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沐央頓了頓,“我仔細打聽了一下,才知道昨日丁少夫人差點出不來門,還是給了東西抵押,保證兩日內給詩意贖身,這才能出了茶樓的門。”


    傅清凝無語,那這詩意,現如今應該是丁夫人接回來了,不過肯定不會帶到官署這邊來。


    見她沉默,沐央試探著問道,“夫人,要不要去打聽一下她如今的住處?”


    傅清凝沉吟,道,“不用刻意打聽,隨便問問,不知道就算了。”


    又想起什麽,道,“再有一個多月就出了國孝,你和留書的親事耽擱了這麽久,你們年紀都不小了。等出了國孝,還是盡快,要是你們願意,我這就去找人選個好日子。”


    沐央素來冷清的麵色微微發紅,聲音卻認真,深施一禮,“勞煩夫人費心了。”


    傅清凝忍不住笑了,“不勞煩。你們過得好,我看了也高興。”


    三月初九,景安二年的會試開始進場,這是新帝登基之後開的第一回恩科,從譽國各地趕來的舉子浩浩蕩蕩入了貢院。


    這可以說是傅清凝自搬入京城以來最輕鬆的一回,因為家中這一回沒有要參加會試的舉子了。


    這事情和趙延煜沒關係,不過他也沒空,吏部官員賣官之事還是嚴查中,已經審了喬大人許久,傅清凝並不多問,其實不知道他到了哪一步,不過吏部侍郎又抓了幾位進去,看他神情,應該進展挺順利的。


    舉子進場之後,官署中氣氛有些緊張,其實每到會試之年的這個時候,整個京城都挺緊張,茶樓酒坊中眾人談論的話題大半都離不開這個,不止如此,賭坊中還有暗賭,賭會元花落誰家。等會試名次出來,還會另開一場賭一甲前三。


    傅清凝是知道今年的考卷有問題的,等舉子進場後,還沒聽說朝中哪位官員因為會試題目泄露而被責罰,到底忍不住問了趙延煜,“那考卷怎麽回事?”


    趙延煜也不瞞她,笑著道,“先前諸位大人商量的考卷不用,今年由皇上親自出題,早上由霍將軍送去貢院的。”


    似乎看出來傅清凝的心思,他笑著解釋,“今年是新帝登基後第一回恩科,意義非凡,不能鬧出舞弊之事,等會試過後,再清算不遲。”


    傅清凝了然,笑吟吟道,“那你那邊查得怎麽樣了?”


    聞言,趙延煜微微歎息,“查得倒是挺順利,就是牽扯的人太多了,外任的底層官員,幾乎有六成的人都是有問題的。但這些人中,並不是全無可取之處,也有兢兢業業一心為民的好官。有些已經做了一州之主,真要是徹查起來……”他搖搖頭,“就看皇上什麽意思了。”


    無論什麽意思,都得等會試之後再說。


    似乎真的查得差不多了,趙延煜白日裏還有些空閑,有時候半日都留在家中陪著兩個孩子和傅清凝。


    這日春光正好,兩人正在院子裏曬太陽,趙延煜還提議帶她和孩子去郊外踏青呢,前麵趙伍進來稟告,趙延善夫妻倆來了。


    但凡是沐休,那兩兄弟都會跑了給於氏請安,若是沒記錯,三日前他剛剛來過,現在這時候又過來……再有,於氏可是老早表明了態度,不見古月琳的。


    兩人對視一眼,趙延煜問,“有什麽特別?”


    趙伍沒抬頭,隻道,“三公子和三夫人似乎起了爭執。”


    讓留書帶了曉曉回房,兩人起身去了前院,剛剛走到正房門口,就聽到趙延善沉聲道,“娘,我要和離。”


    第一百九十一章 掰扯


    “和離?”於氏的聲音裏滿是驚訝。


    外頭的傅清凝兩人也挺近驚訝,一開始這婚事是趙延善求來的,於氏對古月琳並不滿意,可以說若不是他自己執著,這親事根本不可能成。


    期間古家鬧了不少事,於氏對這個兒媳婦早就不滿了,卻因為趙延善和古月琳兩人之間的感情按捺住了,古月琳請安她不樂意見,但也沒拒絕她來,很大程度上保全了她的麵子,最起碼在外人看來,趙家婆媳之間相處還算和諧。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兒子妥協。


    但是如今,趙延善自己提出和離了。


    和離豈是那麽簡單的?


    兩人進門,一眼就看到上首坐著麵色慎重的於氏和底下站著的兩人,其中古月琳眼圈通紅,哽咽著不說話。


    看到兩人進門,於氏緩和了麵色,伸手指了指椅子,“清凝,你身子還沒養好,坐著吧。”


    傅清凝老實過去坐了,趙延煜也在她旁邊坐下,趙延善語氣還算平常,“大哥,嫂嫂。”話語裏的敬重和以前一樣。


    趙延煜應了,看了一眼哭得厲害的古月琳,問道,“怎麽回事?”


    “我要和離。”趙延善再次道。


    “我不答應!”古月琳語氣決然,她知道在場的人中,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喜歡她的人可以說沒有,若是再不表態,可能真就被和離了。


    “不答應?”趙延善語氣嘲諷,“還是你喜歡休書?”


    古月琳麵色一白,“夫君……”


    於氏敲敲桌子,“到底怎麽回事,說清楚!”


    古月琳垂下頭沉默。


    見狀,眾人都明白,趙延善提出和離,古月琳心裏也是心虛的,要不然她不可能沉默。


    趙延善語氣淡然,“古家的事情大哥也知道,嶽父……古大人的官位怎麽來的我們都清楚,早前喬大人入獄,古家就慌了,不過先前我有說過不再見古家人,卻沒阻止她見娘家人,所以古家人上門時都刻意避開我。那之後她就跟我說了好幾次讓我幫忙,找人求情想辦法。”他看向古月琳,“我怕你擔憂,還經常開解你,還分析了許多事情給你聽,但你不聽,依舊著急。”


    於氏麵色如常,並不說話。


    傅清凝也覺得正常,自己親爹眼看著就要被牽連,誰都會著急的,讓自己夫君找門路救也說得過去。古月琳當初還跑來找她想辦法,這事情於氏都知道。


    趙延善頓了頓,揮揮手示意周圍伺候的人下去,才道,“這一回牽連的人多,裏頭也有會試失利,卻有真才實學認真為百姓做事的官員。皇上到底會怎麽處理他們誰也不知道,隻要沒做貪贓枉法之事,問題應該不大……這些犯忌諱的話我都跟她說過了,就是勸她不要急,不要急。可是她呢,”他看向古月琳,“那是你爹,雖然他對你不好,你擔心他不放心我,我能理解,甚至你想辦法找外人幫忙我也能理解,但是你不該送銀子!”


    聽到這話,傅清凝的心提了起來,真要是追究起來,人家可不會管這銀子是古月琳自己送的代表的隻是古家,當下都說夫妻一體,外人看來,這就是趙延善的意思,是他要救自己嶽父。


    於氏的臉色瞬間就難看下來,趙延煜也微微皺起眉,“送了多少?送給誰了?”


    古月琳低著頭,一聲不吭。


    於氏見狀氣怒交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說!”


    桌子發出沉悶的聲音,顯然於氏氣急之下根本沒省力,古月琳嚇得抖了抖,麵色慘白,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送給丁夫人了,她說會想辦法改了喬大人的口供,口供裏麵裏麵不會有我爹送銀子之事。”


    傅清凝無語,此事分明是趙延煜主理,丁大人還得聽他的,想要改口供還得經過趙延煜的手。


    於氏冷笑一聲,“送了多少?”


    “兩萬兩。”趙延善有些慍怒。


    於氏皺眉,問道,“銀子哪兒來的?”她看向趙延善,“我記得你手中沒有這麽多銀子。”


    趙延善點頭,“是,我沒有。”他看向趙延煜,解釋道,“當初娘要給我銀子傍身,我拒絕了,那時候我想著,銀子放在我那邊……我覺得她會拿去補貼古府,真到了要銀子的時候我再來要。”


    聽到這話,古月琳麵色愈發蒼白,咬著唇垂下了頭,並沒反駁。


    於氏手中的銀子本來就應該三兄弟分,雖然當下的家規是長子占七成,但兩人不缺這銀子,也沒想著於氏手中的銀子是自己的,所以,聽到這話,傅清凝兩人都沒有不高興。


    趙延善重新看向垂著頭的古月琳,道,“你自己說,那兩萬兩銀子你哪兒來的?”


    古月琳還是不說話,屋中沉默,氣氛凝滯起來。


    “你不說?”趙延善眼神裏滿是失望,“如果你最開始要找丁夫人或者是她找上你的時候,如實跟我說找我商量,或者你借利錢的時候找我商量,我們倆都不會走到如今這步。”他搖搖頭,“在你眼中,你家人比我重要,而且你根本不信任我家人,不信任我……你走吧!”


    利錢啊。


    除了賭坊中以為自己一定會翻盤的賭徒,一般人不到山窮水盡的地步,誰也不會跑去借利錢,那個利息都是翻倍漲的,比如她想要拿到兩萬兩銀子的現銀,最起碼借條上得借出兩萬兩千兩,且之後每天都要有利息,若是不還,最後能利息加本金一起再產生利息,若拿來當做做生意的本金,沒有足夠的盈利,根本不可能還得上。


    聽到讓她走,古月琳擦一把臉,眉眼處妝容都花了,她卻顧不得,隻問,“就為了兩萬兩銀子你要讓我走?當初你說的話都不算數了,你說過會一輩子對我好,一輩子照顧我……”


    趙延善打斷她,“我是說過,但我沒說過要照顧你一家人!還有,無論什麽樣的人家,你借利錢,根本就不想好好過日子。”


    “兩萬兩銀子對你來說不算什麽!”古月琳有些崩潰,大喊出聲。


    “對我不算什麽?”趙延善反問,“我翰林院每個月俸祿四十兩,兩萬兩銀子我要五十年……你的意思應該是對趙府來說不算什麽吧?但你有沒有想過,我娘供我讀書多年,如今我已經成家,考中進士入朝為官,難道還要問她要銀子?她養我多年,到如今我還養活不了自己和妻子,你讓我如何麵對她?難道她這麽多年養大的就是個廢物麽?”


    他聲音越說越大,古月琳也越發難堪,反問道,“那我呢?你不是廢物,那我爹眼看著前程未卜,他養我多年,我難到會眼睜睜看著他一蹶不振,古家從此灰溜溜搬回家鄉?我們是夫妻,我爹不好了,對你也不好,你就不能幫幫他?”


    兩人當著於氏和趙延煜兩人的麵吵了起來。


    趙延善滿臉失望,“我早說過,沒到出力的時候,現在不宜動作,我不會眼睜睜看著,哪怕到了現在,你還覺得我不幫他?”


    古月琳毫不猶豫反駁,“可你也沒想過努力幫他全身而退!”


    趙延善啞然,他確實沒想過幫古大人全身而退。


    別人不知,身為趙延煜親弟弟的他卻知道,當下皇上有意清算,大環境如此,其實沒必要這個時候摘出來,那麽多底層官員卷入此事,總不能把所有人都換掉的,那麽,上任之後認真做事的官員,應該會輕輕放過。還不如趁此機會將此事分辨明白,那日後這個就不再是古大人的把柄,長遠來看,按兵不動和眾人一起被罰,才是最好的。


    她如此質問,他本來還想要解釋,但對上她理直氣壯的目光,頓時就歇了心思,“事已至此,我們沒必要爭辯。”又揚聲吩咐,“那紙筆來!”


    大部分下人隻知道三公子夫妻倆吵架,但趙延善身邊的隨從卻是知道他的意思的。很快,門被推開,他的隨從端著筆墨紙硯進來,行禮後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趙延善走到桌旁,唰唰幾筆寫就,到底下寫自己名字時頓住,筆尖的墨汁眼看著就要往下掉,他反應過來,苦笑一下,繼續往下寫。


    古月琳撲了過去。


    她撲得突然,趙延善卻反應極快,身子一側就避了開去。


    古月琳結結實實撞在了桌上,站穩後趙延善把他寫就的兩張紙遞到她麵前,“你簽了吧,按手印也行。”


    她一把揮開,“我不要!”


    她哭得涕淚橫流,哽咽著把那兩張紙一把把扯,“你隻說我這不該做那不該做,我們之間的感情呢,難道你心悅我都是假的?我不要離開你……”


    第一百九十二章 謀算


    趙延善伸手抓住她的手,“別撕了,撕了我還能再寫。”


    古月琳把手中的紙一把扔了出去,大喊道,“你休想離開我。”


    經過這一場大鬧,她頭發淩亂,臉上妝容亂糟糟的糊得到處都是,和以前大不相同,傅清凝以前看到的古月琳隨時都是溫婉淡然的,哪怕是哭,也是楚楚可憐那種,從未見過她這麽狼狽的一麵。


    趙延善皺皺眉,“你想怎樣?”


    古月琳冷笑,“不想怎樣,若是你非要和離,或者是休我,我一根繩子吊死在這趙府。”


    這就是胡攪蠻纏了。


    古月琳自從嫁入趙家,於氏和傅清凝處處遷就,就是紀瑛兒,平日裏也隻是嘴上對她厲害,但其實也讓著她了的,並沒有刻意針對,可以說整個趙家,沒有人對不起她。


    哪怕如今要和離,也是因為她做出的事情實在是太過分。瞞著趙延善送禮這樣的做法,外人都會以為這是趙延善的意思,甚至是趙延煜的意思。


    比如古月琳送了銀子,丁夫人那邊是不是算計且不說,刑部別的官員會覺得是趙延煜自己不好開口幫弟弟的嶽父脫罪,故意讓別人比如丁大人來出手,所以,為了不得罪他,大概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總之,若是丁大人真的動手,那趙延煜就是無論如何都掰扯不清楚了。


    這恰恰是於氏不能接受的,三個兒子她都疼,從小她教得他們三人兄弟情深,趙延煜對兩個弟弟足夠耐心,也願意照顧他們,而底下兩個對趙延煜隻有敬重的。身為母親,她隻希望他們成親之後也能互相幫助,一輩子也不要起齟齬鬧得兄弟不和。


    如今古月琳做出這些事,牽連趙延善不說,還要拖累趙延煜,如果此事解決不了,兄弟之間的感情受影響是其次,她辛苦供養三個兒子讀書科舉,前程不是給她這麽毀的。


    於氏說話了,“別發瘋了,你這種攪家精早走早好,和離和你吊死其實結果一樣,隨便你選。”


    她語氣淡然,裏頭並沒有多少惱怒的語氣,但古月琳突然之間就不敢說話了,收斂了臉上的瘋狂,垂下了頭去,囁嚅道,“娘,我不是那個意思。”


    於氏擺擺手,“往後別喚我娘,不管你什麽意思,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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