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浩浩蕩蕩從林府出來,全都站在門口寒暄著等侯夫人上馬車,侯府來了兩架馬車,前麵一架豪華貴氣的自然是侯夫人的,後麵那個普通的青蓬馬車,自然是兩位妾室的。


    當下眾人最是重視尊卑,侯夫人自然是最先上。就是後麵的兩位姨娘,無論是年紀還是寵愛,都是王姨娘先上,劉幼娘站在一旁,作勢伸手去扶。其實邊上有三四個丫鬟伺候,根本用不著她扶,劉幼娘如此,隻是表示自己的恭敬而已。


    眾人含笑看著,隻等著侯夫人的車駕走後,就上馬車回家。


    林老夫人和侯夫人在前麵的馬車旁寒暄,眾人這邊三三兩兩低語。


    恰在這時,傳出來一身女子的驚呼。眾人聞聲望去,隻見後麵王姨娘馬車車旁,王姨娘臉朝下狼狽的趴在地上,劉幼娘滿臉驚慌,忙不迭伸手去扶。


    原來是踩著上馬車的凳子從中間斷裂開來。王姨娘一腳踩空,摔了下來。丫鬟們手忙腳亂的合著劉幼娘將人扶起,待看清王姨娘的臉之後,林府門口安靜一片。


    王姨娘那嬌媚的臉上此時慘不忍睹,滿臉鮮血滴滴落到地上暈開,隱約可見額頭上一塊鮮血淋漓的皮肉翻起,就這傷勢,王姨娘流傳京城的美貌,大概就到此為止了。


    各家夫人都驚得不輕,膽子小的還往後退了兩步。


    還是林老夫人最先反應過來,讓人抬著王姨娘進門,立時讓人去請大夫。


    經此一遭,眾人想走也走不成了。侯夫人還沒離開呢,又隨著侯夫人進了林府。


    傅清凝隨著眾人回去,邊上周夫人低聲道,“好慘。不過對你倒是有好處的,看她方才盛氣淩人那模樣,要是她再得勢一些,隻怕你們家的日子要不好過了。”


    傅清凝心裏有點亂,看到王姨娘傷勢的那一瞬間,她突然就想起了侯夫人的那句“看來還是她那張狐媚的臉比較好使”來。


    好好的春凳,怎麽就會斷了呢?正常情形下,別說一個王姨娘,就她那苗條的身形,踩上三五個大概也是沒問題的。


    大夫來得很快,王姨娘一開始的驚呼過後,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一直都在低聲啜泣。直到看到了大夫來,她一把抓住他袖子,“大夫,你一定好好幫我治,多少銀子都可以,我不能留疤的!”


    老大夫嚇得忙往外拔袖子,“夫人,您鬆開。”


    她滿麵鮮血,襯得她麵容有些癲狂來,幾乎是吼出來,“你答應我……你答應我,我這傷口不會留疤!”


    劉幼娘站在一旁,麵色蒼白,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她手指在微微顫抖,唇色也淺淡,王姨娘這番動作驚著了她,她忍不住後退幾步。


    周圍都是人,她如此動靜頗大,侯夫人見了這亂糟糟的情形,皺眉道,“王氏,你鬆開,別難為大夫了。”


    別難為大夫了!


    可不就是。在場眾人一瞬間心裏都閃過了這個想法。


    就那血淋淋看得到裏麵皮肉的傷口,想要不留疤,就算是太醫,大概也是不能的。


    王姨娘聽到這句,突然就炸了,“你滿意了?”


    周圍的眾夫人麵色都微微一變,不好看起來。


    侯夫人皺眉,沉聲道:“王氏,你今日受了傷,我不與計較。”


    “你不與我計較?”王姨娘冷笑,“回去之後我定然會跟侯爺如實稟報今日發生之事,定會求得侯爺嚴查,嚴懲主使。”她語氣嚴厲,狠厲和怨毒。


    侯夫人擺擺手,輕飄飄道,“別聽她的,趕緊幫她診治要緊。”


    王姨娘眼神看向老大夫,突然道,“我不要他幫我治,他來的這麽快,誰知道有沒有詐?”


    此話一出,林老夫人的麵色瞬間落了下來,看向侯夫人,“夫人,既然如此,您還是帶她回去,由侯府延請的大夫診治比較好。”


    侯夫人也不為難她,點點頭道,“府上妾室不懂事,讓林夫人費心了。”


    說罷,吩咐丫鬟抬著王姨娘往出走。


    王姨娘捂著臉,一直在哭,臨上馬車前,突然道,“送我去保育堂,那邊的石老大夫為人秉直,也最會治傷。”


    侯夫人看也未看她,上了馬車,揮揮手道,“送她去。”


    兩架馬車一前一後離開,心思各異的眾人也紛紛告辭。這麽耽擱一番,天色漸晚,傅清凝和周夫人一道急匆匆回府。


    承恩侯府以貌美傳揚於京城的王姨娘,在正月裏拜訪翰林院林大人一家回府上馬車時,春凳突然斷裂,之後頭磕上馬車,額頭上受傷,但凡是當日親眼見到她傷勢的人,都覺得她大概會留疤了。


    傅清凝覺著,承恩侯府中近段時間應該會有些事情發生,畢竟愛妾被毀容,以承恩侯對王姨娘的寵愛,徹查幫她報仇是肯定的。


    但不知是不是因為承恩侯還是禁足的緣故,王姨娘的事情漸漸地就沒了消息,非但沒有人來查問,隨著王姨娘被毀容,關於她的流言都越來越少了。


    “夫人,二姑娘來了。”


    聽到留書的稟告時,已經是二月底,彼時傅清凝正在院子裏陪著孩子曬並不怎麽暖和的陽光。聞言先是訝異,突然想起來當初劉幼娘找她,說的就是傅清珠即將進京城的事情。


    時間過得很快,明年三月,就又到了三年一次的會試,傅清珠夫妻此時進京,為的大概就是明年的會試,隻是不知他們為何今年會來得這麽早。


    “請二姑娘進來。”傅清凝讓奶娘把已經有些蔫的孩子抱回去睡覺,才去了正堂。


    時隔一年多,傅清珠豐腴了些,麵色紅潤,看起來過得不錯。“姐姐,近來可好?”


    和以前看起來判若兩人,如果說變化最大的,還是她對傅清凝的態度,以前她哪怕語氣和緩,但神態間難免流露出一絲不甘和嫉妒。如今說話坦然,似乎兩人真的隻是普通堂姐妹一般。


    她如此,傅清凝心裏也輕鬆,道,“挺好的,你呢?”


    傅清珠笑著找椅子坐了,點頭道,“也挺好,夫君在書院求學,幾日回來一次,我隻需要帶好兩個孩子就好了。”


    傅清凝這才想起,傅清珠可是生了一雙孩子的,“你孩子呢,也帶來京城了嗎?”


    “當然。”傅清珠理所當然道,“他們家的情形你也知道一些,我如何會把孩子留給繼婆婆?”說到這裏,她頓了頓,“我那婆婆,我來的時候正折騰著想要過繼孩子呢。虧得大哥和我夫君都死命攔著,要不然結果如何還真是不好說。”


    傅清凝不想接她這話,再問下去,指定又是一地雞毛蒜皮的事。隻問道,“什麽時候到的?現在還住原來的院子嗎?”


    “昨日到的,我想著好久不見你,特意過來看看。”傅清珠滿臉笑容,掃視了一眼屋子,“這邊說是官署,其實院子不怎麽樣嘛。”


    話落,站起身走到傅清凝身邊低聲問道,“我那小姑子在侯府出事了,姐姐知道內情嗎?”


    第九十章 搬走


    “不知道。”傅清凝直言,“我隻是偶然見過侯夫人幾次,承恩侯府近來低調,少有消息傳出,至於劉姨娘,恕我直言,她自進侯府起,就未傳出過什麽消息。”


    她如此不客氣,傅清珠有些尷尬,“昨日我一到家中,就有下人送上書信,是幼娘在侯府托人送出來的。信上言近日在侯府遇上了困境,似乎被禁足了,我剛到京城,也沒有熟識的人可以打聽,就隻有姐姐你,所以我才跑來問問你知不知道內情?”


    見提起劉幼娘在侯府的處境時傅清珠尷尬,傅清凝才不理會,先前她不也說官署的院子也就這樣。雖然這是事實吧,但整條街的各家官員就沒有表麵上嫌棄的,她這麽大喇喇說出來,不也沒顧忌傅清凝的心情。


    “我不知道。”傅清凝搖頭,“我隻知道正月的時候王姨娘摔了一跤,臉上受傷,當時她在眾翰林院夫人麵前揚言要追究到底,但後來似乎沒了後續,不知是不是扯到了她身上。”


    “怎會?”傅清珠驚訝,“就幼娘那軟和的性子,怎麽會害人?”


    傅清凝默了下,道,“當時眾目睽睽之下,她扶著王姨娘上馬車,然後王姨娘的凳子壞了頭磕在馬車邊上才受了傷……”


    雖然不能怪她,但若是遷怒起來,牽扯到她身上也正常。


    傅清珠沉默下來,半晌道,“姐姐,姐夫已經為官,你有門路能幫她求情嗎?”


    傅清凝啞然,“你高看我了。你公公也是官員,但是官員也分許多種,我認識的夫人都是翰林院中的,官位都不高。那可是承恩侯府,太子外家。哪兒那麽容易求情的?再說,這裏頭的事情還沒弄清楚,怎麽好貿貿然上門?”


    傅清珠沒得到滿意的答案,很快起身告辭,“姐姐,我昨天剛到家,行禮還沒收拾,今日先回去了,來日方長,以後我有空再來找你說話。”


    傅清凝無意留她,看著她漸漸地離開的背影,搖搖頭。


    之後傅清珠好久沒有上門,傅清凝隻專心照顧孩子,每日等著趙延煜回家,日子平靜而安穩,有時候她覺著,就這麽一輩子平平淡淡的也挺好。


    然後,隔壁傳來嘈雜的聲音,唐家要搬走了,唐大人的調令到了,去了澉洲底下的一個縣城做知縣。


    正月的時候林夫人在那麽多人麵前表明了對唐夫人的不喜,其實經過那件事,唐夫人在翰林院眾位夫人麵前就沒了臉麵,唐大人經過這些事,也給人留下了一個喜歡鑽營的印象,他再在翰林院留下,於前程無益。


    唐夫人正月在林府被林夫人趕出來後,傅清凝經常聽到他們夫妻倆爭執的聲音。今日也一樣,一開始還聽到唐夫人吩咐下人收拾東西的聲音,然後不知怎的兩人又吵了起來。


    晏兒和她在園子曬太陽,聽著隔壁越來越大的聲音,傅清凝幹脆拉著他回了屋。


    搬走也好,長期讓自家孩子接觸著吵架,對他沒什麽好處。


    轉身之際,又聽到隔壁唐夫人氣急敗壞的聲音,“我就是要賣!”


    “你敢!”這是唐大人惱怒的聲音。


    唐夫人不甘示弱,“你看我敢不敢。”


    過日子過成這樣,也不知道是難為誰。傅清凝歎口氣,抱起孩子,輕聲哄道,“別怕,娘帶你去睡覺覺。”


    晏兒很乖,傅清凝從小就刻意讓他自己睡,並不需要搖晃。吃飽了之後,她隻輕輕拍他的背,就能很快睡著。


    這邊孩子剛剛睡熟,留書急匆匆跑到門口,一臉焦急,看到晏兒的樣子,她有些著急,指著隔壁的院子的方向,張嘴啞聲道,“鬧事!”


    傅清凝皺眉,見晏兒睡熟了,輕手輕腳起身出門,又順帶關上了門,“怎麽回事?”


    留書臉上說是焦急,不如說是惱怒,“隔壁唐夫人非要發賣了語兒,正和唐大人在門口鬧呢,剛好大人回來了,然後語兒就跑去跪在大人麵前了,求大人給她做主,隻是她那模樣,分明就是……”


    一時間傅清凝隻以為自己聽錯,“什麽意思?”


    留書跺跺腳,臉都急紅了,“她說走投無路,求大人收留。分明就是自薦枕席。”


    傅清凝頓時就怒了,抬步就往外走。


    唐家院子門口此時正熱鬧呢,唐大人和唐夫人正互相指責吵得厲害,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傅清凝一出門,一眼就看到跪在地上身形窈窕的女子柔弱無骨的伸手去抱趙延煜的腿……


    傅清凝幾步上前,伸手去拉趙延煜,卻剛好迎上他後退一步。


    然後,寬闊的後背突然近前,撞上鼻子,傅清凝隻覺得鼻尖一痛,一股熱流湧出,眼淚也忍不住流了出來。


    趙延煜察覺到後麵有人,一回頭就看到傅清凝眼淚汪汪眼神控訴的看著他。


    趙延煜忙扶著她,伸手去拿開她鼻子上的手,“怎麽了?是不是我撞著你了?”


    傅清凝點頭,餘光看到因為趙延煜後退一步而抱了個空的語兒不甘心的再次膝行兩步,作勢再要抱。


    傅清凝瞬間覺得鼻子似乎沒那麽痛了,伸手一拉趙延煜,擋在他麵前看著地上哭梨花帶雨的語兒,“你往哪兒撲?”


    語兒不妨麵前突然換了人,有些不知所措,轉頭去看唐夫人。


    傅清凝頓時就怒了,不過眾人麵前,也沒證據說一定就是唐夫人指使,也可能是語兒自己想要在她麵前故意作此動作,想要栽贓陷害讓傅清凝以為在唐夫人指使。


    無論哪種,傅清凝都不想摻和,“回去,晏兒等著你呢,看什麽熱鬧?”


    說完,不理會就會看熱鬧的人,拉了人就走。


    “等等!”唐夫人的聲音。


    傅清凝懶得理她,腳下不停,隻聽她繼續道,“趙夫人,難得一見的雙麵繡繡娘,反正我看到她就煩,不如送與你,如何?”


    此話一出,周圍一片嘩然,且不提這女子的容貌,隻她的那手藝就不凡。


    傅清凝充耳未聞,頭也不回。相處得久了,傅清凝覺著唐夫人的腦子不同尋常,臉皮也夠厚,這麽多人麵前,若是停下,難免會成為別人的談資,憑什麽?她招誰惹誰了?


    見傅清凝和趙延煜兩人都沒有回頭的意思,唐夫人不甘心,“你若是不要,我可發賣了啊!”


    殺了都不關我事!


    就方才語兒往趙延煜身上撲得那個勁頭,說她小氣也行,遷怒也罷,反正傅清凝是不喜歡語兒的。再好看的雙麵繡又如何?還能有自家男人重要?


    唐夫人又問,“趙大人,你就不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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