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離經聽聞人宴慢悠悠的說出這番話,語氣平淡到難以捉摸他的心思。


    她揪著衣角,不死心地說:“他沒親到,被我躲過去了。”


    “你覺得我信嗎?”聞人宴帶著磨人的冷靜,似笑非笑地說。“你總是理不直氣也要壯,越是心虛越要大聲,怕人不相信,你生氣的時候,說謊的時候,還是喜歡什麽東西的表情,我都能一一看出來。”


    他說這些的時候沈離經都在絞著衣角歎氣,等他說到“喜歡”的時候手又一鬆,眨著眼看他。


    如果說她生氣說謊難過他都能看出來,也許她是信的,可在她喜歡什麽上,聞人宴不會看出來。她喜歡眼前這個人的時候,將心思埋得極深,深到連她自己,都記不清那些感情是不是一個錯覺。她坐在牆上看聞人宴,找借口去找貓,為了送他一個劍穗給傅歸元和蔣子夜各送了一個,隻想他不要察覺到那點小心思,最好誰也別知道,就慢慢的藏在心底,說不準哪天她自己就不喜歡了。


    沈離經悶悶地說:“你看不出來。”


    她的聲音極輕,聞人宴沒聽清,以為她還在嘴硬。“什麽?”


    “我說,我喜歡什麽,你真的看得出來嗎?”說完後,沈離經抬起臉,夜裏一張豔麗的臉龐隱約可見。


    聞人宴察覺到了什麽,去點了一支燭火。


    昏黃燭光下,隱約可以看到那張溫婉又略顯嬌弱的臉,已經換成了另一副模樣。豔麗到帶了鋒芒,即便是病弱也不減勾人奪魄的嫵媚,隻有那雙眼睛不變。


    不是崔琬妍,是沈離經。


    “換回來了?”聞人宴呆呆的看了許久,沉默半晌才開口。


    他隻是有些意外,過了這麽多年,沈離經似乎和十六歲的容貌一模一樣,幾乎沒有變化。


    她是如何得了另一個人的臉,這段時日都在哪裏,又經曆了些什麽,他一概不知,也沒有主動去問過。若是她不想說,他可以永遠不問起,隻要能留她在身邊就好。


    “那聞人宴,看著這張臉,我喜歡什麽,你真的都能看出來嗎?”


    他身子貼近,手指屈起輕滑過她臉頰,壓低了聲音:“你喜歡我”,他停頓了一下,“我愛你”。


    沈離經以為這樣就把蔣子夜的事給糊弄過去了,但是沒有,聞人宴和她短暫的溫存後還不離開,坐在床沿半晌不動。沈離經催促他:“丞相大人該回府了,政務繁忙,怎能耽於女色。”


    “我好像忘了什麽。”他幹巴巴說道。“蔣子夜親你了。”


    她一愣,緊接著被子一裹罵罵咧咧的蜷起來,不再理會他的話。


    聞人宴扯了扯被角,沒扯動,再用力,她往裏滾了一圈,“離蔣子夜遠一些,這幾日我不會讓他來煩你,往後不要這樣了。”


    說得好像是她湊上去讓親的一樣,她也被嚇了一跳好嗎?


    憋屈的又往裏滾了兩圈,直到挨到牆才停下。聞人宴看裹成個繭一樣的沈離經,幽幽歎氣:“你有傷在身,入寢更該端正。”


    聽了他的話,沈離經嘴角抽了抽。心道她和紅黎的打趣竟一語成讖,聞人宴現在連她睡姿如何都要管了,何其恐怖。


    見她不動,聞人宴伸手把那個“繭”撈過來,讓她不要壓到傷處。而沈離經淡淡說了句:“你扯我被子做什麽,再扯我就喊非禮了。”


    她說得一本正經,聞人宴終於不耐了,沒好氣的鬆開手去解自己的衣帶。


    “你你......你幹嘛?!”


    “你喊吧,若是覺得被我壞了名節,我去祠堂跪兩日,回來娶你。”聞人宴除了外衫鞋襪直接去掀她被窩,寒氣往裏灌了些,她哆嗦了一下連忙卷著被子往後退,踢過去的腳被他壓得嚴嚴實實。


    “有傷在身,不要亂動。”聞人宴將她不老實的腿抓住,半分羞愧也沒有。


    夜色中也看不清對麵人究竟端著什麽樣的表情,沈離經更慌了。“聞人宴!”


    她撲騰著要將他踢出去,身子卻被牢牢壓製。聞人宴擔心她的手亂揮傷口裂開,抓著她的手腕不讓動,安撫性的妥協道:“我什麽也不做,隻抱著你。”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嗎,登徒子!你出去!”剛一觸到她光潔的小腿時,聞人宴的身子僵了一下,很快緩過來,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淡然的將她往裏推了推。


    沈離經被摟到懷裏,聞人宴的一隻手從她腰下環過,將她往自己的方向帶了帶。她的雙手抵著聞人宴的胸膛,能聞到他身上獨有的香氣,非常淡的冷梅香,勾著人想湊近,聞得更清晰些。


    心跳聲也是如此的近,而他的心跳並不像本人一樣冷靜從容,怦怦跳動聲一次比一次激烈。沈離經索性不再反抗,發出一聲冷笑。


    聽到這聲冷笑,他環著她的手臂鬆了些。“好好睡覺。”


    她又是冷笑,手不老實的向上摸去,聞人宴將她推離了些,把她的身子擺正,她再次貼過來。聲調柔軟嬌媚,像是夜裏要做壞事的妖精:“不是大人自己要鑽進來的?裝什麽正人君子啊。”


    聞人宴身子緊繃,一時間有些後悔剛才的魯莽。將沈離經推開了些,順手撈過床側疊好的被褥蓋在自己身上。兩人一人一個被窩,將彼此隔開。


    沈離經愣了一下,伸出手去掀他被子,卻發現自己被褥邊緣連同他的被一起壓住了,緊緊的絲毫也扯不動。


    “你怕我會非禮嗎?”她發問。


    聞人宴閉著眼沒理她。


    “聞人宴......”


    他還是不理。


    沈離經小貓哼哼似得叫了幾聲,對方紋絲不動。


    沒有效果,她便換了一種:“聞人宴......我冷。”聲音帶了些輕顫,聽著格外可憐。


    盡管知道這是在騙他。


    聞人宴終於睜了眼,半是無奈的歎了口氣,將自己的被子丟過去一半,而她的被子還被嚴嚴實實壓著,仍是沒辦法


    “......”她沉默了半晌,小聲罵了點什麽,憋出來一句:“睡覺!”


    如他所願,沈離經終於老老實實去睡了。


    等到夜深後,身旁人的呼吸平穩,在平靜的夜裏擾得人難以入睡。聞人宴睜開了眼,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到現在也無法安睡。一閉眼就是她甜膩的嗓音,溫熱柔軟的腰肢,......妖精似的笑顏和勾人眼神。


    是他將自己懷中人給推遠了的,現在還是輾轉反側的難以入睡。


    像是下定了決心似得,聞人宴偏過身子,伸手扣在她的腰肢上,將她往自己的被窩裏帶。睡夢中的人輕哼兩聲,似是夢囈,聞人宴的動作僵住,甚至連呼吸都輕了下來。而那聲聽不清是什麽的呢喃過後,沈離經沒有意識順著他的手臂蹭了蹭,聞人宴便順手撈過來了。


    直到將人牢牢按在懷裏,他才長籲一口氣。


    好似她在,睡得便更安穩了。


    聞人宴一向作息規律,但第二日難得貪床了些,醒來許久也不曾起身。目光沉靜的看著身側人,手指繞著她的頭發打圈。


    等到天色漸明,再晚一些紅黎就該來叫沈離經起床了,他這才小心翼翼起身。沈離經的手臂被他拿開些擺正了,又慢慢抽回自己的胳膊,將被她壓著的長發一縷縷抽回來。


    穿衣束發將一切整頓好,坐在桌前等了一會兒,推門進來的是桑采。


    “小姐,已經......”聲音戛然而止,一看到聞人宴坐在那裏,尾音都嚇得拔高了。“丞相?!”


    “吵什麽?”沈離經煩躁,迷迷糊糊說了一句,重新把頭埋回被窩。


    聞人宴向桑采頷首。“先去準備洗漱,我會叫醒她。”


    “是是......”桑采都不敢看了。一大清早的丞相就出現在小姐房裏,二人豈不是同榻而眠,說不準再過分的事也做了,堂堂丞相,怎好做這種事。


    每次醒來,沈離經都要好一會兒才能神誌清醒。被聞人宴推醒後,她半睜著眼,和他對視,語氣陰鬱暴躁:“你誰啊?”


    聞人宴也愣了,隨即一笑,揉了揉她的亂發:“我是你夫君。”


    沈離經扯出一個冷笑,再次用被子蓋住了腦袋。


    “......”


    第52章 君心匪石


    紅黎對聞人宴出現在沈離經房裏也隻是小小的驚訝了一下,而桑采和月曇的反應要大得多。一臉義憤填膺,說著聞人宴各種不是。在他們眼裏,清風朗月的丞相也是會失了體統,失了風度的登徒子。不顧女子名節,名不正言不順的和女子同床共枕。


    聞人宴對此不在意,若是沈離經真的因他而壞了名節,也不是什麽壞事,但他仍是希望她能風光大嫁。盼她受人豔羨稱讚,而不是被世人口誅筆伐,言語奚落。他不舍得沈離經受人白眼,不希望旁人說她半句不好。


    聞人宴梳洗完畢,沈離經才剛穿好衣,朦朧的睡眼總算清明了。


    淩亂的發絲下一張臉龐俏麗勾人,聞人宴過去將亂發撩到她而後,這才看見她額角一個不顯眼的疤痕。他的手停住,輕輕觸碰疤痕,又像是被針紮了一樣收回手。


    “怎麽了?”


    “沒什麽。”


    桑采和月曇在崔遠道身邊也服侍許久了,也早早知曉沈離經是有另一幅模樣,她們接受的快,可看到她真實麵目的時候還是驚到了。為沈離經梳妝的時候忍不住看著鏡子裏的美人,手上沒注意用了些力,拽斷了幾根頭發。


    沈離經皺了眉,歎息一聲:“我以前的頭發可是厚厚一層,之前也不知道喝的什麽藥總掉頭發,你要是再多扯幾次,我也不用活了。”


    桑采連忙要認錯,聞人宴卻拿起一旁的梳子,對她道:“我來吧,你去忙自己的。”


    “我前幾日又學了幾個發髻。”他在沈離經身後輕聲說道,眼神溫柔的看著鏡中人。


    “你的那些個長輩要是知道你如此不思進取,會不會讓你跪著抄家訓?”沈離經說著,在妝奩裏挑了兩隻珠釵遞給他。聞人宴記得她總是戴這隻單簪,便多看了兩眼,果然察覺到了不對,用手輕易掰開,露出了裏麵的薄刃,如同一把鋒利的小刀。


    這是她保命用的,若是身邊沒有趁手的武器,也無力反抗時,這隻簪子會有大用處。


    “你隨身帶著暗器?”


    她“嘖”了一聲,搖頭。“最近事情多,又重新戴上了,再說了,這也能叫作暗器?”


    前幾日的追殺可把她嚇得不輕,蔣嘉寧發了瘋要抓她,下麵人給出的理由極其可笑,說是要用她來威脅蔣子夜。蔣子夜是什麽人啊,婚宴當天造反不去抓新娘子,反而來抓她,怪不得造反失敗。那股濃濃的血腥味就像去不掉,一閉眼就會想到當時的場景,或者說,是想到五年前。她一個人被包圍著,身上都是濃烈到作嘔的血腥氣,熱血噴灑在她身上,澆在衣上發上臉上。有士兵的,她爹爹的,還有她阿姐和二哥的,同她自己的混在一起。那一天,她隻記得入目的紅裏夾雜著慘叫哭喊。


    那些哭喊中有沒有她的,她也記不清了。


    因著前幾日的事,她連著做了幾天的噩夢,終是不放心,又往身上添了些保命的小玩意。


    聞人宴給她挽好了發,俯下身沾了一抹胭脂,點在她毫無血色的唇上。沈離經仰著脖子看他,蒼白的臉和嫣紅的唇,病弱又帶著鋒芒,豔麗的眉眼不帶溫度,卻隻在看他的時候多了幾分溫情。“好看嗎?”


    他低低的笑了聲,手臂撐著妝台,將她環住。“好看,所有人加起來,都不及一個你。”


    人都是喜歡聽好話的,沈離經也不例外,當即就環著他的脖子吧唧親了一口,還帶了響,在他白玉的臉龐上留下一個曖昧的紅印。


    親完後就美滋滋的對著鏡子端詳她的臉,陶醉在自己的美貌裏。


    聞人宴愣了一下,抿了抿唇,若有所思。過了會兒沈離經聽他幹巴巴地說:“昨日亂山昏,來時衣上雲。”


    “什麽意思?”沈離經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開始吟詩,有點莫名其妙。


    他定定地看著她許久,才確定她是真的不知。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說了。


    她偏頭想了想。“你在誇我嗎?”


    “......”終於明白了啊。“是。”


    “不錯,開竅了啊。”沈離經點頭,繼續對著鏡子擺弄擺弄唇上的胭脂。


    聞人宴癟了許久,忍不住問:“隻有這樣嗎?”


    沈離經看他有點憋屈,卻要裝作正人君子,不肯自己說明白。這時候總算將妝盒扣上,笑盈盈地問他:“大人想要小女做什麽,不說明白我又怎能知道呢。”


    他閉了閉眼,像是努力許久,下定了決心後才睜開,俯身扣住她的後腦,精準覆上那點胭脂,有點報複性的輕咬了一口,再一點點撬開唇縫,舔去唇上的紅,讓她和自己氣息相融,來勢洶洶又歸於平靜,細致磨人的輕吮著,不斷的挑逗勾引,纏著她配合自己。


    不什麽清冷的神,像是會魅惑人心的妖。


    一吻過後,安靜的屋裏隻有隱約的喘息聲,她伏在妝台上不敢看聞人宴,慢慢平複自己的呼吸。輕抿了下唇瓣,已經隱隱發麻了。她目光帶了些埋怨瞥他一眼,卻見聞人宴的唇角處沾著胭脂的紅,唇上還有盈澤的水光,頓時又臉如火燒,連忙偏過去。


    “假正經......”明明是想讓她再親一下,所以才誇她,卻偏偏不肯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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