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江雪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凡事都有第一次的呀。別怕,我教你。”


    瑪麗看著二人如膠似漆,在一旁嗤嗤笑著,扮鬼臉對莊一夢說:“我說得不假吧?他們二人能甜膩死人。可憐了你我這樣的單身女啊,隻有偷偷躲在廁所裏哭的份。”


    月兒被瑪麗說得小臉通紅:“好了好了,就你話多。就該讓你體驗一下我們中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見識一下什麽是包辦婚姻。”


    韓江雪在一旁聽了覺得好笑:“怎麽,被包辦的婚姻覺得不滿意了?有怨言?”


    月兒怎麽可能有怨言。沒有這場婚姻鬧劇,沒有與包辦婚姻抗爭到底的明家大小姐,月兒也不可能得到今天的這份幸福。有時窩在韓江雪的懷裏,月兒都覺得這份甜蜜是她用盡了幾世的福分偷來的,不敢享用過甚,生怕把這份福分用完了。


    不過這都是她不能言說的秘密,隻得嘴上逞強:“嗯……也不能說怨言吧,就是給單身少女們敲個警鍾。”


    韓江雪逼視著她的雙眸,欺身湊近過去,舌尖舔食了一下後槽牙:“警示什麽?”


    月兒趕忙話鋒一轉:“告訴單身少女們,以我為鑒,一定要找這麽曠世無雙的好丈夫!”


    起初還是笑著起哄,後來旁邊兩個女孩子徹底絕望了,這是對單身人士的致命傷害啊,發自肺腑地發出了尖叫聲。


    韓江雪對這個回答還挺滿意,轉頭看向旁邊生無可戀的女孩子們,說:“女士們,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麽?”


    二人皆是傻傻搖頭。


    “中國有一句老話叫‘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二位,明白了麽?”


    兩個小姑娘終於明白了,聽話地閉上了眼睛,順帶著還打算捂上了耳朵。


    韓江雪和月兒看著她們二人傻乎乎的單純樣子,相視一笑。她們還真以為這裏會發生點什麽故事?


    韓江雪攬著月兒往餐廳的方向去了,一邊走,一邊低頭耳語:“這兩個小傻瓜。娘做了冰沙,好吃極了,一會就化了。我們不告訴她們。”


    作者有話要說:  女孩們:這是人幹的事兒麽?虐狗犯法知道麽!


    今日份萬字成功。明天繼續~


    第三十七章


    賽馬場位於英租界旁, 名曰“天津英商賽馬會”。英國人對於賽馬的熱愛絲毫沒有因為遠渡重洋而有所消減, 八國聯軍入天津, 馬場幾乎與英租界同時建成。中途鬧了一陣子義和團,一把火燒盡了, 轉眼就籌措錢款, 又建了更大的。


    跑馬場絕大多數時候的用途都是給英國人賭馬的,在華的各方名流都出資買了馬養在跑馬場內, 定期舉報比賽, 賽馬押賭。起初不過英國人上流社會社交聚會的場所罷了, 與中國人的雅集飯局本質上無甚不同, 輸贏不必太過計較,全圖一樂嗬。


    後來也不知是入鄉隨俗還是經營狀況不甚良好,精明的英國人意識到中國上流社會的潛在消費能力巨大, 索性開放了跑馬場,允許部分中國人在馬場養馬, 也開放賭場, 任由押資。


    合法的賭場一開放,原本承載著社交功能的賽馬也就變了味。富人們爭相買馬以炫耀財資,雖是助長驕奢淫逸之風,但好歹花的是自家錢財,旁人也無權置喙。可見得更多的,便成了投機者傾家蕩產,輸得家破人亡。


    官商糾纏不清,馬場貓膩眾多, 更有借此尋租貪腐之事。


    清末之後積弊甚多,近年來軍閥混戰,剛收緊了鴉片之害,賭風又盛起來。


    一行人一路坐車來到馬場,韓江雪為大家講述著其中弊害,言語甚憂。


    “少帥所言甚是,不過我們今天不來賭賽馬,不過是去騎騎馬,強身健體,無傷大雅。”莊一夢笑著說道,怕韓江雪仍舊介意,又補充了一句,“騎乘的馬與賽馬連馬種都不同,場地也不同。”


    韓江雪知道如果再多說什麽,就掃興了,左右是自己答應了來騎馬的,他更多的是想讓月兒好好享受一番所剩不多的蜜月時光,於是欣然允諾,不再多言。


    莊一夢顯然是有備而來,早早便為韓江雪和月兒準備好了全新的馬術服。


    月兒詫異於她如何知曉二人的尺寸的,莊一夢解釋道:“我畢竟專攻此業,對人體比例異常敏感。我手裏又您的尺寸,再根據報紙上您二位的合影,很容易就能推算出少帥的尺寸。”


    月兒對於莊一夢心思之縝密萬分訝異,甚至略覺得有些許驚恐。


    莊一夢卻不以為然,仍舊溫和含笑,仿佛總是有用不完的耐性一般。


    “賈人行商,不就是要多份心思麽?細節最能打動人,夫人您說是麽?”


    月兒徹底歎服,在沒見麵時,聽聞莊一夢的事跡,月兒以為這多半是位出身良好又頗有上進心的好命大小姐。如今近距離接觸,人格魅力愈發讓月兒折服。她在心裏暗暗記住了這句話,她也偷偷拿定主意,今日一定要向她討教一番經商之道。


    換上修身的馬靴馬褲,月兒婀娜有致的身形徹底被展露無疑。她在女子當中算得上身材高挑的,隻是平日裏掩在裙子中,並不十分顯個頭。


    如今穿了修身衣褲,很容易便能展示出腰線高,腰肢細,雙腿修長的優勢。


    她抱著頭盔從更衣室走來,長發束在腦後,露出寬窄合適,光潔白淨的額頭,愈發多了幾分英氣。


    摩登範十足,絲毫不輸給旁邊已經慣於馬術裝束的莊一夢。


    可無論旁人眼中如何驚豔,月兒卻覺得萬分不舒適。從小到大,月兒沒有外穿過褲子。珊姐給月兒授藝無數,但核心不過是“女人味”三個字。即便是東北天冷,珊姐對於手中瘦馬的要求也是寧可終日不見天日,每日窩在燒火爐的室內,也盡量不讓她們穿外褲長襖。


    在珊姐看來,她養的是供男人消遣的尤物,最大的吸引力,不過就是性別優勢。


    月兒就在這樣的思想灌輸下成長,從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一天像男人一樣穿著褲子在外行走。她也知道這種馬術活動已經是名媛之間的尋常娛樂活動,不該這般少見多怪。


    可仍舊覺得,有點不會走路。


    沒有高跟鞋的搖搖晃晃感覺,反而不踏實了。


    韓江雪看見眾人對於月兒身材的驚詫豔羨,心中升騰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自豪感。像是懷壁君子一麵因玉而傲,又私心裏不希望旁人窺探懷中玉。一顆心冰火相交,矛盾而滿足。


    幾人先去了馬舍熟悉一下馬,月兒從不曾見過這等牲畜,多少是有些害怕的。


    畜生仿佛也通了人性,也生出了點欺軟怕硬的七巧玲瓏心來,月兒越是害怕,馬似乎便越是對月兒感興趣。


    一隻身材並不十分高大的棕色馬見到月兒,也不知為什麽異常興奮,樂顛顛地就朝著月兒跑來了。噴著熱氣的小腦袋直衝著月兒的小臉便湊過去了,嚇得月兒驚叫一聲,趕忙向後躲開。


    可兩隻腳怎麽跑得過四隻腳的?那粽馬似乎並不想放棄,側著腦袋又朝著月兒拱了過去,韓江雪在一旁眼疾手快拉住了韁繩,將馬拽開了。


    月兒因著害怕而臉色慘白,以前總覺得馬兒不似肉食動物,不會輕易咬人,可真的見了才知道,這過分熱情和難以控製的性情,也足以讓人心驚膽寒。


    韓江雪近乎是無意識地伸出了左臂,自然而然地將月兒攬在了身後。


    一旁的工作人員趕忙接過韁繩,耐心地為韓江雪和月兒解釋道:“這是一匹polo pony,專門為馬球運動而培育的馬種。身形較小,不像是儀仗馬和狩獵馬那般高大,性情也溫順。我特地挑選了這匹馬,想給少夫人騎。您不必過分緊張,它隻是想要和夫人親近一下。”


    月兒聽見“性情溫順”幾個字,說什麽都不敢信的。她仍舊躲在韓江雪身後,伸出個小腦袋,想要打量,又不敢睜眼看:“它哪裏溫順了?它明明想吃了我。”


    工作人員哈哈一笑:“夫人,聽說過人吃馬,哪裏聽說過馬吃人呢?”


    “吃人”當然是誇張的說法,但總聽說過馬咬人踢人的,月兒仍舊噘著嘴,不肯信他的話。


    工作人員見空口說不通,便喚來其他人員,又放出來幾匹馬。各個都是身形高大,一身健碩的肌肉,鬃毛飄逸翻飛,乍被放出來,便歡騰地撒歡起來,似能卷起幾丈高的塵埃。


    至此,月兒信了,這確實是最好駕馭,性情最為溫順的一匹了。


    有了比較,多少能減輕一點焦慮心,卻很難消減恐懼感。


    可轉頭看著一臉從容的瑪麗和莊一夢,月兒又不想讓自己顯得過分丟臉。沒見識從來都不是懦弱的理由,更何況她此刻需要扮演好“明家大小姐”和“少帥夫人”雙重角色。


    哪一樣,都不允許她這般無能。


    於是硬著頭皮從韓江雪身後走過來,怯生生問道:“我能摸摸它麽?”


    工作人員欣喜於月兒的進步,將馬牽過來,“當然可以。”


    也不知是馬兒感受到了月兒的情緒,還是韁繩在工作人員手裏的緣故,這匹馬確實變得溫順了許多。


    月兒伸手摸了摸馬的頭不,它竟然閉上眼,享受得輕微搖晃著頭,鬃毛輕輕顫動,竟然像起溫順的小貓來了。


    終於,經過一番波折,每個人選定了自己要騎的馬,各自配了一位教習,指導如何騎馬。


    月兒乍一上馬,馬身自然不似汽車那般平穩,晃動讓月兒全身緊繃,慌亂之間去按住那教習的肩膀。


    平日裏沒什麽力道的月兒此刻卻異常有勁,抓得教習暗哼一聲。


    “夫人,您別抓我,抓韁繩。”


    韓江雪聽聞,從馬上下來,走過去,和教習道:“可不可以兩個人騎一匹馬?我會騎馬,可以帶著她。”


    瑪麗在一旁起哄:“韓,這裏有成百上千的馬,足夠我們騎的。他們可不按照馬的數量收費,省不了錢的。”


    月兒聽出了揶揄之意,於是擺了擺手,“沒事的,我自己可以的。你快去騎你自己的吧。”


    “好,那我就在你們身後,別怕,有事隨時都可以叫我。”


    在瑪麗無情的嘲笑和起哄過後,大家開始了各自的培訓課程。旁人皆是有基礎的,最大的難點還在月兒這裏。


    不過好在月兒其人,不見得多聰慧,但學習能力還是很強的,很快便接受了教習所傳授的方法,靠改變自身受力點來順應馬的顛簸。


    靠著常年習舞所練就的平衡能力和協調性,月兒用了沒多大一會,便能夠不再依靠教習獨自遛彎了。


    見月兒漸漸適應,莊一夢打馬而來,在月兒身側與之並肩前行。


    “怎麽樣?現在感覺好多了吧?”


    月兒仍舊專注於騎馬,隻勻得出一點心緒回答:“是,倒是個有意思的體驗。”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克服成見,克服焦慮,克服恐懼,你便能發現一片新天地。你也能發現自己原來的思維過分局限,束縛住了自己。”


    月兒即便心不在焉聽著,仍能明白其用意。很顯然莊一夢還沒死心,想勸說月兒為她拍攝宣傳照。


    月兒沒有吭聲,借著認真騎馬的由頭回避這個話題。


    莊一夢也怕操之過急,顯得意圖太過明顯,於是轉換了個話題:“就像我剛開始做生意的時候,也有許多思維定式無法,慢慢打破,才有了今天的莊蝶。”


    生意,是月兒感興趣的。月兒雙腿加緊,穩住身下的馬兒,轉頭看向莊一夢:“莊小姐,您當初怎麽想到去做生意的?”


    “原因很多。想要經濟獨立,不受家人的牽製。不想那麽早結婚,有底氣反對家裏的安排。最重要的,還是興趣,我確實十分喜歡服裝設計,去法國留學,學的也是服裝設計專業,所以回國就做了這一行。”


    “興趣……”月兒低聲呢喃,但莊一夢還是聽見了。


    “是啊,興趣。做什麽事情若沒有一顆熱忱之心支撐著,很難去渡過那些難關的。”


    月兒輕歎一口氣:“我都不知道自己對什麽有興趣。”


    “這也沒什麽。興趣愛好這個東西,就像是兩個人的感情,有轟轟烈烈一見鍾情的,也有細水長流日久生情的。時機到了,你就能找到自己的興趣了。”


    說到這,莊一夢也不免八卦起來:“夫人,很容易看出來您和少帥的感情真的好,能不能講講你們兩個的羅曼史,是一見鍾情,還是日久生情?”


    月兒咬著下唇仔細回憶了一番,自己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對韓江雪萬分依賴,慢慢變成了非他不可的呢?


    她自己都很難說清。


    她更不知道自己是何時走進韓江雪的心裏的。


    月兒並不慣常將私人感情放諸於旁人麵前,無論如何讓自己接受新式思維,月兒仍舊覺得兩個人的感情是私密而不可言說的。


    於是敷衍了幾句之後便匆忙轉換了話題:“莊小姐最開始創業的時候,是怎麽解決資金問題的?”


    這是月兒此刻除了項目選擇之外,最棘手的問題。


    “很慚愧,用了家裏的錢。”


    果不其然,一位家境優渥的大小姐,怎麽會為啟動資金而發愁呢?看來在這一點上,莊一夢也很難為月兒提供實際經驗。


    但很快莊一夢話鋒一轉:“不過這其中也經曆了許多波折,倒真應了那句萬事開頭難。”


    月兒看向她,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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