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韻,睡了嗎?”是彭莎的聲音。


    “還沒。”盧苓韻站起來走過去開了門。


    彭莎卻沒有進來,而是站在門口,將一個u盤遞了出來:“這個給你。”


    “這是?”


    “當年異事屋在你外公的委托下,調查你媽媽綁架案的資料。”彭莎用極為尋常的聲音,說出了盧苓韻怎麽也想不到的話,“我想著你遲早會要來看的,省的到時候問,就直接拿來了。”


    盧苓韻愣了許久都沒有接過u盤。


    “怎麽了,不要嗎?”


    “……不是。”盧苓韻捏著眉心搖了搖頭。


    看著盧苓韻的樣子,彭莎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似的,歎口氣拍了拍盧苓韻的肩膀:“韻韻啊,我知道有很多事,你不問,不意味著你沒猜到。我也知道你心裏有著很多懷疑。但……”頓了頓,“信我,我們如論如何都不會害你的。”


    “……嗯,謝謝。”


    “今天也累了,早些睡吧。”又拍了拍盧苓韻的肩膀。


    ――――――


    彭莎走後,盧苓韻走到書桌邊,將u盤插進電腦打開速看起了案件資料。結果,還沒往下翻幾頁,她就看到了一張大頭照。照片的主人是後來被捕的綁架犯主犯之一,名叫邦賈範,而照片的臉,則與盧苓韻夢中的那個老人一模一樣。


    司時會除去作為未來偏移源頭的個體,那邦賈範的死……


    盧苓韻瞄了眼邦賈範的現住址:京州省栗南市禺縣。


    看來,是時候出趟遠門了。


    第66章


    開往栗南市的長途大巴在早上七點就準時離開了車站,可一直等到了九點都還在京州市附近晃悠著拉客,沒有半點上高速的跡象。好在因為時間早的緣故,車上的乘客大都晃晃悠悠地靠在椅背上打起了盹,沒人有那精力與閑情逸致向司機計較什麽。


    可即便是昏昏欲睡的早晨,即便是在著搖籃似的大巴上,也並非是每個人都會睡覺的。就好比,盧苓韻。此時的她正單手撐著下巴靠著窗閉目養神,看起來像是已經睡著,實際上卻在思考著幾個小時後的事情。


    夢中的畫麵有時會是來自另一個時空的記憶碎片,這一點,盧苓韻是再清楚不過的,尤其是像邦賈範那樣,夢與現實中的人臉對在一起的時候。這也就是說,那個夢是來自於眼前消失的自己所窺探到的未來,所以,邦賈範很快就要、甚至已經麵臨了死亡。而這個死亡是司時帶來的。


    司時的職責是糾正未來偏移,而作為一個出獄後孤身一人住在村裏的前綁架犯,邦賈範能夠成為司時目標的原因隻會有一個:盧萁綁架案另有蹊蹺。這種蹊蹺一旦被身為擁有時子的域外司時盧苓韻知道,未來就會發生巨大變化。


    而無論是在已經消失的那個時空,還是現在這個,彭莎注定送來的案件資料,都將會使盧苓韻決定去見邦賈範。至於那個夢,最多隻可能是微微提前了盧苓韻出發的時間點罷了。


    那麽,這個“微微提前”,能足夠提前到司時出手之前嗎?盧苓韻不覺得,因為她自己的行動會因夢而發生改變,她的行動編號注定也會改變司時的決定。所以,要麽司時會更加提前地對邦賈範動手;要麽,他會直接選擇處理盧苓韻。


    想到這兒,盧苓韻猛地睜開了眼睛,慢慢地將整個大巴環顧了一周。


    司時的原則是在所造成的影響最小的情況下,修正變量,那麽,他應該不會因為要對自己動手,而選擇牽連這一車的人。盧苓韻再一次確認著。


    不會牽連無辜的人就好。隻是……司時與域外司時相見,自己鬥得過他嗎?又或者說,他會用種完全不需要親自出手的方式,就將自己解決了?


    外公說過要逃的,可事到如今,盧苓韻卻發現自己反倒開始一步步地主動接近了,還真是無可救藥。


    就這麽想著想著,盧苓韻竟然也進入了夢鄉。她在夢裏看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可等她被某個刺耳的聲音吵醒時,卻已經不記得那件事是什麽了。她隻記得那件事所給她帶去的感覺:憤怒與震驚交加的同時,卻又暗含著種竊喜。


    盧苓韻徹底清醒時,車已經停了下來。她扭頭向窗外看了看,發現太陽已經有了要下山的跡象,而大巴也終於擺脫了半路拉客與節假塞車兩座大山的壓迫,下了高速,停在了個有著“栗南歡迎您”告示牌的郊區加油站裏。


    車上從剛才的睡死一片變得熱鬧了起來,以剛剛發出刺耳聲音的讓司機停車的女性為首,一群“找廁所”大軍浩浩蕩蕩地下了車,瞬間便將這算不上大的加油站弄得沸騰了。


    盧苓韻也下了車,卻在瞄了眼女洗手間那一路排到了小賣部門口的隊伍後,放棄地將“解決個人問題”更換成了“四處轉轉看風景”。她就這樣繞過了洗手間,繞過了小賣部,一直走到了加油站與隔壁洗車店的分界線處。她發現,那兒,在一顆不高的小樹下,坐了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兒。


    女孩兒的衣服髒兮兮的,正盤著腿坐在一塊破布上,低頭玩著手指。破布的最前方放著一個空蕩蕩的破碗,而碗的旁邊,則寫了幾個歪歪扭扭的毛筆字:“我媽媽病了,請幫幫我。”


    位於市郊區的加油站和洗車店,即便就在高速入口,本身也算不上個生意興隆的地方。而就在這樣一個鳥飛過都不一定會歇腳的小樹下,竟然有個乞討的小女孩。


    看到眼前的景象,盧苓韻出於本能地想到了些什麽,她左右看了兩眼加油站和洗車店,又抬頭望向遠處,找了找人家。最後,在看見藏在綠色中的那星星點點幾個小矮房後,歎口氣從身上掏出小黑本寫了幾個字,又從背包裏掏出了幾張紙幣,走到女孩麵前彎下了腰。


    她將錢放進了破碗裏,目光正好與小女孩猛抬起的頭對在了一起。她從女孩兒的雙眼中看到了驚喜,看到了希望,卻也看到了些……決絕?


    女孩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而是對著盧苓韻伸出了手,像是在努力地表達著什麽難以表達的東西。盧苓韻下意識地將手移了過去,碰上了女孩兒冰冷的小手。


    接下來的一切發生的毫無征兆。


    就在盧苓韻眼中那斷節的畫麵裏,有什麽東西從女孩的袖子裏滑了出來,紮穿了盧苓韻手。接著,在一點點痛和一點點涼過後,盧苓韻就腳下一軟眼前一黑,臉朝下栽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完了,中招了。這是盧苓韻倒下前最後的念頭。


    ――――――


    盧苓韻是在劇烈的頭痛中蘇醒的,又或者說,她現在的狀況根本不能用“蘇醒”兩個字來形容。因為,全身上下除了兩個眼皮,她什麽都感覺不到,哪兒都不能動。她知道這是強力麻醉劑的效果,而此時此刻的頭痛與無法連貫的思考,也是出於麻醉劑。


    她隱隱約約地記著自己是怎麽被放倒的,也隱隱約約地猜到了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什麽。因為托她那挪不動的脖子的福,她現在唯一能看到的,就隻有那盞恍得人眼睛疼的無影燈。無影燈出現在麵前,說明,她是躺著的。而無影燈向來隻會出現在一個地方,那就是――手術室。無論是醫院的,還是……地下的。


    盧苓韻聽到了幾個腳步聲,混亂的頭腦讓她一時半會兒沒能辨清來人個數。但唯一有一點她卻清楚,那就是在這些人當中,一定有一個小孩。因為,那個腳步聲比其他的都要快、要輕。


    “竟然醒了?藥量不夠嗎?”一個男子的沙啞的聲音,不知道是在和誰說話,還是在自言自語。


    接著,話音剛落,一根帶著藍色手套的手指就出現在了盧苓韻的眼前,左右晃了晃,將盧苓韻那本就疼著的頭晃得更疼了。


    “再拿一支來吧,這家夥是個大象級別的瘦子。”還是那個聲音。


    男子的話瞬間敲響了盧苓韻心頭的警鈴,她集中著僅剩不多的精力努力回想著什麽,一個隻要想起,就可以讓她絕地反擊的東西。


    針,對,針……針怎麽了?針……紮破,對紮破皮膚,血,血……什麽?血……


    眼看著就要碰到答案,盧苓韻的意識卻突然模糊了起來,她知道這是那傳說中的“再來一支”的緣故,可她卻連針頭什麽時候插入的手臂都沒能感覺到。


    眼皮好像變重了,無影燈好像變黑了,耳邊的說話聲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換成了蜜蜂叫。嗡嗡嗡,嗡嗡嗡,好吵。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離開的刹那,盧苓韻感覺到有什麽冰涼的東西碰到了她的胸口,她發現那個東西好像很鋒利,隻是輕輕一滑,就……


    “她就是我媽媽新的心髒嗎?”明明是出自小孩之口的奶奶甜音,字裏行間卻帶著濃濃的血腥。


    “沒錯,剛才測過了,配型度很高。”還是那個沙啞男子。


    “那就好。”


    ――――――


    與此同時,百裏畫廊。


    “韻韻呢?!”許軍銳啪的一角踹開了彭莎的辦公室門。


    “韻韻?”彭莎從電腦屏幕中抬起了頭,“不是一大早就出去了嗎?說是這幾天都不回來住。”從許軍銳的臉上讀出了情況危急,“發生什麽了?”站起身,“算出什麽了?”


    “出事了。”許軍銳扔下一句話後轉身就走。


    “出什麽事了?”彭莎急忙扔下手頭一切工作跟了上去。


    “趕緊調集所以資源找到她,找不到也給我確定她是從哪裏開始失去蹤影的。”許軍銳說。


    “到底發生了什麽?”彭莎急了,“司時還是時獵?”


    “不知道,”許軍銳,“但很可能都不是,至少不直接是。出了事是一定的,因為韻韻的存在所帶來的域外變量,在我今天早上用事件算法的時候突然消失了。”


    “呼――嚇我。”聽到這話,彭莎竟然鬆了口氣,“既然不是那邊的威脅,一切就都好說。域外變量消失什麽的,不是偶爾也會發生一兩次嗎?以前你也不都沒管?頂多過上兩三天就恢複了,她的能力在那兒,普通人哪動得了她。”


    “這次不一樣!”許軍銳臉上的嚴肅表情卻沒有一點放鬆的意思,“你真的以為,”瞪了彭莎一眼,“時子能夠自動將宿主回溯到死亡前,就等於宿主‘無法被殺死’了?”


    彭莎一愣,接著,臉色瞬間變了,“難道……”


    “《金剛狼》看過嗎?能快速治愈的那個。他在電影裏是怎麽把一個同類弄死的,知道嗎?扔進那個什麽金屬裏,包上。窒息後立刻複活,複活後馬上窒息,周而複始。活著,卻也死了。”


    “韻韻她……”彭莎的臉上寫滿了擔憂與焦急。


    “但願事情沒有糟糕到這個程度。”許軍銳又一腳踢開了另外一個辦公室的門。


    第67章


    “董隊,”蔡馳推開了董碩辦公室的門,“小盧這兩天是請假了嗎?”


    “嗯?”董碩眼皮一跳,從宗卷中抬起了頭,“她沒來上班?”


    “是啊,從周一開始就沒來,打電話也沒人接,我就想著她是不是看這是國慶節,打算暫時擺脫咱們這無假期的苦逼工作,出去玩一趟,所以臨時在你那兒請了假,但忘了和我說。”


    “沒,沒啊。她就算請假,按程序來不也該找你這個組長嗎?”董碩皺起了眉頭。一提到盧苓韻,他就想起了三四天前在栗南發生的那段對話,而在這背景下,盧苓韻的無故缺勤竟然顯得有些情有可原了。“要不,你給她資料裏填的緊急聯係人打個電話問問?好像是她的表姐還是誰來著。”


    “也對。”蔡馳點點頭走出了辦公室。


    與此同時,宰烽卻與他擦肩而過地走了進來。


    “宰隊?”董碩在看見宰烽眼中的嚴肅後,站起了身。蔡馳也在一旁停下了腳步。


    “跟我來,邊走邊說。”宰烽揮著手轉身就走,董碩給蔡馳遞了個眼神示意他先去找盧苓韻後,自己跟在了宰烽身後。


    “一個案子,”宰烽的腳速很快,“上麵覺得直接交給你們。不是我說,要是往常,上麵的這種決定多少會讓我不爽一會兒,但這次,如果特偵隊能從刑警隊挖走這塊燙手山芋,我還真是謝天謝地。”


    “發生什麽了?”董碩自動略過了宰烽的劣質玩笑。


    “先給你打個預防針,這案子有些鬧鬼。”宰烽說。


    董碩點了點頭,心想自己最近見過的鬧鬼的事難道還不多嗎。


    “一名三十來歲的女子,昨天剛在醫院接受了心髒移植手術,今天早上就猝死在重症監護室了。要隻是心電圖亂顫幾下嗶一聲的猝死還好,關鍵她的心電圖竟然是像電視劇裏那樣直接突然拉的直線。那兒畢竟是重症監護室,搶救第一時間到位,除顫儀什麽的都用上了,但沒有半點反應,就像心髒憑空消失了一樣,沒多久就被宣布了死亡。”


    “然後就有個腦洞大的家夥真的去查了一下死因,你猜怎的?”宰烽側過了頭,“那麽大個活生生的剛移植進去的心髒,竟真的不見了,渣都不剩,半點痕跡都沒留下。死者胸口皮膚上的手術傷都還是十幾小時前被縫上時的老樣子,更別談什麽別的傷口。監護室裏的實時監控拍著她的全身,連隻蚊子都漏不掉,更別提那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凶手,與她那顆自己跑了的拳頭大心髒。”


    “你是說,”董碩舔了舔嘴唇,“新移植的心髒直接從胸腔裏消失了?”


    “沒錯。”宰烽拍拍董碩的肩膀,推開了解剖室的門,用下巴指了指裏麵,“你自己看吧。”


    憑空消失的心髒……


    ――――――


    幾個小時前,栗南郊區的一個垃圾處理廠裏。一卡車臭氣熏天的垃圾被倒進了投放口,劈裏啪啦落向了下方巨大的攪碎機。而就在這充滿惡臭的噪聲中,下落的垃圾堆裏倒出了個人影,她正是那顆消失心髒的原主――盧苓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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