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們七嘴八舌,嚷嚷著,我們是老虎吃刺蝟,不知從哪兒下嘴。說得得得的,按保分段挖,現在咋就牛犢子拉車亂套了呢?


    劉警長問,釘的樁子呢?


    民工們說,是啊,你問我,我問誰去?壓根兒就沒見什麽樁子。


    劉警長低頭仔細一看,可不是咋的,地上的木樁橫七豎八地散亂著,他問,這是誰幹的?反了,反了。你們大鄉長呢,他上躲各莊了?


    常鄉長從民工中擠出來說,警長大人,拔樁子的事,不是你幹的,也不是我幹的,那就是八路幹的唄。


    劉警長嚇了個大屁股蹲兒。引出一陣大笑。他惱羞成怒,大吼著快挖,快挖地放了一嘟嚕屁慌忙撤退。


    劉警長回到張各莊警察局,把各大鄉長臭擼一頓,想出一個對付八路軍的新招兒。劉警長說,就這麽辦,你們回去布置,違令者斬。


    常大鄉長回到家裏,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南盧陳、王殿。參謀長說,他是死心踏地地給鬼子賣命,與八路軍作對。本指望他改邪歸正,可是,一次次教育他,卻不知悔改。還要建立聯鄉情報網。


    常老伍說,我不給他建就是了。


    陳老六說,不,要建,要建。


    王殿說,參謀長的意思是……


    南盧陳說,他下米,我喝粥。


    常鄉長說,我都鬧巫迷了。參謀長要喝粥?


    王殿說,就是劉警長建立的情報網,給八路軍送情報。


    秋天到了。盛產花生的灤縣進入了一個大忙的季節。一春一夏劉警長的防共溝也沒有挖出來。他的計,都被人家破了。難道就沒轍了嗎?他冥思苦想,想了一個沒轍的辦法,就是命令各村青壯年男子都到據點裏來睡覺。


    一天晚上,距張各莊十裏地的一個叫崔各莊的據點吊橋外來了一大幫青年農民。炮樓上的哨兵罵罵咧咧地問,今天咋這麽晚才來呀?


    一個青年農民說,老總啊,我們鄉長說,我們在您這兒住的日子不少啦,平平安安的,多虧老總們看守得好啊,鄉長讓我們給老總們帶點花生來,炒巴炒巴就誤了點,這不是,新炒的。


    農民們故意把盛花生的籃子搖得山響。


    偽軍們平時也吃不到個油水,都成了饞癆。聽見花生的聲就引逗出饞蟲子來。他們緊溜地放下吊橋開了柵欄門,一窩蜂地擁出來搶著花生吃啊裝啊劃拉啊。農民們乘他們吃花生不留神之機,進屋摘下槍架上的一支支步槍和一挺歪把子機槍。這幫農民恰是陳老六和王殿率領的八路軍十二團的一個武工隊。他們摘下槍就子彈上膛頂住偽軍說,不準動。


    偽軍們蹲的蹲,坐的坐,嘴裏塞滿花生都停止了咀嚼。


    陳老六對偽軍們說,你們不能白吃花生,得花錢哪。


    偽軍小隊長心裏明鏡似的,他討乖地說,我們該吃的吃,你們該摘槍的摘槍,都在那掛著呢。


    八路軍收斂了大小槍枝彈藥,王殿說,你們吃著,我們走了。


    偽軍小隊長說,別這麽著走啊,給放兩槍,要不,上邊說我們把槍都換花生吃了,未必好交代。


    陳參謀長給王殿使個眼色。王殿端起新繳獲的機槍對空咕咕地放了兩槽子。


    偽軍小隊長又說,你們先走,我們隨後就點炮樓。


    陳老六回過身來問,燒了炮樓你們住哪?


    偽軍小隊長說,參謀長關心我們,說實在的,誰愛吃這碗飯啊?沒辦法,就回家。


    陳老六說,好,你們哪要回家,發路費兩元,夠不?


    一個叫小尕子的偽軍說,我不回家,回家也沒飯吃。參謀長,我是第三次交槍了。我琢磨著我還是回去販槍吧。


    陳老六說,中啊,中啊。說著他掏出三十塊大洋給了小尕子。


    小尕子樂嗬嗬地說,參謀長照顧我。


    陳老六說,下次瞅準機會再給我們送槍。交槍有賞,一支槍給十塊,一百發子彈也給十塊。


    一個偽軍問,參謀長,我當八路軍抗日去,你要不要我?


    陳老六說,要,要,歡迎你們都過來共同抗日。


    一時間過來一半人參加八路軍打鬼子。小尕子和偽軍小隊長要回到據點繼續幹偽軍,其餘的回家。陳老六王殿帶著新老隊伍撤離據點,他們大約走了半裏地的時候,忽聽身後的炮樓一聲爆炸,頓時,火旺煙高,炮樓化為灰燼。


    春、夏、秋三季,陳老六、王殿滾雪球似的,竟滾出來了半拉營的八路軍。他們一鼓作氣連克大沙窩、澤坨、河南莊三個據點。兵力不足的司各莊、柏各莊據點之警察,如驚弓之鳥,不戰自潰,龜縮到曾家灣據點。陳老六、王殿把隊伍開進柏各莊,與東盧周不期而遇。


    陳參謀長說,老周啊,高政委三番五次地給你捎書帶信,叫你回去參加整風搶救運動。可是,我這個人屁股沉,走到哪兒落道到哪兒。今天才見麵。信我是送到了,下邊就由你決定了。東盧周漢人笑笑說,將在外麽,軍令有所不受。我著急的是打曾家灣據點。


    陳老六說,我們不謀而合了啊。


    鹹味的海風吹落了泛鹼的太陽,哨音不絕的潮水湧岸,冷月當空。謀劃攻打曾家灣據點的八路軍在柏各莊宿營。通信員小孔給老周打來洗臉水。艱苦慣了的周漢人把一條毛巾攔腰斬斷,一條毛巾變成兩條。手腳勤快的小孔又點燃了小油燈,照亮了八路軍指揮部的幾位首長,南盧陳、東盧周、王殿三人思考的長臉。陳老六是當地人,曾家灣的每條街上都留下他數不清的腳印。他又那麽足智多謀,人也厚道、老道。王殿受過專門軍事訓練,但,地形不熟。東盧周是外國人,人地兩生。出主意的還得南盧陳。他們都不言語,陷入苦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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