不真切。


    ☆、012


    宋綿辰時醒來,人還有些恍惚。這場夢似真似假,又真假難辨。可她卻怎麽也看不清這夢中之人的真麵目。


    墨畫端著盥洗用具進來,見自家姑娘一身藕粉色寢衣披散著頭發坐著,像極了那仕女圖上畫著的美人,果真這人生的美,就連剛睡醒的模樣都是極好看的。


    “姑娘今日怎麽起的這樣早?”墨畫擰了熱毛巾替給宋綿。


    宋綿接過,擦了臉 。


    墨畫邊伺候著她洗漱,邊道 :“姑娘,我方才在花園裏瞧見銀珠。我瞧她眼圈紅紅的,顯然是哭過,所以就過去問了她,才知道今個原是憐姑娘的生辰,溫姨娘吩咐銀珠去廚房做些憐姑娘愛吃的桃花糕,誰知才做好,就被茗姑娘身邊的倩雯給搶去了。”


    宋綿聞言,看了墨畫一眼。殷茗玉的性子,她又豈會不知?這種事的確像是殷茗玉會幹出來的。


    “你去小廚房做些桃花糕,待會我親自去趟霜雪閣。”宋綿吩咐墨畫。


    霜雪閣是溫姨娘的住處。這些年,殷憐玉都是和溫姨娘住在一塊。府上的幾個姑娘,哪個不是有自個的院子,唯獨殷憐玉是沒有的。二夫人年氏不待見溫姨娘和殷憐玉這是府上皆知的,二老爺殷元又不理這些後宅之事,自是不知這些年來溫姨娘和殷憐玉受得苦。


    宣平候府裏,並不是人人都能開小廚房的。殷老夫人自是不用說的,連氏因嫁妝豐厚,自己出銀兩開了小灶,連帶著也給殷亭玉弄了一個。朗月居的小廚房則是連氏為了討好殷老夫人,吩咐下人們建的。然而府上的其他人卻沒有這樣好的待遇。


    這也是年氏眼紅大房的緣故。丈夫不如人,就連嫁妝也比不得人家豐厚,年氏心裏能不怨憤。


    .


    宋綿換好衣裳,去了霜雪閣。


    溫姨娘正和殷憐玉坐著吃飯,見宋綿來了,忙笑著相迎 : “宋姑娘怎麽來了。”


    溫姨娘今年三十出頭的年紀,瞧著卻像才二十幾歲。眉目含春,柳葉彎眉,和殷憐玉有頗有幾分相像。


    “宋姐姐。”殷憐玉原是坐著吃長壽麵,瞧見宋綿來了,也忙著起身。許是因為今日是壽星,她也難得穿了件鮮豔的衣裳。


    “我想著今個是憐玉妹妹的十二歲生辰,便過來瞧瞧,看來是我過來叨擾你們了。”宋綿笑道。


    殷憐玉聽得,笑著道 :“哪裏會是叨擾。我這兒也隻有我和我姨娘兩個人,著實是冷清了些。宋姐姐過來了我們也能熱鬧些。”


    溫姨娘和殷憐玉歡歡喜喜地邀著宋綿入席,又是替她夾菜又是給她倒酒,顯然很是歡迎。


    “我特意讓墨畫做了些飯菜過來給你們嚐嚐。”宋綿吩咐墨畫將食盒裏的菜一碟碟地擺在桌上。


    當那道精致小巧的桃花糕擺出來時,溫姨娘的眼眶瞬間紅了 : “好孩子,你的心意,我們領了。”憐玉向來喜歡吃桃花糕,她今日特意讓銀珠去廚房裏做些過來,就是希望憐玉吃著開心。卻不想卻被那殷茗玉搶了去。她們母女二人平時就被年氏欺壓的夠嗆了,結果就連一個普通的桃花糕也要被他們搶去。


    殷憐玉見了,心中感動不已,拿著帕子小聲抽泣 : “宋姐姐,多謝你。”在這偌大侯府裏,她殷憐玉人微言輕,人人都想欺負她。就連府裏凡是有點體麵的大丫鬟,都不將她放在眼裏。如今卻有人真心待她,她心裏自然是既感動又歡喜的。


    “不過一點心意而已。”宋綿喜歡真誠之人,也樂得與殷憐玉交好。


    這個午膳,顯然因為多了一個宋綿而熱鬧許多。


    宋綿吃的也舒坦。特別是每當溫姨娘笑著給殷憐玉夾菜,宋綿便想到了她的母親。


    若是她娘還在,她也能窩在她娘的懷裏撒嬌嬉鬧。若是她娘還在,她上輩子便不會嫁入程家受那等委屈。若是她娘還在……


    可惜,她娘終究是不在了。


    從霜雪閣裏出來,宋綿神色淡淡,心神恍惚。


    墨畫走在身側,關切問 : “姑娘怎麽了?”


    “我無事。”宋綿斂眸道。


    她隻是,有些思念她娘親了。


    .


    宋綿住的朗月居與殷老夫人住的沁香齋離的很近。每日辰時,宋綿都會過去向她問安。


    殷老夫人雖然年紀大了,但身子尚還健壯,胃口也好,所以也常叫宋綿過來陪她用飯。


    “我特意讓廚房做了幾道揚州菜,你嚐嚐看合不合胃口。”殷老夫人忙吩咐身邊的大丫鬟雲芽給宋綿布菜。


    宋綿夾了一筷子的蟹粉獅子頭,嚐了一口。雖香滑可口,味道鮮美,可卻失了那股正宗的味道。


    殷老夫人道 : “我知你心裏想的什麽。這蟹粉獅子頭,即便味道和你在揚州吃的一樣,也是遠遠不及你在揚州吃的。告訴外祖母,可是想家了?”


    “外祖母。”宋綿的確是想家了。她七歲便被宣平候府的仆人接來京城,再也沒能回揚州一趟。就連上輩子即將咽氣的那一瞬,她心裏想著的,也是揚州的柳絮。她爹娘尚在時,每年春季都會帶著宋綿出門踏春。若是她還在揚州的話,定能瞧見那漫天風飛的飄絮。


    可惜她卻是在離揚州千裏之遠的京城。


    殷老夫人歎氣道 : “前些日子,揚州來信,說是你宋家二叔吞了你爹的宅子,就連宋家的地契房契,也被他拿去了大半。我原是想管的,可那終究是你們老宋家的事,我一個外親不好插手。雖說隻是幾畝田地,不值幾個錢,可那畢竟是你爹給你留下的。”對於宣平候府這樣的侯爵世家來說,自然是瞧不上那兩畝三分地。可對於平常百姓來說,卻是省吃儉用大半輩子都攢不到的。


    宋綿卻不知還有這種事。在她的記憶中,她那個二叔宋武,生的肥頭大耳,平日又好吃懶做,遊手好閑,若不是有她那個二嬸苗氏替他操持管家,他隻怕也隻能坐吃山空了。但她那個二嬸,卻也是個不好對付的,凡事都得精打細算,也愛貪小.便宜。這次她二叔能把主意打到她家的田產上,估計她二嬸在背後也出了不少主意。


    到底是她父親給她留下的一點念想,宋綿也不想就這樣被人占了去。


    思忖片刻,宋綿道 : “外祖母,我想回揚州一趟。”


    作者有話要說:  揚州副本即將開起,阿綿不可能獨自上路的。大家記得點個收藏哦,筆芯


    ☆、013


    殷老夫人聽得,卻是皺眉 : “此去揚州路途遙遠,外祖母怎的放心你一人前去?”如今殷府上下的男丁全都在朝為官,哪裏走的開。況且宋綿還生的這般模樣,若是讓她獨自一人上路遇到些搶匪流寇,那她姑娘家的清白名聲可就全毀了。


    “外祖母多派些護衛人手給我就行。”宋綿心裏想的卻是如今天下乃太平盛世,當今聖上英明神武,治國有方,不僅國庫充實,就連天下百姓也都是富裕的。至少在吃穿上是不愁的。這樣一個太平朝代,道上會遇到土匪強盜的概率是極小的。


    可殷老夫人仍舊不放心 : “女兒家最要緊的便是名聲,若是你路上出了點什麽意外,你讓我將來在九泉之下如何向你母親交代?”自從殷璃離世之後,宋綿便是殷老夫人的心頭肉。若是她的外孫女有什麽三長兩短,她這個老婆子也算是活不成了。


    無論宋綿如何勸說,殷老夫人都不肯鬆口 : “不如將此事延遲再議,等到什麽時候有了適合的人選可以護送你回揚州,再開始商議啟程一事。”


    宋綿卻不同意。她深知殷老夫人都是為了她好,可她既然已經決定要回揚州,就不想再繼續拖延下去。


    為此,殷老夫人等到宣平候殷祉、二老爺殷元和殷詔下朝歸家時,特命他們三人來沁香齋一趟。


    殷老夫人見兒子孫子都到齊了,這才說出心中憂愁 : “綿兒來了京城這麽些年,揚州宋家出了些狀況,說是想回揚州一趟,可我到底是不放心她一人上路,你們好好想想,看看有沒有什麽同僚恰好要到揚州去的,正好能和綿兒一塊上路,也求他幫忙照看。至於謝金,我老婆子自然是不會虧待他的。”


    三人聽了,其中殷詔的反應最大 : “綿兒妹妹要回揚州?那定是不能讓她獨自一人上路的!”殷詔也知道女兒家獨自一人遠赴揚州路上多少會遇到些凶險,況且,那還是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他定是不能讓宋綿獨自啟程的。


    “祖母,孫兒願意送綿兒妹妹去揚州。”殷詔想也未想,一口應下。


    “萬萬不可。”殷祉忙阻攔道,“你剛從襄陽回京上任不過幾日,若是此時無緣無故向皇上告假,定會遭到吏部彈劾。”


    “吏部的那些個文官,向來是最會彈劾人的。如今詔兒仕途未穩,若是被人借機參了一本,詔兒的官職,恐怕岌岌堪憂啊。”殷祉語重心長道。


    殷元聽得,也是附和 : “大哥說的有理。如今詔兒得皇上重要,朝堂裏不知多少人眼紅,若是因此遭人彈劾,那可真是得不償失。”殷元雖然官職俸祿樣樣不如他大哥,就連爵位也是他大哥襲承的,可他們兄弟二人之間相處的還算和睦,至少從未因為錢財世俗之事而傷了和氣。


    “可我實在做不到讓綿兒妹妹一人上路,這路上萬一出了點凶險,我定會自責一輩子。”在殷詔看來,仕途前程在他心裏遠遠比不上一個宋綿來的重要。


    三人爭執許久也未論出個結果,殷老夫人歎氣道 : “還是先等等幾日瞧瞧,這事急不得。”


    殷祉也知自己母親素來最疼愛他這個外甥女。憶起已故的幼妹,殷祉心中也多了幾分傷感。


    殷詔卻忽然記起一事,喜道 : “我記得前些日子程太傅被皇上派去揚州巡查揚州知府貪汙賄賂一事,聽說再過幾日便要啟程。我想著我們殷家和程家祖上也是有親的,不如我親自去程家一趟,懇求他順帶捎上綿兒妹妹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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