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後,齊升揉了揉有些發酸的手臂,看著手下的船舵有些不受控製地晃動著。


    小船順流而下,陌生的海域之中,它宛如是一隻迷茫的飛鳥。


    因為不識水性,他若是直接跳了進去,恐怕連岸邊都遊不到,還會打破神荼的安排,這樣想著,他隻能安心待在船上。


    可是念及這相識不久的妹妹,他還是有些擔憂,不知道她是否能夠全身而退。


    他忍不住再次回頭張望,卻發現已經看不到小島的蹤影,原本密集的槍聲也越來越弱,幾不可聞。除了偶爾路過的海鳥發出的叫聲,便隻剩一望無際的海麵。


    他索性直接平躺下來,船隨著波濤的湧動搖搖晃晃,仿佛是胃液中的食物,毫無反抗之力。


    玻璃罩子中的古曼悠然轉醒,臉上的老人斑透露著他的疲憊,剛才神荼扔他的那一下,直接把他扔到了船舵之上,巨大的作用力把他震暈了過去。


    他躺在玻璃盒子裏,因為高度不夠,也無法坐起來,隻得蜷縮在盒子的一側。


    整個盒子裏散發著一股味道,尤其是另一側,各種不明的嘔吐物,都是他暈船而造成的。


    他確實是大毒梟,可是不影響他暈船,生理反應這種,他也沒有辦法。


    更何況此時的他,仿佛是被關在籠子裏的寵物,或者說,是獵物。


    他長歎一聲,當初他選擇那座島當做他的大本營,原本就是一個意外。


    就像是武陵人發現桃花源一樣,他也是誤入其中,漫山遍野的罌粟花宛如是人間仙境,閃閃發光。


    他在邊境線上做販毒的生意,天天擔心自己被抓,那些緝毒警察仿佛是嗅到了他的味道,常常緊追不舍。


    而那桃花源位置雖偏僻,卻鮮有人至,就算是他經常來往於各處,好像也沒有發現過這個地方,這便讓他有了足夠的安全感。


    就這樣,他有了“貨源”,帶著自己的兄弟們前去紮了根,天時地利人和,終究造就了他這一方毒梟。


    他越來越自負,也越來越殘暴,但是並不缺人願意為他俯首,畢竟當誘惑足夠大的時候,所有人都願意低頭,也都願意鋌而走險。


    可是,他沒想到,鋌而走險的還有他捧在手心的女人——風敏。


    所以當他得知風敏居然一直背著他,偷偷地與外界聯絡之時,便覺得遭到了背叛,怪不得風敏經常會出島。


    他派人將林星陽抓來,日日折磨,然後發給風敏,讓她抓狂。


    隻是,他也高估了風敏的母性,風敏確實在乎這個兒子,但她更在乎自己。


    沒能讓她死得更慘些,真是有些可惜。


    他艱難地翻了個身,可是卻覺得腐臭的味道如影隨形,狹小的空間裏,他仿佛被那味道醃透了。


    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嫌棄曾救過他命的盒子,花那麽多錢重金派人打造的盒子,確實達成了他的需求,堅不可摧。


    可是如今,也正是因為堅不可摧,所以他根本就逃不出去,完全就是甕中捉鱉。


    翻身的動作緩慢而呆滯,卻因蹭到了凳子的碎木塊,發出一絲不和諧的聲音,驚動了旁邊的齊升。


    齊升難得地笑了一聲,他看著蠕動著的古曼,蹲下身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告訴我,這是什麽地方,否則,我便堵住那幾個小口,讓你嚐一嚐窒息的快樂。”


    “不,你是警察,警察不能這麽做。”古曼看著身旁的小孔,言之鑿鑿道。


    齊升伸出手,覆蓋住那幾個小孔,“這些話,你去跟閻王爺說吧。”


    古曼並未當真,可是漸漸地,他就感到無比難受,他立刻拍著玻璃道:“我說,你鬆開……”


    他趴在小孔處,緩了半天才解釋:“我,不知道,我根本沒想到我們能出來。我隻從小島的南麵出去過,這北麵,我沒有出來過。之前我也想派人探索一下,可他們隻能原地打轉。”


    齊升低下頭,跟他想的一樣,古曼果然不清楚,就在這時,一道鳴笛聲響起。


    他抬頭望去,一艘巨大的巡洋艦出現在海麵上,瘋狂擺動的雙臂代表著他的興奮。


    直到他將自己的身份解釋清楚,軍艦上的人才稍微放下了心,隻是眾人看見盒子裏的古曼之時,眼睛中都透露出濃濃的殺意和恨意。


    就因為他這種人,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因此破裂,又有多少生命因此枯萎。


    “放心吧,他自然會受到他該有的處罰。隻是在這之前,我們還得從他嘴裏撬出所有的信息。”


    齊升描述著自己的印象中的路線,並且自願帶路。


    站在軍艦之上,他也得知巡洋艦朝這裏出發的原因,是因為一座突然探測出來的海島。


    而原本海島出現的位置,經常發生奇異的事情,他們也隻能遠遠巡護,卻無法上前。


    等他們到了海島,才發現齊升說的還是太保守了。整個島上煙霧彌漫,飄散著蠱惑人心的毒品氣息,橫七豎八的屍體處處都是,仿佛是人間煉獄。


    齊升仔細地翻找著,他不信神荼已經死了,自己都能安全離開,沒道理她不行。


    直到看到“齊欣”的屍體,臉上的表情安詳而又溫柔,他才認命一般地跌坐在地上,臉上的防毒麵罩擋住了他哭泣的眼睛,但卻擋不住他抽噎的聲音。


    他搖晃著身體將“齊欣”的屍體帶了回去,並在心中暗暗發誓,絕對不能讓她白白犧牲。


    半年後,他將手中的勳章放到墓碑旁,“齊欣,這是你的,你已經是優秀的警察了。古曼已經交代了所有的下線,我們一連串打掉了許多販毒團夥,你是我們緝毒警察的驕傲,也是你父母的驕傲。”


    “當然,你也是我的驕傲。”


    他將倒下的那一束花扶起,狡黠地笑了笑道:“前段時間,有個黑煤窯被查,裏邊的工人全部都是欺負過你的人,我查到他們都是被人賣進去的,隻是卻差不到打電話賣人的信息。”


    說到這裏,他又想起了神荼的樣子,會心一笑,仿佛是立軍令狀一般,站直了身子道:“雖然他們被解救出來了,但是你放心,他們之前身上的案子我都會查清,絕不會讓你白白地受了委屈。”


    他轉身離開,嘴角的微笑漸漸收起,藍天之下,他的腳步鏗鏘有力,踏入了新的生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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