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解釋:“哦,這是大人吩咐的。小姐體弱,又愛在室外坐著,索性就沒搬走,在大石邊立了桌凳,大石就留著遮風遮陽,您要願意在上麵刻幾句詩也成。”


    紅黎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看著有點傻。”


    沈離經歎氣:“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隨便吧,我要去歇息,無事別喚我。”


    她走進屋子也沒打量,脫了外裳就鑽進被褥,沒多久就睡熟了。


    這幾年總是多夢,這次夢到的卻不像以往,夢到的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人,亂七八糟串不起來一個完整的夢境。


    那個時候她還不是崔琬妍,不是什麽新科狀元的胞妹,她是這京城最耀眼的貴女,便是公主都要讓她三分。夢裏都是些熟悉的人,她的祖父爹娘,她的兄長們,還有才一丁點大的侄子,院子裏種的不是海棠,而是一株不大的紅梅,有一個人就在樹邊站著,但她怎麽也看不真切。


    整個府裏一副榮華氣派的景象,她想要走過去,又覺得離她很遠。


    嘶啞的叫聲把場景劃破,一個女人絕望悲慟地大喊:“阿恬!”


    沈離經猛得醒來,恍然間才反應過來夢裏叫的是她。


    多年來沒人叫過她的本名,也沒人叫過她阿恬,所有人都當她是崔琬妍。


    一個人正撐著下巴趴在她的床邊笑眯眯地盯著她,看她醒來後就摸摸她的額頭說道:“又魘著啦?可要哥哥抱抱?”


    猛然醒來腦子還有點混沌,衣衫上染了薄薄一層冷汗。


    沉浸在剛才的夢境許久,才想到夢裏的人都不在了,接著她才幹啞著嗓子說道:“我又夢到他們了。”


    接下來崔遠道也沒問沈離經意見,自顧自坐到她床上,把她的的腦袋按到自己懷裏。“好了啊,這麽久才見到,第一句也不說點別的。”


    “是你問我的。”


    “好好好,我的錯,睡好了就起來用飯。”崔遠道拍拍她的背,妝模作樣地歎息:“這麽大了還跟我摟摟抱抱,嫁不出去該如何是好。”


    “不嫁。”


    “你不嫁,為兄也是要娶妻的呀。”


    “誰會看上你?”沈離經漫不經心說了一句,接著崔遠道就把她拎出懷裏了。


    “憑我的才識樣貌,朝堂上多少人想把女兒嫁與我。”


    “有聞人宴在哪有你的份兒?”沈離經爬起來隨口說道,說完後她又沉默了,對崔遠道說:“我今天在街上看到他的馬車了。”


    崔遠道:“沒見到旁人?”


    沈離經:“還有徐子恪和一個王家的小子,她補了一句,”長大了果真是一個紈絝。”


    崔遠道:“你以前怕是比他還放縱,我在京中待的日子裏偶爾也能聽到些傳聞,各式各樣五花八門,聽說不醉樓五樓有一處焦黑是你燒的......”


    “那是謠言,明明是我哥......”她頓住,不肯再說,崔遠道瞥了一眼也不作聲。


    “不提了,起來吧,五年的時間這京中大變樣了,你去轉轉也好。”


    紅黎又帶了兩個丫鬟進來,服侍她梳妝盥洗。她換了一身顏色極淡的柳青色衣裙,腰帶上墜流蘇。


    叫桑采的丫頭說了句:“小姐生得美,若是穿豔色定是極好看的。”


    沈離經:“算了。”


    桑采又問:“小姐是不喜豔色嗎?”


    紅黎嗬斥她:“小姐說算了你還要追問,怎得如此不知規矩。”


    沈離經語氣淡淡的:“也不是不喜。”她曾愛極了豔色,經常穿著紅紗金袍的招搖過市,在人群中紮眼得很,倒是現在......


    “還不是時候罷了。”語氣冰冷,透露一絲堅定和微不可查的戾氣。


    桑采偷偷看了眼這位小姐,又立刻低下頭來。


    看上去是個體弱溫柔的,但這眼神一點十足的銳利,像是一柄掩住鋒芒的冷箭。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看到心上人了嗎#


    聞人宴:在夢裏


    第2章 聞人熏


    崔遠道下午臨時去了李太師處,沈離經就帶著紅黎和桑采去街上買些布料頭麵,婦人多的地方口舌也多,總是能聽到點有意思的東西。


    比如這次,兩個婆子挑布料的時候就在說當朝太子蔣風遲被罰的事。


    當朝皇上身體健朗,指不定還能坐多久。太子這就不安分了,前幾年非要悔婚李太師的嫡女去娶那徐家的女兒,皇上勃然大怒。這次呢,他又和太子妃吵架,去秦樓楚館喝花酒,太子妃知道了差點氣暈過去。徐太傅在朝堂上抨擊了太子,皇上知道後在朝堂上指著太子的鼻子破口大罵,氣得手指都在發抖。


    “不是說太子聰慧能擔重任嗎?當初聖上重病就是太子領兵誅了沈家,那可真是帝王之相,果決淩厲......怎得如今越來越......”


    “什麽帝王之相,說得好像你見過似得。”


    “我是沒見過,但你也不想想,這麽大一個沈家,一夜之間啊!那得多厲害。”


    “小聲點,妄議皇室可是重罪.....”


    紅黎提醒沈離經:“小姐,我們走吧。”


    沈離經問一旁的桑采,語氣聽不出悲喜:“沈府現在是誰的?”


    桑采反應過來立刻說道:“回小姐,現如今歸為聞人家了。”


    沈離經有點疑惑:“沈府那麽大,又死了人,他們怎得選了這個地方。”


    “也不是,奴婢年齡小,但聽其他人說過,沈府自五年前叛亂起了火,燒了一大片,把一旁的聞人府也波及了,修繕起來麻煩,適逢聞人家辦書院,就向聖上請旨把沈府和聞人府並到一起了。”


    沈離經:“那麽大個地方總不會光是書院。”


    桑采:“這倒是自然,丞相沒有分出單獨的府邸,還留在聞人府,也就把原先沈府的地方分給丞相了。”


    沈離經挑了挑眉,說道:“他也不嫌膈應。”


    桑采忍不住說:“小姐您也這麽想啊,奴婢當初也這麽覺著。沈府死了那麽多人,那可真是血流成河,血滲著土都流出來了。屍體裝了幾十車連夜往城外拉,沈府好幾個月沒人敢靠近,聽說那股子血腥氣大半月後下了場大雨都沒能散幹淨呢,就連沈府門口那青磚裏都是幹了的血。”


    她的語氣聽上去還有點可惜。“沈家怎麽就反了呢,不然今日定是風光無限,那麽大一個家族倒了,北昌也是傷筋動骨,這大半個江山都因為沈氏晃了晃。”


    桑采是個話多的,越說越來勁,紅黎急忙止住她。“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當奴才的還要讓主子提醒嗎?”


    桑采急忙就要認錯跪下,沈離經揮了揮手叫她跟上。“去看看。”


    紅黎問她:“小姐要去哪?”


    “去流雲湖。”


    流雲湖位於城東,和裏河相連,因為辰時會有霧氣繚繞在湖麵而得了這個名,每逢花朝節將近就會有大批小販在湖邊支個鋪子兜售各色花卉,偶爾是真花,偶爾是絹花琉璃花,各色各樣,不少名門望族也會讓女兒這時候上街。


    臨近這時滿街具是花香,還有一個花王比賽,奪得頭籌便可賞一千兩黃金,還能把一樽琉璃花抱回家。


    想著這些她就突然憶起好幾年前花朝節的光景,那時候她和蔣子夜傅歸元二人剛從青崖山回來,她剛被賜了和徐之修的婚約,心中不快,拉著傅歸元上街買花。她聽說了大公主蔣嘉寧想要出個風頭奪得頭籌,於是買了不少上品花拿上去比,甚至還親自登門聞人府,讓聞人府借棵紅梅。


    人人都知道,整個北昌在找不出哪裏的紅梅比得上聞人家了,他們整個府裏都是紅梅,聞人府的麵積也就僅次於沈府了,沈府人多屋多,聞人府倒是花多。


    當時她還和傅歸元嘲笑聞人家以後衰敗了還能靠賣花支撐門第,誰知道先敗落的是她沈家。


    她向來和大公主不和,自然是想著辦法攪局,也就跑去聞人家借花。大公主想要聞人宴院子裏的花,而聞人宴還在青崖山沒回來,自然沒人能替他拒絕,誰知道當天他不僅回來了,還一點麵子不給的拒絕了公主。


    聞人宴的兄長聞人複脾氣好,就讓公主在其他園子挑了一棵。當天沈離經看大公主不舒服,心中倒是舒暢不少,逼著聞人宴丟了書出去逛花市,她不過是隨口提了句想要今年的琉璃花,當天聞人宴就搬了自己院中最好的紅梅上去,不出所料拿得頭籌。


    聞人宴隻是說他不喜公主,不願意借罷了。當時沈離經是怎麽都沒想到,平日裏最講究涵養禮節的聞人氏嫡子能幹出這種塞心事,她還和傅歸元一起調侃了好久。


    那樽琉璃花興許在沈家倒後充歸國庫,又或者流落到哪個王孫手裏,她也不在乎了。


    桑采邊走邊說:“小姐有所不知,這流雲湖要辰時太陽快出來那會兒最是好看,就像仙境一樣呢。”


    沈離經:“過幾日便是花朝節。”


    桑采又說道:“說起這個,過往的花朝節本是有皇子王孫參加的,不過前年三皇子遇刺,花王比賽亂成一團,死了不少人,聖上震怒。今年會在宮裏舉辦百花宴,百官和皇室都會參與,如今大人是正四品中書舍人,您也可以作為女眷進宮呢。”


    “如此......那我們回去吧,想來也沒什麽好看的。”


    “小姐......小姐!你等等奴婢!小姐你慢點!”


    “誒呦!”


    身後有腳步聲急匆匆地衝她們過來,沈離經一回頭就感覺被狠狠撞上,她晃了兩下被紅黎二人扶穩,這才勉強站住身子,被撞到的地方還有些隱隱作痛。


    幾個人衝過來扶起地上撞人的小姑娘,又連忙給沈離經賠不是。


    小姑娘還不到她的腰,看上去也才不到五歲。


    紅黎皺著眉:“哪家的丫頭,好生調皮。”


    為首的女人語氣歉意卻麵上並無謙卑,身後的人牢牢抓住哭鬧撲騰的小團子。無論是跟著的家仆還是女孩,身上的衣物飾品都價值不菲。


    “無意衝撞了小姐,在此給您賠不是了,小姐若要賠償盡管提......”


    “放開我!我不回去!”被抱在懷裏的女孩奮力撲騰,幾個仆從麵色沒有一絲一毫鬆動,也不怕這女孩發脾氣。


    紅黎聽到對方說賠償還有點生氣,桑采卻扯了扯她的衣袖,小聲提醒:“這是聞人家的仆從。”


    沈離經沒聽到她們倆的話,還在打量那個小姑娘,她問為首的女人。“你家小姐怎麽了?”


    女人聽到這話皺起眉,看上去很是頭疼,萬分無奈地說:“我們小姐不願讀書,裝病跑出來了。”


    這下子沈離經小小的驚歎了一句:“這麽小就要讀書?”


    女人的表情更疑惑了,看麵前這位小姐的打扮也是非富即貴的,在這種人家四歲早該學書了,怎的……


    沈離經倒是沒想到這茬,她從小就不服管教,直到六歲還不會背書,被她爹拎去了國子學,後來國子學最頑劣的學生被又丟到了青崖山給無名道人教導,其中就有她。


    而當時蔣子夜唯唯諾諾膽小如鼠,傅歸元和她每次闖禍都拖著蔣子夜,再加上他幾個皇子煽風點火欺負他,索性連他一起帶到了青崖山曆練。


    記得他們三個入門不足三月,青崖山本就不多的弟子又添了一人,便是小她還一歲的聞人宴。


    他是因為從小體弱多病才被送去修養調理的,一去就因為天資聰慧的了無名道人的歡心,時不時開小灶教導。


    沈離經思及此,又看向那小丫頭,正逢她撲騰,腰間玉佩讓沈離經看了個清楚。


    上好的白玉,上麵刻著聞人二字,玉佩上刻得還有些花紋。沈離經不用仔細看便知那是梅花,聞人氏的族徽。


    大概他們祖上真是種梅花發家,真是風雅得不行,當初三大家,獨獨他們聞人氏別具一格。


    “可是聞人府的?”


    “小姐聰慧,正是家主長女。”


    沈離經第一時間想起的還是聞人徵那個老古板,回過頭才反應過來如今的聞人氏家主是年紀輕輕的聞人複,就是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他女兒都有了,怕是還不止一個。


    還以為聞人家的孩子小時候都和聞人宴一樣無趣刻板,他大哥的女兒倒不像個規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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