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真難為他了,還要再眾人麵前擺出一副很受用的樣子來。


    溫柔深情地撫了撫月兒的額頭:“好,撒嬌鬼。”


    月兒看著麵前這輛高高大大的德式自行車,高大梁,高座椅,把手抻出去老長一段。心中暗暗發恨,這東西設計的便沒打算讓女子來騎。


    他日若能有了足夠的錢,月兒定要自己設計一款自行車,供女人來騎。


    不過那都是後話了,成不成還兩說呢。此刻的月兒隻能艱難地在韓江雪的攙扶下,大跨步上了自行車。


    她慌亂的程度根本不亞於當日學騎馬時候。


    半是做戲,半是真害怕。月兒彎腰握著車把的時候一直在嬌滴滴地喊叫著,一個勁地對旁邊幫忙扶著車子的韓江雪說道:“你別鬆手,別鬆手,我怕。”


    月兒聲線本就細軟,拿捏得當的時候愈發清媚。再加上真有幾分怕,聲音顫抖著,聽起來綿綿軟軟的,別說是男人了,就是楚鬆梅聽著,都覺得生出一點憐惜之意來。


    楚鬆梅歎為觀止,自己平生最討厭這般嬌嬌柔柔的女子,可此刻的月兒卻絲毫沒有讓她覺得厭煩。


    許是有了共同利益的關係吧,也生出了一點私心來。


    月兒在韓江雪的幫助下,終於扶穩了車把,慢慢開始走起直線來。


    乍一有了成績的姑娘並沒有如韓夢嬌一般討要獎賞,而是毫不吝惜自己的誇讚,對韓江雪驚呼道:“江雪你好厲害,我好想學會了!”


    她學會了,卻是韓江雪厲害。楚鬆梅又一次歎服。


    見月兒逐漸掌握了技巧,一直車座後麵跟著跑的韓江雪終於決定,偷偷鬆開了手。


    這回的月兒是真不知韓江雪放手了,高高興興沿著花園的軌跡騎著車子,可一拐彎,便看見身後空無一人,韓江雪正站在旁邊向她笑著。


    這一次,月兒的慌亂,真的不是裝出來的。


    她感覺胃都因著過度驚慌而痙攣了,她雙手又一次顫抖起來,雙腳卻並不受控製地繼續往前蹬,終於,在衝向了韓江雪的時候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韓江雪眼疾手快,在月兒即將連人帶車甩出去的刹那,靠著堅實有力的雙臂將月兒狠狠抱在了懷中。


    二人共同踉蹌後退了幾步,最紅還是穩當的站定了。


    驚魂未定的月兒腦子裏驟然想起此刻還是在演戲,倘若往常,她定然是要問韓江雪傷到沒有,不過此刻,她是個撒嬌的小嬌娘。


    她伸出小拳頭,在韓江雪心窩處懟了一下,薄怒淺嗔:“都怪你,好端端的,為何先撒了手呢?”


    韓江雪開口解釋:“我見你已經騎得穩了,便……”


    話還沒說完,懷中的嬌妻早已經雙眼含淚,委屈巴巴地抽噎了起來。


    韓江雪心裏沒有了注意,也不知道這是演戲的一部分,還是真嚇到了月兒,於是聲線都溫柔中帶著愧疚起來。


    “抱歉,是我不好,你哭吧,哭盡興了,罰我便是了。”


    過了好半晌,月兒終於在幾番折騰之後學會了騎自行車。


    家中傭人也來告知午飯做好了,一行人便進了屋去。


    月兒趁著各位洗手的洗手,換裝的換裝的空當,拉過楚鬆梅到僻靜處,問道:“怎麽樣,學會了麽?”


    楚鬆梅心裏沒底:“學倒是學會了,隻是該用在何處呢?”


    “當然是用在大哥身上了。”


    月兒拍了拍胸脯:“放心吧,這招準管用。隻要你能想辦法讓大哥參加我的自行車賽就好了。”


    第五十一章


    老話所講, 一根腸子八下扯, 月兒如今算是明白什麽意思了。


    自打從“絕代芳華”接走那一天起, 月兒便覺得隻要能活下去,諸事都是可以後行的。


    到如今, 卻成了家裏家外的一把好手。月兒才發現, 能者多勞,是當真的勞心勞力。


    一方麵要顧著剛開業不久的生意, 一方麵要準備禮拜天的自行車賽, 更重要的是, 還要抽空置辦起韓靜渠的壽宴, 一樁樁一件件都壓在了月兒的肩頭。


    饒是她有三頭六臂,再是不急不躁的穩當性情,也是多有忙亂了。


    整日裏腳打後腦勺, 連喝口水的時間都要算計著了。


    好在身邊幫手確實得力,商場裏劉美玲主內, 韓夢嬌主外, 家裏麵又有著想要表現一番的楚鬆梅,一切倒是有條不紊行進著。


    這一日午飯,又是難得人回來得齊全,眾人甫一坐定,韓靜渠還沒動筷,眾人自然也沒敢開餐。


    恰在此時,傭人走到月兒跟前來回:“三少奶奶,您店裏來了電話說, 讓您趕緊過去一趟。”


    月兒此時有了自己的事業,不過這小小事業於家人眼中,更像是哄小孩子的過家家把戲,無論如何是拿不到台麵上來說的。


    大帥執掌東北萬萬人生死,誰敢在他麵前說忙?可月兒知道劉美玲的性子,若不是十萬火急的事情,萬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尋她回去的。


    如此月兒如坐針氈,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甚至不敢看向身旁的韓江雪,生怕自己一個眼神裏帶著點期許,韓江雪便會為了她壞了規矩。


    這個關鍵的當口,她們夫妻二人斷不能與大帥起了衝突的。


    月兒就這樣味同嚼蠟地強挨過了一頓飯的時間,到了終於可以離席的時候,已經距離來電話的時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


    月兒一路催著司機趕過去,遠遠地見看見店員小紅正在門口張望著,一臉的焦急,顯然是在等月兒來。


    “到底怎麽回事?”


    小紅的急切裏帶著一點懵懂:“我也不知道美玲姐為什麽那麽著急,剛來了位客人,美玲姐便急了,讓我通知您趕緊過來。”


    “人呢?”


    “被美玲姐請到貴賓室去了,好吃好喝供著呢,就等您來呢。”


    什麽人,能讓劉美玲如此大驚失色,月兒趕忙上了三樓的貴賓室,推門而入,看著一席黑色長款禮服,優雅又妖嬈地喝著咖啡的女人。


    怒火一下子就竄了上來。


    不是別人,正是真正的明如月。


    “你怎麽出來了?”


    明如月眼皮都沒抬一下,仍舊攪動著手中的咖啡:“我又不是個死人,總憋在家裏,還不悶壞了,出門逛一逛,既不犯法又不違規,與你何幹?”


    與月兒相比,明如月的是那種線條更為淩厲的長相,骨架也更大一點。再加上留洋多年,深得法國人審美的精髓,很大程度上看起來更西洋範兒一點。


    月兒粗略打量了一番她今日之裝束,珠寶配飾都是一等一的品級,想來價格不菲,應該是明母之物。


    月兒也終於明白什麽叫做慣子如殺子了,想來這位明家獨女便是從小這般備受疼愛,才會養成了無法無天,從不思慮前因後果的性格。


    “山高海闊的,離開錦東城,你愛上哪兒去就上哪兒去,我管不著。但是在這裏招搖過市,你就不怕被人認出來?”


    “認出來?誰還認得我了?你以為我好端端的一個人,我長著這麽漂亮的一張臉,卻要每天帶著這麽一款大簷禮帽,還要遮著黑網格,我是為了什麽!”


    明如月的優雅與從容慢慢難以為繼,她修長白皙的頸子上瞬間出現了隱隱青筋,眸光裏的急躁也愈發明顯。


    月兒粗略猜測,她即便想要走出家門放放風,也斷然不會來這般人流密集的地方的。更何況,是到月兒的店裏來自取其辱。


    思量至此,月兒知道,她急了。定然有讓她無法安心在家做起大小姐的緣故,才會這般狗急跳牆,來找月兒了。


    月兒這小半年來經曆種種,與人談判的技巧也愈發嫻熟。


    對方越是急切,自己便越要穩坐釣魚台。


    月兒清淺一笑,帶著幾分悠然,坐在了明如月的對麵,不急不緩地轉頭對劉美玲道:“去給我也倒杯咖啡,這一過了晌午,著實讓人乏困了。”


    見月兒晾著她,明如月薄有怒意,佯裝起身:“既然你沒什麽事,我便走了。”


    月兒:“慢走不送,仔細遮住了臉,別叫旁人看了去。再好看,也沒用了。”


    見月兒並不在意,一直在拿著腔調的明如月也沒了底,剛抬起來的屁股又沉沉坐了回去。


    “你到底想怎麽樣?”


    月兒覺得好笑:“又不是我請你來的,有何訴求,不該是你來說麽?”


    “你是不是特別想讓我走得遠遠的?我可以走,不過我有個條件。”


    魚兒挑眉:“說來聽聽。”


    “我需要你給我出一萬大洋,我要折成美金。錢你給足了,我拿錢走人,今生咱們都不必再相見了。你繼續做你的少帥夫人,我過我的逍遙日子。”


    月兒至此終於明了對方此行用意。看來明家對於這位久未歸來的獨女,耐心也並不十分充足了。


    或許久經別離,乍一重逢,千般好萬般嬌,還是父母的心頭肉。這樣寄生蟲一般的在家中膩歪著久了,再摻雜上不負責任的行動給家中帶來的不便,慢慢這份耐心與寵愛也就消耗盡了。


    一直追求自由的富家大小姐野性慣了,迫不得已時隻得回了家,如今待得不厭煩了,又開始向往外麵的天地了。


    臨走時候還不忘了把自己僅有的價值拿出來榨上一榨,想敲一筆,拍屁股走人。


    月兒心底裏冷笑,這等吃不了苦受不了罪,吸血螞蟥一般的無用之人,卻張嘴閉嘴談著開放和自由。


    可鄙可笑卻又不自知。


    月兒嗤笑:“一萬塊現大洋,明小姐,掂量好了,你這條命值這個價錢麽?”


    明如月聽罷,也是火冒三丈,拍案而起。她指著月兒的鼻子,氣急敗壞道:“你今天所得的一切,都是本應該是我的!你的丈夫,你的富貴,你的地位,甚至是名字!你是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女人!”


    連名字都是借與旁人的,月兒心底多少升騰起一點落寞感來。她怎麽沒有名字呢?她叫袁明月,藝名滄海月,後來呢……


    月兒看著眼前人暴跳如雷的樣子,一瞬間恍惚,可又轉瞬間釋然。


    跳梁小醜一般,即便生得俊美,可吃相也太醜了。


    “所以呢?明小姐這一萬塊大洋,是收得我取名費的是麽?”月兒接過劉美玲遞過來的咖啡,不緊不慢地手腕輕轉,攪動著……


    “明小姐,你要明白,這世上還能尊稱你一句明小姐的人已經不多了。別自己不識好歹,別作到最後,連這最後的一點體麵都作沒了。”


    月兒淺啜一口,將咖啡杯放在了桌上。


    “認清點形勢,此刻你有什麽資本和我談條件?明先生和夫人縱然愛你,與明家家業,以及一大家子的性命比起來,恐怕這點愛也變得微不足道了。真鬧起來,明家會不會棄卒保車,你自己掂量著。”


    月兒的聲線漸漸放緩放沉,沒了往日的嬌俏,甚至趨近於嘶啞。


    “你說說,一萬塊大洋,買一條已經不該存於世的命,是不是都有點嫌貴了?”


    縱使明如月心智再過幼稚,也聽得懂月兒此番話裏的威脅意味了。這世上本就隻有一個明如月,是她自己為了自由放棄了的,如今她又妄圖把一切拿回來。


    明如月惱羞成怒,咬著後槽牙:“你不必如此猖狂,倘若家族為了富貴要棄我於不顧,我也不必留給家族什麽麵子了。索性大家魚死網破,我倒想看看你這個婊/子出身的東西,能有什麽好下場!”


    言罷,她深吸一口氣,仍覺太陽穴在突突跳著,半晌才好整以暇道:“算了,我也不和你多廢話了。我給過你機會了。既然你不願意出這一萬塊大洋,自然有人願意出這份錢的。我今日來是想替人捎個話的,今晚六點,在廣德樓,有人想見你。”


    她拿起自己的禮帽,又恢複了甚是優雅的做派,娉娉婷婷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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