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凝和楊夫人跟在後頭,她們到的時候剛好看到衙差押著於夫人出來。


    趙延煜坐在馬上,聲音沉穩,“於張氏,你脅迫家中下人投毒殺人,還栽贓陷害朝廷命官,你認是不認?”


    於夫人眯著眼,抬眼看他,眼眶已經漸漸地濕潤,“你如何查出來的?”頓了頓,又道,“罷了,此事確實是我所為,我就是不甘心,我嫁給他二十多年,嫁給他時他家中一貧如洗。這麽多年我幫他生兒育女操持家務,還給公公婆婆守孝。如今日子眼看著好過了,他就在外頭養小妖精紮我的心。我寧願毀了他,也不讓那妖精如願!”


    說到最後一句時,她神情癲狂,語氣裏滿是狠厲。


    趙延煜麵色不變,揮手道,“帶走!”


    案子真相大白,於良身邊的隨從本就是於夫人的陪嫁,雖然他多年來都是跟著於良聽他吩咐,和於夫人漸漸地生疏,但在看到於良養外室,甚至於外室有孕後兩人還商量著生下來時,那隨從忍不住就悄悄告訴了於夫人這件事。


    於夫人恨得不行,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讓隨從投毒。她多年來隻得一女,也早已經嫁回鄉去了,這邊於良被判秋後處斬,她就打算收拾銀子細軟回鄉。隻是那隨從不死,她始終難以安心,這才上門打聽。沒想到就幾句話的功夫,就讓趙延煜看出了破綻。


    於張氏入獄,對於罪名供認不諱,畫押過後被判斬立決。她比於良的罪名還要大,因為於良隻是殺人,而她還栽贓陷害朝廷命官,朝廷威嚴不容侵犯,隻她栽贓一樣,她就活不成了。


    於大人被放出來,但被斥責內帷不修,革去刑部侍郎一職,貶去了外地任縣令,此生若是沒意外,大概都回不來了。


    他出來後還上門來道謝,等於張氏行刑過後,他親自送了她一程,之後帶著隨從離開了京城。


    趙延煜查明白了這個案子,傅清凝也跟著與有榮焉,恰在這時,關於趙延煜的任命下來了,暫代刑部侍郎一職。


    自從於良入獄,對於這位置有想法的人很多。就傅清凝知道的,上躥下跳的刑部主事不下於五六家。再加上還有別的地方也盯著這位置的人,反正她和趙延煜兩人都從未對這位置有想法。哪怕一開始楊夫人一番話讓她心思動了動,但到底按捺住了,趙延煜進刑部資曆太淺,真要是上去,別人不說,他們自己也是心虛的。


    不隻是他們,就是對這個位置有想法的眾人的萬萬沒想到,最後居然是趙延煜。


    不過,不管大家心裏如何想,麵上都笑意盈盈上門賀喜。


    傅清凝沒覺著喜,是真覺得這位置就跟燙手山芋一般,不是那麽好接的。趙延煜也看不出絲毫喜氣來。


    倒是前院的趙延展兩兄弟很高興,讀書越發用功,傅清凝勸也勸了,無奈地隻能夜裏給他們點上火盆,隨他們去了。


    趙延煜暫代刑部侍郎一職,先前他跟著楊理辦事,如今便不用了,甚至他手底下還有了辦事的主事,就是胡大人。


    於是,胡夫人就經常上門拜訪了。


    傅清凝很是沉得住氣,雖然心裏忐忑,但要說不高興那是假話,為防自己得意忘形。她把全副的心思都放在了籌備年貨上。經常帶著晏兒上街,主要采買些梁洲不常見的東西給於氏寄回去,當然了,吳氏也有一份。


    天氣越來越冷,趙延煜因為暫代刑部侍郎一職,近來還要去早朝,比以前起得更早了。


    他神情越發慎重,壓住了身上的厚重莊嚴的官袍,有時候傅清凝趴在床上看到他穿衣時都會恍惚,當初梁洲城中的翩翩公子,也長成了如今穩重的男人了。也是朝中握有實權的官員了。就連傅清珠,都上門過兩回,不過被傅清凝擋了沒見而已。


    興許是她的眼神太過熱烈,趙延煜穿好衣衫後笑看著她,“怎麽了?”


    傅清凝笑著搖搖頭,“沒事,看看你。”


    趙延煜的背越發挺得筆直,“是不是發現為夫氣宇軒昂,風采翩翩,越發對為夫傾心不已?”


    傅清凝翻翻白眼。


    趙延煜已經道,“你不用說出口,我從你眼神裏已經看出來了。”


    傅清凝翻了個身,打了個哈欠,從身後擺擺手,“你趕緊走吧,幫我把燭火滅了,順便帶上門,最近好冷。”


    說著冷,她趕緊把被子外的手收了回來。


    趙延煜無語,到底不甘心,上前連人帶被攬入懷中,悶悶道,“清凝,明日我就休息了,到時候陪你一起睡。”


    確實,臘月二十四了,到了封筆的時候了。


    傅清凝回身,伸手去摸他帶著胡茬的下巴,輕聲問道,“延煜,你壓力大嗎?”若不是壓力大,他才不會這樣跳脫。雖然這跳脫也隻是對著她一個人。


    趙延煜點點頭又搖搖頭,“暗地裏好多人說我不配。若是我沒上這位置就罷了,真的上來了,我就不容別人把我擠下去。於大人就是前車之鑒。”這下去不隻是下去那麽容易,博弈輸了的人,再想要回這漩渦掙紮沉浮是不太可能的。


    傅清凝心疼的抱著他,“放心,無論你在哪兒,我都陪著你。”


    朝中封筆,趙延煜就休息了,今年過年家中會多趙延展和趙延善兄弟二人,這倆讀書太認真了,比當初的趙延煜也差不多,眼看著他休息,一點沒有過年的喜慶,天天拉著趙延煜答疑解惑,就像是當年趙延煜會試一般,似乎臨近過年,他們越是緊張。


    第一百零五章 壽宴


    看他們如此慎重對待此次會試,一開始沒想著他們會得中的傅清凝兩人都正色了許多。


    大年三十,一家人在桌上相對而坐,趙延展舉杯,先是敬了趙延煜,然後再對著傅清凝舉杯,“嫂嫂,多謝你照顧我們。”


    傅清凝有些汗顏,她自覺並沒有花多少心思上兩兄弟身上,囑咐道,“你們別太用功,小心傷了身子。都還年輕,不著急。”


    趙延展認真謝過,趙延善有有樣學樣來了一遍,邊上晏兒端著個小茶杯,裏麵裝的是湯,奶聲奶氣道,“娘,謝謝你。”


    他也隻會說這幾個字了。傅清凝心裏軟成了一片,再看到邊上眼神帶笑的趙延煜,心裏一片滿足。


    兩兄弟並不熬夜,很快用完飯後又去了前院讀書。


    趙延煜見了,並沒有多勸。


    傅清凝忍不住了,“現在天氣這麽冷,他們如此,傷了身子可怎麽好?”


    趙延煜失笑,“當初我考會試,也是這麽緊張。男兒在世,都會有些野心的。”


    行吧。


    傅清凝也不勸了,隻是廚房添了一個廚娘,專門給兩兄弟熬些滋補的湯藥。前院又加了一個婆子,給兩人燒熱水。至於他們貼身伺候的,還是兩人先前帶來的隨從。說起來他們身邊的書童,還是於氏親自挑的。


    過完年,趙延煜還能休息幾日,不過來拜訪的人卻一直沒少,除了胡夫人,還有別的刑部主事家中的夫人也上門來了,傅清凝也隱隱感覺到被人追捧的滋味了。


    不隻是如此,胡夫人上門來時,還約她一起去其他幾家侍郎家中,“夫人,初三去楊大人家,初四去丁大人,初五去孟大人。我們都約好了初六到您家。”


    傅清凝啞然,這順序也不是隨便來的。楊理算是侍郎中權利和能力最強的,且後頭應該有人。接下來丁大人出身權貴,他爹是前任刑部尚書,至孟大人,他出身貧寒,算是一步步熬上去的。


    傅清凝點點頭表示明白,胡夫人又低聲道,“初十那日,是尚書夫人五十整壽,刑部所有人應該都會到。夫人去嗎?”


    說起來傅清凝還真沒有去拜訪過尚書夫人,這個機會若是錯過,下一回就不知是什麽時候了。


    而且這麽多人一起去,尚書夫人一般也不會表現自己的好惡,這正合了傅清凝的意思,反正隨大流去一趟就得了。


    想到這些,傅清凝點頭道,“我去,到時候你等我一起。”


    胡夫人笑容滿麵,“既然如此,那壽禮就該早早備好。”


    最後一句話滿是深意。


    傅清凝瞬間了然,要是想要在尚書夫人那邊留個好印象,這壽禮就格外重要了。


    傅清凝道謝,“多謝胡夫人告知。”


    胡夫人忙道,“夫人言重。難為您不嫌棄我,日後你有什麽需要的,盡管找我。”


    這就是表忠心了。自那次在林府門口被楊夫人當著眾人一頓不依不饒之後,胡夫人在刑部的日子就不太好過了。


    趙延煜和胡大人一起入刑部,也難為她能放平心態在傅清凝麵前伏低做小。


    送女子賀禮,傅清凝覺得鋪子裏好些的胭脂香粉就行了,要是嫌不夠重視,就去何氏的鋪子裏拿一套首飾。想了想,她還是決定拿首飾。


    去各侍郎家中拜訪時,她們對她都頗為熱情,傅清凝在刑部各夫人麵前,還真沒有誰給她臉色瞧。日子過得順心,時間就過得快,初八的時候,趙延煜去了刑部點卯了。


    初十那日一大早,胡夫人就到了傅清凝家門口,刑部尚書的院子在刑部院子的中間,一眼就看得到四進的大宅子,打理得精致非凡。


    尚書府門口熱鬧非凡,不隻是刑部眾人,其他的還有許多夫人源源不斷往這邊而來。傅清凝這邊一下馬車,剛好楊夫人的車架也到了,看到傅清凝,她笑著過來,傅清凝身後的胡夫人就跟老鼠見了貓一般,帶著丫頭隱進了人群。


    傅清凝看到她招呼也不打就溜了,也不在意,合著楊夫人一起進門。


    門口迎客的是刑部尚書的兩個兒媳,尚書夫人在裏麵的正堂,等著客人進去拜見。


    看到這樣熱鬧的情形,傅清凝暗地裏慶幸,還好她拿的是一套精巧的首飾,要不然今日這樣的日子送上脂粉,可能會有些失禮。


    楊夫人熟稔的和兩位年輕的夫人打過招呼,由著丫鬟帶著進門。


    傅清凝見狀,低聲道,“我沒想到會有這麽多人上門賀喜。”當初在翰林院林大人家中孫子滿月時,算起來林大人在翰林院的地位也不低,但除卻翰林院眾人和林家的姻親故舊,外麵並沒有多少官員去賀喜。


    今日就大不相同了,看門口兩位夫人接待眾人的模樣,分明好些人都不認識。隻是笑著讓丫鬟帶進來而已。


    楊夫人低聲解釋,“這可是刑部尚書。朝中二品大員,認識的不認識的隻要能夠進門的,都會上門賀喜。”


    她緩下腳步,離前麵帶路的丫鬟遠了點,低聲道,“再加上,這可是四皇子外家。聽說四皇子也可能會來。”


    傅清凝恍然。


    宮中幾位皇子的名誨和他們的母妃還有外家,趙延煜都有跟她說過。她隻是沒把皇子外家和自己聯係起來,根本沒想過會離她這麽近。


    倒是巧了,刑部尚書剛好姓刑,尚書夫人今年剛好五十整壽,興許是因為如此,上門的人特別多。傅清凝和楊夫人進門時,屋中坐滿了各家夫人,衣衫首飾釵環精致,言笑晏晏,不過如她和楊夫人一般年輕的確實不多。


    傅清凝想想也就明白了,這些夫人能夠坐在這裏,身份肯定不低,都是一步步熬上去的,可不就年紀不輕了?


    看到她們倆,刑夫人笑容燦爛,“難為你們記得我生辰,實在是太麻煩了。”


    “不麻煩。”楊夫人笑著上前一福,“老早我就想來見您了。”


    傅清凝也適時上前,“見過夫人。”


    刑夫人眉眼帶笑,額間和眼角都有皺紋,雖是笑著,卻也威嚴,“這就是趙夫人了吧?”


    傅清凝笑著應是。


    刑夫人笑眯眯,“我聽說過你,你家大人容貌才情都是有名的。聽說前些日子於大人的案子還多虧他發現了疑點,這才將真凶緝拿歸案,果然是年輕有為。”


    傅清凝眼皮跳了跳,她恍惚想起當初林夫人提出結親,似乎就是這麽開頭的。謙虛道,“夫人繆讚。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都是應該的。”


    刑夫人笑著點頭,還想要再說,外頭卻有丫鬟急匆匆奔進來,“夫人,宮中的賞賜到了。”


    刑夫人顧不得傅清凝了,唰地起身,吩咐道,“快,擺香案。”


    眾人一片讚譽,都說些宮中的賢妃得皇上寵愛之類的話。腳下不慢,隨著刑夫人一起去前院接宮中的賞賜。


    更讓人意外的是,這賞賜是由四皇子夫妻倆親自送來的,刑夫人還未跪下,就被四皇子伸手托住,後麵的眾人倒是結結實實跪了一場。


    經過這一遭,氣氛更加熱鬧,傅清凝和楊夫人走在園子裏,遠遠的看到眾夫人圍著四皇子妃一片和樂。


    楊夫人看了半晌,低聲道,“我們也去?”


    雖然沒必要巴結,但打招呼還是必要的。傅清凝點點頭,楊夫人就笑了,“你這個人待人冷淡,卻是個知道分寸的。也難怪你們家大人對你上心,成親幾年了不納二色。”


    傅清凝謙虛,“我家大人公務繁忙。”沒空納妾。


    楊夫人噗嗤笑了,又靠近她低聲道,“等趙大人的任命下來之後,就算他自己沒那心思,也總會有人把美人送上的。男人嘛,哪兒有不偷腥的,你可要看住了。”


    看楊夫人說得篤定,傅清凝臉黑了,一時間也不好跟人賭咒發誓趙延煜不會有別人。一來楊夫人不相信,二來也沒那必要不是?


    兩人邊說,邊往四皇子妃那邊去,那邊氣氛正和樂呢,傅清凝心下盤算著找個合適的機會請個安,不曾想那邊的四皇子妃倒先注意到她們兩人了。笑著問道,“楊夫人,你們倆說什麽呢,這麽高興?”


    楊夫人拉著傅清凝上前福身,笑道,“沒說什麽,我和趙夫人讚這園子裏的景色來著。都一樣是刑部官員的園子,我們家和這裏相差太大了。”


    話說得有趣,還讚了尚書府的園子,不著痕跡的追捧了一番,楊夫人果然是個會說話的。


    四皇子妃笑吟吟的,“剛好我有些話想要跟你單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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