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這裏,不由得打個冷戰,心緊縮一團,頭腦也清醒了許多。他出生在陝北的一個貧苦農民家裏,念小學時就參加了少共團活動,在黨的長期教育下成長。在延安又受專門訓練,自信能經得起考驗。可是,他一個人牽連那麽多條線,他一張口連著許多人的性命。軍區首長和同誌們難道不擔心嗎?也許會考慮撤回我們的情報關係。將會給抗戰造成多大的損失啊。他心情沉重,為了黨,為了革命、為了戰友他不能不下最後的決心了。


    呂鍾叫醒高老蔫說,我的傷這麽重,就是死不了,也跑不了。為了讓組織上放心,你要幫助我自殺。


    駱駝高老蔫聽了十分難過。呂鍾繃起臉來說,你是黨員,要從黨的利益出發,執行這個命令。高老蔫打著哆嗦地答應。自殺前,呂鍾給鹿司令書寫絕筆信,交給高老蔫,請他設法帶出獄去,轉交給鹿司令。高老蔫哦哦地哦了幾聲。呂鍾拿鉛筆在牆上寫了四個大字:為國捐軀。


    夜,靜悄悄。呂鍾準備自殺了。等鬼子的哨兵漸漸遠去。高老蔫解下晾毛巾的繩子,係上套,套上呂鍾的脖子。呂鍾咬緊牙關一狠心說,勒。高老蔫使了勁,呂鍾隻覺得眼前一黑,死很難受,窒息難忍,呼哧呼哧地喘粗氣,手腳亂蹬紮,就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呂鍾漸漸有了知覺,隱隱約約地感到脖子火辣辣地痛、發燒,睜開眼睛看見高老蔫站在他的麵前,他說,老高,你怎麽搞的?


    高老蔫說,老呂,不行啊,我下不去手。你一死了之,我麵對殺了自己同誌的譴責,良心上也過不去,拉倒吧。


    呂鍾說,可是,可是……


    高老蔫說,可是什麽呀,鬼子都發現了。


    呂鍾自殺未遂,深感不安。高老蔫被隔離,和牛宜軒關在一起。如同兩個種類的鳥關在一個籠子裏,誰也摸不著對方的底,他們誰也不理誰,各蹲在個的角落裏發呆發傻發愣想發作。


    這一天,二疙瘩奉命來到獄中看望牛宜軒,一眼就看見高老蔫先上前打招呼說,哎呀,這不是高司令嗎?不認識我了?也難怪,好幾年的光景了。高老蔫眯縫著小眼睛使勁地瞅,怎麽也沒有看清眼前這位西服革履的熟人是何許人也。二疙瘩說,貴人健忘。我是楊大疙瘩的兄弟楊二疙瘩。那年暴動那會兒,你們西撤,走到潮白河邊,吃窩頭,我哥給司令弄了一隻熏雞。你那時吃雞吃得好刷利,連骨頭帶刺都沒有給我哥剩一塊兒。我們過了河,你負傷,我哥他們把你抬到一家彈棉花的屋裏,以後,你們就分手,從此幾年不遇……


    高老蔫說,你一提我就想起來了,我還記著令兄那個樣子,如今也混得不錯吧,看得出,你們哥們兒混得不錯?發財了,怕是發的丟了魂吧?


    二疙瘩說,我哥死了,高司令,別寒磣我了。我給你介紹,這位是牛宜軒牛先生,高司令也不是外人,我們不容易相聚,今天,我請客。


    二疙瘩去不多時,拎著飯盒進來,烹的炸的熏的溜的擺了一地攤,斟了三大碗老白幹。高老蔫和牛宜軒多少日子沒有見葷腥了,都饞的流哈喇子。牛宜軒還忍得住,高老蔫可就動手嘎嘣一聲掰下一隻雞腿,管他呢先吃飽了再說。你愛吃,二疙瘩就愛喂,連連敬酒勸菜。高老蔫說,牛兄犯的什麽案?牛宜軒正要回答,二疙瘩搶先說,他呀,和你高司令一樣,都是八路。牛宜軒一驚,我隻是答應白蘭雪那個飛行大隊,啥時成了八路軍?不過是赤本三尼懷疑我私通八路而已。這位羊兄真會瞎編,說謊也不臉紅。高老蔫是幹啥吃的?一聽就聽出鬼來,他說,牛兄是八路?哪個團的?我怎麽沒有見過?牛宜軒說,我是,我是……二疙瘩說,事到如今不得不向高司令說實話了,他是飛行大隊的,伏擊鬼子響尾蛇佐木就是他通的信。高老蔫說,誰證明?牛宜軒說,我老婆白蘭雪。


    高老蔫一驚,原來如此,一個是易翠屏的丈夫;一個是白蘭雪的丈夫。他最恨的就是這兩個女人。那年他懷疑易翠屏是日本特務,本想殺了易翠屏,突然,白蘭雪坦白認罪,洗刷了易翠屏的罪名,解救了易翠屏。現在他們真是藕斷絲連。二疙瘩這種人為什麽給我上供d裏有了譜,他就猛吃猛喝,不客氣,不禮讓,吃飽喝足往後一仰就睡,似醉非醉。


    二疙瘩收拾了殘局,招牛宜軒至牢門口小聲說,這是你立功的機會,盡量把他(用下巴指一下高老蔫)的話都套弄出來,對你有好處大大的,到那時我在赤本三尼麵前一鼓吹,你就沒事了。隻要放了你,那還不由著你,愛上哪就上哪?你真投八路去,我送你出城。絕不出賣朋友。夠意思唄。現在,賣賣力氣,給赤本三尼、川島露兩手,叫他們日本人看看,咱也不是白給的,不是……


    牛宜軒說,拉倒,拉倒。先別吹,事情做到那兒再說不遲。


    二疙瘩說,你糊塗不是,你太老實,就吃了這個虧,你得有個邊就說圓,有個頭就說尾。你沒大膽子,有三分說它七分總可以說得下去吧,啊?你試試,這回就看你的了。


    他們的談話不說被高老蔫全聽去,起碼聽去了八成。他就裝醉說胡話,牛宜軒趴在高老蔫的口邊使勁地聽,聽不出胡話哪句真哪句假,口中含著舌頭,吐字哼哼呀呀。高老蔫心計一動隨口說,白蘭雪,白蘭雪,勾搭過陳虎,和蒲公英不清楚,那是個吃著鍋的看著碗的,在城裏的幹漢子不說有一百,也有七八十。那是個來者不拒的美人。八路軍都被她勾搭壞了。八路軍有鐵的紀律管啥?都叫她嗑出窟窿來。她丈夫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王八,文詞就是戴綠帽子的。我若是她丈夫有個地縫也得鑽進去。還有臉說是她丈夫?嘖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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