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原地,注定辜負。


    簡潔有力的八字打碎了他最後的躊躇。


    應星想起白珩此前與自己的爭執。


    那是她唯一一次對自己露出名為憤怒與失望爭執。


    可目前看來,更像是一種督促,一種因愛而來的督促。


    也許相較於注定提前的告別,對她而言。


    辜負她的期望、因為恐懼百年將至,注定會過早步入衰頹、歸於死亡而沉默的自己。


    更像是一個懦夫,懦夫是沒有資格守護的!


    “你說得對。”


    他凝望著手裏破損的酒葫蘆,音色漸冷,不再理會爐中漸漸冷卻的器胚。


    這位作息行事一如時鍾般精準的主匠大人第一次請了個假,隻為同她說清決心。


    白渡有一萬種想要見證的八卦。


    他想要看看應星該如何降服怒條滿值的白珩。


    畢竟目前看來,作為構織後世刃人格的主體,他非但並不癲狂極端。


    反而有著溢出的理性與溫和。


    如果他真的能丟下作為外域種短壽的自慚。


    想來會和白珩聊的火熱吧?


    可一見手裏的天闕鳴弦,白渡就知道不可能了。


    “現在的我,也是不可辜負陪伴之人的男人了啊。”


    他望著手中的神巧之弓,十分明白此前對於應星的所說的勸告。


    同樣適用於自己。


    不要去做享受所愛關照,卻唯獨在關鍵時刻辜負退縮的懦夫!


    ……鱗淵境的古海之畔。


    這裏一向是持明族的育族之地,位於丹鼎司與建木之間。


    相傳古海之畔的汪洋乃是某位龍尊施展通天偉力,將整片汪洋自龍裔祖星搬遷至此。


    古海安寧如鏡,以至於映照著不知何處的月影,甚至可看遙遙掠過海麵的瓊實飛鳥。


    可白珩卻難以平靜。


    “跟來幹嘛?”


    她撇撇嘴來,那雙狐耳微微一轉就聽出。


    屬於那個男人步頻跟隨而來。


    “我想通了。”


    應星說,“我不應退後,更不應該在我們互相心動中選擇退後……”


    狐人少女負起酥胸,閉上狹長的眸子,發出失望的長歎。


    她想說所以原來這就是你的答案嗎?


    一個道歉。


    後麵是不是還要和我劃清界限了?


    我把你帶回羅浮。


    見你一天天長大,看你拜入工造司後的一年年做出越發精絕的作品、從一介學徒成為羅浮千年不遇的巧匠。


    教你劍技、教你弓術、甚至為你推掉了馳騁星海的旅行!


    到最後你就是用一句道歉,浪費我幾十年的注目和期許嗎?


    “所以我決定我應露出如自私妄為的一麵,拿出評判那些無能匠品的驕傲與張狂。”


    “我想同你廝守一生!”


    她轉身。


    眼淚還是沒能爭氣的飛了出來。


    卻不是因為失望和悲傷。


    而是因為釋然和喜悅。


    盡管這家夥情話都不會說,什麽自私妄為?驕傲張狂?


    在我麵前勇敢一點,在你看來是就是這樣嗎?!


    白珩攥緊拳頭。


    白狐少女亦步亦趨的來到近人跟前,一口略顯銳利的銀牙咬起間香腮鼓起。


    此時此刻。


    她簡直覺得自己就像是對石頭澆花的笨蛋狐狸。


    終於等到了石頭開花的那天!


    我應該給你這張麵癱的臉狠狠來上一拳,以告慰你帶給我足足半天失望的痛苦!


    她惡狠狠的想道。


    可她終究是沒舍得打這家夥。


    畢竟根前的男人是自己的,萬一打壞了,誰來陪?


    “是白渡那小子給你說了些什麽吧?”


    她踮起腳尖,將下巴輕枕於來人的肩膀,閉上眼,貼在他灰白的長發之上。


    不難想到白渡。


    “他時年尚小,卻比我看得更加通透。”


    他微垂眼睫,“對不起,我醒悟的太晚……”


    “哼,也就隻有我能忍得了你這事事慢半拍的性子!”


    白珩可謂感謝好老弟的鐵拳助攻。


    倘若沒有合適的開導。


    她知道以應星的性格,多半會將自己麻醉在鍛造機巧的工作之中。


    然後這次機會徹底泡湯。


    有些家夥就是這樣軸不過彎。


    在感情上給自己套上過多不必要的責任、展望不必要的悲涼。


    給自己套上糾結的枷鎖、也讓別人糾結。


    非得關鍵時刻出現一個審視明白的局外人入場,踹他一腳。


    他才能一個踉蹌邁過那步界限,發現原來自己的顧慮遙遠甚至不存在。


    倘若那個節點真沒人來,那就是一輩子想不開的事情了。


    “什麽時候讓我為你係上紅繩呢?”


    她撩起他的一縷長發。


    所謂係紅繩,即仙舟禮製中的一種纏發禮。


    源自古國風俗中的結發之意,狐人將其學到後用以自己的習俗進一步延伸改造。


    以一條修長的紅綢編織在雙方的背後,形成修長的綢帶纏結。


    意為雙方彼此的情誼與命運已如紅繩般交錯纏結,難以分離,你中有我。


    “就在今天吧。”


    這是應星給她的回答。


    不再懦弱中,甚至透著過於勇敢講進度的莽夫氣概!


    “……”


    這回輪到白珩進入手足無措了。


    “啊,不是,我明白咱們現在也算是離功德圓滿就差一步了。”


    “但是這麽是不是有點太快了?我的意思是……你不可能讓親人們連夜狂奔到咱們的跟前吧?”


    望著她紅撲撲的臉蛋,應星說。


    我的親人故友早已消失在那場無妄之災。”


    “我,就是我們的見證者。”


    “…不過若是你提的要求,我願意等。”


    “還請不要讓我等太久,我害怕我會忘記今天的魯莽,呃也許可雅稱為勇氣,會在之後重新動搖。”


    他微微枕在白珩的肩上,卻不願將多餘的重量壓在她嬌小的身軀。


    像是隻溫和擁來的白狼。


    “嘻嘻,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白珩把整張臉埋在這幅懷抱裏頭蹭呀蹭。


    而後抬起紅撲撲的小臉,扯扯耳朵拍拍臉蛋。


    “等等,今天怎麽會有石頭開花這樣的好事發生?”


    “我不是在做夢吧?”


    恬靜若白狼般的男子扶起一抹寵溺弧度,適時伏下頭顱。


    淺淺吻在了少女的額前。


    以行動換來了她的驚呼。


    “好家夥,竟然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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