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歸元翻了翻奏折,倒吸一口氣。


    “這是誰想出來的主意?怎麽提上來的,這是買官嗎?什麽腦子都能進朝廷辦事?”一連問了好幾句,語氣也漸漸變得狂躁。


    似乎理解了連聞人宴都控製不住情緒的原因。


    “還有啊,我問你,為什麽放走韓香縈?你知不知道為了留住她我費了多大的力氣,她回邊關不來了怎麽辦?我還準備讓她做皇後呢。”他氣憤地往地上一坐,拍得桌子直響。


    聞人宴冷淡地說:“過幾日韓氏夫婦都要回京,她必定會隨同一起,不過一月的時間,有何等不得,身為君王,為難重臣之女,傳下去如何服眾?”


    說的很有道理,但是總讓人聽著哪裏不對。傅歸元皺眉問:“你是不是見不到沈離經,也不樂意看到旁人恩愛?”


    聞人宴冷嗬一聲。“你和她,恩愛?”


    傅歸元怒了:“我看你就是嫉妒,我不過等一個月罷了,倒是你,說不定還有個一年半載的,氣死你。那說書的最近都開始編,沈離經騙了你的感情,利用你翻案,轉身跟人跑了。”


    傳言越來越離譜,說的就像真的似得,還有不少鬼神之說都冒了出來。稱沈氏女借屍還魂,為沈家鳴冤昭雪後又魂歸地府了。


    時間久了,就連傅歸元都人不琢磨,沈離經說的回去養病,到底是真是假,還會不會回來。


    “我且問你,那淨源在何處?那淨源老人可有名姓可查其蹤?她和那個崔遠道的夫人,有沒有告訴過你,具體何日歸京?”


    傅歸元問的越多,聞人宴臉色就越差。


    見他神情如此,傅歸元心裏也明白了。聞人宴也不是沒想過,可他心中更多的,還是揮之不去的擔憂慌亂,生怕她一去不回,所說的“有救”隻是一個幌子,為了讓他安心放她離開。


    過去的那段時間經曆了什麽,聞人宴隻從隻言片語中了解到,沈離經確實是得了貴人相助,可淨源是個怎樣的地方,他一概不知。如果不是崔遠道還留在京中,他真的會懷疑隻是做了一場虛無縹緲的夢。


    聞人宴低斂著眉目,也不知在想些什麽,過了片刻,將折子擺放整齊,正色道:“我明日請辭。”


    傅歸元嚇得起身,大喊大叫:“你說什麽?你是不是瘋了?”他急得在聞人宴麵前走來走去,扇子敲著手掌,語氣又慌又怒:“你這時候拋下我,這麽多爛攤子,要把我給累死!”


    “我親自去找崔遠道,他知道沈恬去了何處。”聞人宴語氣堅定,像是下定了決心。


    怎麽也沒想到,隻是心情不佳過來嘲諷聞人宴幾句,就讓他動了請辭的念頭,丟下公務去找沈離經。


    傅歸元現在隻想咬斷舌頭,苦著臉好言相勸:“你以為崔遠道安分?他這人壞心眼多得很,前幾日也和我請辭來著。我說你們一個個都挑在這時候,是存心添亂是不是?”


    無論他怎麽說,聞人宴都鐵了心要離開一段時間。最後傅歸元磨破了嘴皮,也隻讓他同意先處理手上積壓的公務,半月後再動身。蔣清渠也入了朝,開始幫忙處理事務。司徒府的事一直耽擱,傅歸元滅了皇室血脈在司徒將軍心中耿耿於懷,不願再入朝。


    無人為難他們司徒一脈,隻是賜了田地賞錢,讓司徒將軍解甲歸田安度晚年了。司徒萋和蔣清渠的婚約在寧王府那邊的堅持下沒能解除,一部分人等留在京中繼續糾纏,司徒萋一直以養病為由閉門不見任何人。


    蔣子夜和太子妃同葬於皇陵,出殯那日,無人不唏噓感歎。


    隻差了一步,這位四皇子就是九五之尊的天子了。兄弟相殘的最後,皇位竟落入他人之手。


    白色的紙錢飄了滿街,飄飄轉轉落到聞人府前,聞人宴俯身撿起,看了看遠行的送葬人,終是還是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


    穀中天氣涼爽,種了許多奇花異果,沈離經泡在泉水裏,突然一陣涼風起吹落了不知名的野花,打著轉飄飄蕩蕩,落入泉水中泛起漣漪。


    她拾起白色花瓣,心中突然有奇異的感覺,像是被什麽東西拉著往下墜。


    看到手指被泡的都有些發皺了,她撐著身子起來,隨意套了件素色長袍,腰間鬆鬆垮垮地係了一條紅絛帶。


    濕潤的長發披散在身後任風吹幹,沈離經赤腳走過石磚。


    等到了屋前,寧老祖和童子正在曬藥,見她又光著腳,怒斥道:“又不穿鞋!不像話!”


    沈離經狡辯:“那木屐是在硌腳,我穿著不自在,還不如光著。”


    “胡說八道,小姑娘就是矯情,趕緊過來把藥喝了,喝完去泡藥浴。”他敲敲石桌,上麵放了一碗褐色藥汁,還有兩顆搓成丸的黑色丹藥。


    “師父,我到底什麽時候好啊,這天天泡熱泉泡藥浴的,一身皮都要泡化了。湊近一聞,我整個人都是苦的。到底多久啊,我覺得我好了。”這兩月格外難熬,每日都是喝藥紮針,偶爾還幫著采藥放羊。


    明明過去也是這樣過來,卻從沒有現在的度日如年之感。興許是因為當時心裏沒什麽盼頭,現在卻時時刻刻想著見到聞人宴。


    生怕她不在了,那些個狂蜂浪蝶就撲上去,還有什麽孫小姐周小姐。淨源就像是隔絕塵世,外麵的消息半點也傳不進來。


    隻有這老頭偶爾想吃個好的了,會讓幾個弟子出去采買,上次采買時她剛好昏迷,給錯過了機會。


    寧老祖斜眼看她,冷哼一聲:“你覺得?你覺得個屁!就是想你那小情郎了,整日見不到心癢癢。想現在走啊,行,你走,看你有命見他,有沒有命嫁。”


    被他這麽一懟,沈離經登時就不說話了,撇著嘴去喝藥。


    “你要是閑得慌,就跟著寧十一他們去放羊。”


    皺著眉想了一會兒,沈離經還是沒想起寧十一是哪個。寧老祖剛開始還樂於起名,到了最後自己也記不清叫什麽,都是什麽寧九寧十二的喊。


    不等她問,寧老祖就往臉上扣了一個草帽,躺在椅子上準備睡了。


    沈離經輕手輕腳坐在他旁邊,小聲問:“師父,你為什麽會帶這麽多孩子啊?”


    穀中有這麽多孩子,除了一個視若親女的寧素以外,她從沒聽過寧老祖說起自己的孩子。隻是聽師姐說他以前是有個兒子,吵了一架自己出穀遊曆去了。


    但是寧老祖為什麽也一心讓自己的徒弟去覆了北昌,甚至不惜培養出一個崔遠道來,又費心保住她的命,這些事他不提,她也沒膽子問。


    好在現在事成了,也好問出口。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磨磨唧唧,想說就直說。”


    寧老祖果真沒睡著,冷哼一聲把帽子摘了。


    “你和蔣家也有仇嗎?”


    他也不生氣,語氣還算平靜,像是在敘述一個久遠的故事。“已經過去太久,記不清。我那沒出息的兒子說要揚名立萬,就跑宮裏當了太醫,幹沒幹出成績我不知曉,隻聽說宮裏一個貴妃被謀害了,錯處推到了太醫頭上,將人斬首後掛在街市。”


    沈離經聽得心驚,一下子就想起了什麽。那個被謀害的貴妃就出自沈家......


    “我那沒出息的兒子,不知道公眾險惡,也遭了殃。後來我想著給他收屍,才知道沈家的二姑娘看不過去,已經讓人把他們的屍首給收了。”


    寧老祖說完後盯著沈離經,她被盯得心中發毛,他又屈起二指放在她額頭,突然彈了一下。


    非常用力,疼的她叫出聲來。


    “說完了,還不快滾遠點。”他臭著臉趕人,撿回草帽蓋回去。


    沈離經頭腦恍惚地走了,心中還不停想著寧老祖剛才說的話。


    時隔多年,她還是能想起當時的場麵。


    真正的凶手懶得查,就將罪狀推到了太醫身上。她當時氣不過,騎著馬經過鬧市,看到了一地的血和高掛的死屍,嚇得心跳都快停了。旁邊小姑娘看了一眼就哇哇大哭,不少人對著那些屍首指指點點。她腦子一熱,就讓人將屍首全部帶走,還給了他們家人,有一具無人收屍的,她就尋了個後山讓人埋了,還好心立了一塊無名碑。


    隻是沒想到,她無意中幫人收了屍,最後報答在她自己身上。


    也是有這一層,韓麒讓寧老祖幫忙,他才會一口應允吧。


    沈離經在喝了藥以後,準備進屋泡藥浴了,寧九拉著寧十飛快從她身旁跑過。她出聲叫住:“你們兩個要去哪啊?”


    “六師兄和紅黎姐姐出穀采買啦!”


    她擱下藥碗,忙跑過去:“等我一起。”


    “師妹要泡藥浴,師父不讓你出穀。”


    沈離經揉揉寧十的腦袋,哄騙他:“藥浴可以回來再泡,師父說你們幾個去不放心,讓我跟著,還說讓我給你們買糖吃。”


    聽到買糖吃,兩個小家夥連忙點頭答應。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地方我寫的很歡快,手速都提升了!


    第76章 機緣巧合


    為了不耽誤他們采買,沈離經也沒來得及回去換衣服,隨手拿了桌上的一支簪子,將頭發鬆垮的挽起一個髻來。


    最後還是為了方便,不情不願的穿著木屐跟了上去。


    紅黎和寧小六看到她,都是眉毛一皺。


    寧小六懷疑地掃過一眼,問道:“小師妹你怎麽來了?我記得你今日是要泡藥浴的。”


    沈離經理直氣壯:“師父說我該到處走走,要我跟著你們一起出去。”沒有人帶著是很難出穀的,萬一迷路了就是死路一條。


    紅黎心裏自然是清楚的很,也不拆穿她,打斷寧小六的話:“那我們走吧,要趕在天黑前回來才是。”


    五個人加上一頭驢趕路,走了許久才到了最近的澧水鎮上。


    寧九和寧十年紀還小,一起坐在驢背上,好奇地看著攤販。


    雖然這地方偏遠,但是對於江山易主這麽大的事,總是要有消息的。尤其是在茶館這種地方,少不了有人要提起來。


    沈離經一路上都打量著附近有沒有茶館酒樓,沒注意到那些向她投來的不善目光。


    有帶著好奇的驚豔的,也有不少是帶著毫不掩飾的欲望。


    在這樣一個普通的小鄉鎮上,沈離經的姿色可以說是驚為天人。她僅穿著一身素色長袍,不帶任何修飾。本該是有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清透淡雅。偏她容貌豔麗,麵若敷粉,唇若點脂,一張臉足夠風情萬種。


    玲瓏有致的身段,隻是走動間就勾了不少人的目光。


    寧小六他們年紀尚小,常年不出淨源,也不知道這些目光中是帶著什麽意思,紅黎卻很清楚。


    她冷眼掃過幾人,將沈離經扯了扯,說道:“你一會兒跟在我們身邊,不要走散了。”


    沈離經點頭應了,卻看到了一個茶館,拉著紅黎說:“我有些累了,在這等你們好不好,你們先去。”


    紅黎不放心,趕著驢上的兩個小家夥下來,往她身邊推了推。“我們很快回來,你不要四處走動,我擔心有人對你心思不善。”說完後,她又將腰上的匕首拿下來遞給她。


    “讓寧九和寧十跟著,我好放心。”


    酒樓中坐了不少閑來無事聽書的,沈離經按著兩人坐下,丟了兩塊碎銀子,緊接著小二就上了茶。就連倒茶的時候,目光都忍不住在她身上掃。


    她冷笑一聲:“再看眼睛給你挖出來。”


    小二連忙就走了,寧九便開始說:“師妹說好買糖的。”


    “等一會兒。”


    寧十應和:“師妹是不是騙我們啊?”


    沈離經往他手裏塞了銀子,讓他們兩個自己去。


    “可是紅黎姐姐不讓我們離開。”


    “我不說她就不知道,買完趕緊回來。”她煩躁地催促。


    茶館裏先是聽了半天雞毛蒜皮的小事,等到她都不耐煩的想放棄時,終於聽到了聞人宴的名字。


    “嘿,聽說了嗎?那個有命的聞人宴,他新婚妻子跟人跑了!現在就因為這事,氣得大病一場,好久沒上朝了!”


    “不說那新婚妻子是沈家二小姐假扮的嗎?”


    “所以說啊,這丞相準是讓人給騙了!現在利用完就給扔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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