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分歧隻是他們認為這一騙局開始於一百年前而非四十年前。


    “又有誰在長老不在場的情況下朝聖過呢?”接著他又發出了致命的一問,“又有誰能夠證明四十年前所謂‘神秘場’就真得存在過呢?。


    我無言以對。


    “聖石從來就沒存在過,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就像事先計劃安排好了一樣,隨著他最後一個音節的吐出,門被粗暴地撞開,鬥室裏衝進了一群全副武裝的警察。


    “我們以破壞公共設施和非法集會的名義逮捕你們!”


    城堡內外警笛長鳴。


    異化分子們沒有反抗,這些人大多屬於溫文爾雅文質彬彬的知識階層。他們被一個個帶出房間,警員們隻是象徵性地端著威嚴的武器。


    我自始至終一動不動地冷眼旁觀。


    警員們對我視而不見,押解著思想犯們向外走去。走在最後的軍官臨到門口時突然像想起了什麽似的返身開口:


    “走吧,這裏的傳送帶被他們破壞了,我們可以負責把你送回城裏。”


    “我印象長老們對不信奉聖石者一向寬宏大度。”我答非所問,冷言相譏。


    “他們為了非法集會的安全性,總是在人員到齊之後屢次破壞這裏的傳送帶。”那軍官解釋道,“我們隻是從刑事角度逮捕他們的。”


    警員們在撤走時封閉了城堡,而我則再一次拒絕了與他們同機返回的好意,我明確表示寧願夜宿荒野或徒步回城也不與他們同流合汙。那軍官聳聳肩不以為意:


    “實話告訴您吧,他們已在這裏聚會多次,我們根本不必選在今天行動。我們這樣做完全是為了你。”


    “為了我?”


    “對,與他們混在一起對你沒有什麽好處。”他像慈父教誨愛子一樣地訓誡道。


    我不理解他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臨走他扔給我一個行動電話,讓我“有困難隨時呼叫”。


    路很艱難。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裏,我不敢冒陷入尚未冷卻的泥濘岩漿的險。


    再炎熱的季節及至後半夜也涼風習習,然而這依舊無法驅散我濃鬱的倦意。我到達地球的近二十個小時裏未曾得到過片刻休息。


    蚊蟲的叮咬讓人幾乎發瘋,這令我不得不來回運動以驅散它們的襲擾;而綿綿的困意又使我不得不意欲靜靜地躺臥不動,盡管午夜的寒露冰涼刺骨。


    我幾乎死去。


    以前我曾多次設想,如果我受困於冰天雪地之間,我一定寧可選擇被凍死也不會有信心拚死走出死地。


    月落烏啼,夜深人靜,我躺在廢棄的風車輪裏,在迷迷糊糊中用臀部的力量緩緩地搖動它;過載的軸承咿呀*乃,向著黑暗訴說勞累和疲憊。我終於在絕望中想出了這樣一個既能躺臥又在運動的辦法。


    墨色消褪,晨光熹微,我曲躺在風車輪裏坐看天明,逐漸顯現出的地平線在我眼前一起一伏地升起,降落,升起,降落……


    坐在候話大廳裏等待的時候我仍對是否該給導師打這個電話沒有把握。此時此刻就我而言已是黎明時分,對他老人家來說卻依舊長夜未了,我實在不忍攪擾他的美滿好夢。


    但是,在一夜孤獨的饑寒交迫之後,我有一種極強的與人談話的欲望。


    事先我已估計到自己形容枯槁,當屏幕上導師睡眼惺忪的麵孔顯出驚異時我更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但無論如何,看到那張麵孔,一股暖意油然而生。


    “你這個傻瓜!笨蛋!你居然和‘抵製分子’搞到一起!”聽完我近乎哭訴的述說,導師勃然大怒詈罵不止,“我白教了你這個學生!”


    “可是老師……”


    “記住,聖石以前存在過,但現在不存在了!”導師繼續咆哮怒斥,“記住這一點吧!戳穿他們雙方的謊言吧!”


    他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我孤坐廳外,雙目癡然,對行動電話裏的尖聲呼叫充耳不聞不理不睬。我實在不明白導師為什麽竟會怒髮衝冠到如此地步。


    我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從何做起。


    兩名警員走過來俯身對我柔聲說道:


    “走吧,長老們想見你。”


    我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跟著他們走了。


    麵對四位和善的長老,我淚如泉湧涕泗滂沱。


    “孩子,我們不想強迫你朝聖,但我們願意解答你心中的困惑。”


    “也許你對朝聖活動腹誹頗多,但聖石的確每時每刻都在造福人類。


    “我們的存在隻是為使人們更加深刻地了解聖石,並導引人們如何接受聖石的指示,以免盲人瞎馬胡走亂闖。”


    “我們不但嚴厲處理那些盜用聖石威名號令天下之徒,而且極力避免我們自己走上創立現代拜物教的邪路上去。”六十歲長老侃侃而談,“我們始終拒絕別人稱我們為‘長老’,盡管有時候我們也借用‘受洗’或‘朝聖’等宗教名詞。我們一直予拜謁者以平等的態度。憑心而論,你覺得我們是高高在上嗎?”


    “起碼朝聖者全部跪著,從而顯出你們的高大。”我幾乎語塞,但依舊據理力爭。


    “採用這種姿勢完全是因為它最適於接受聖場,而絕無任何其他意思。假如坐著或躺著更有利於聖場的便利接受,我們自然也會採用那種方式的。”四十歲長老嚴肅地給出了專業性極強的技術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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