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班長,整隊!”陳誌軍走進來,一屁股坐在桌前,隨手把帽子丟在桌子上,打開抽屜拿出一個塑料皮的筆記本。


    “全體都有!聽口令!向右看-齊!向前-看!稍息!立正!打開凳子!放!坐下!”一口氣喊完一大串口令,楊喜看了看坐成一排的新兵,大聲重複著動作要領:“挺胸抬頭,目視前方,雙手自然扶於膝上!好,現在同誌們都不錯!保持住,體會一下現在的感覺,下一次就要這樣做!明白嗎?”


    “明白!”新兵們回答聲已經頗具氣勢,震得房子裏嗡嗡響。


    “回答聲不錯!已經有了一丁點軍人的意思!”陳誌軍對回答聲的分貝數挺滿意。


    得到了班長的第一次表揚,新兵們立刻眉開眼笑,但接下來的話立刻又讓他們掉進冰窟裏。


    “為了加強管理,請同誌們把身上的現金、存摺交給副班長,由副班長統一保管!”陳誌軍頭也不抬的說道:“請同誌們放心,你們的錢我們一分也不會動!明天,副班長會給你們辦上一個存摺,密碼由副班長來設。你們需要用錢的時候,把存摺交給副班長由他給你們取出來!誰有不同意見?”


    陳誌軍抬頭瞪著眼睛看著新兵們,意思很明白,誰有不同意見試試!


    新兵們一個個的呆若木雞,他們沒想到,處處突出集體,事事講究統一的部隊竟然把個人財物也統一了。在他們的印象裏,電影裏的解放軍好像對俘虜兵的腰包都不感興趣。


    鴻飛偷眼一望,突然發現陳誌軍這時候的表情,與屠夫看著滿圈肥豬的表情沒有什麽區別。鴻飛的心立刻狂跳起來,這裏麵有陰謀,絕對不會是“加強管理”這麽簡單!


    “沒有意見?那好,按照排頭至排尾的順序上交,個人報一下數目,副班長覆核一下,我來登記!”陳誌軍翻開筆記本準備記錄。


    “報告!”李永勝像吃了槍藥似的跳起來。


    全神貫注寫字的陳誌軍被嚇了一跳,有些惱火的問道:“李永勝,你有不同意見?”


    “報告,沒(音:mu)有!”


    “說普通話!”陳誌軍敲著桌子問道:“沒有,你跳起來幹什麽?”


    “俺沒(音:mu)錢!”


    “說普通話!”陳誌軍再次警告。


    李永勝費勁的張張嘴,模仿著鴻飛的聲音重複了一遍剛說過的話:“俺沒錢!”


    陳誌軍糾正道:“說‘我’!”


    “說你?說你啥!俺沒(音:mu)說你!”


    陳誌軍暴怒,他認定這個兵在跟他搗蛋:“我是讓你說話時說‘我’,不是讓你說我!”


    “俺沒(音:mu)說你啥呀!” 李永勝懵了,困惑的四處亂望。


    聽著繞口令般的對話,看著憨態可掬的李永勝,新兵們終於忍不住了,一起大笑起來。


    “啪!”忍住笑的楊喜在桌子上拍了一掌,新兵們立刻閉上了嘴。陳誌軍指著李永勝的鼻子說道:“我是讓你說普通話,以後你不準說俺字,要說我,明白了嗎?”


    “明白了!”李永勝終於懂了。


    “李永勝坐下!”楊喜說道:“沒錢就不用辦存摺了,等你發了津貼以後再說吧!”


    “報告!”李永勝又站起來了,兩眼炯炯發光的說道:“津貼是錢嗎?”


    “是呀!”楊喜耐心的解釋道:“你們每個月有21塊錢的津貼費,可以用來買稿紙、牙膏牙刷、手紙……”


    “俺能掙錢了!我要把錢寄回去!”李永勝激動得語無倫次自言自語道:“21塊錢,能買十來斤豬肉,俺妹妹、弟弟快一年沒有吃肉了……”


    “李永勝!”


    “到!”


    陳誌軍問道:“你家裏條件不好?”


    “是!”激動的李永勝立刻變得想泄了氣的皮球,沮喪的說道:“俺娘有癆病(肺結核)幹不了活,俺爹身體也不好。山溝裏的地不好種,一年打不了多少糧食,還要糶了換錢給俺娘看病,趕上年頭子不好,俺們家就要借糧食吃。俺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都還小。支書是俺二大爺,他說當兵是條出路,俺爹狠狠心就讓俺來了。俺來的時候俺爹用後坡上的那塊好地把支書家的那塊石頭板子地換了,俺家就那一塊好地了,要是開春雨水不好,俺家還的去借糧食……”


    來自農村的新兵們沉默了,他們肯定有著與李永勝同樣的遭遇。李永勝的二大爺說的不錯,當兵對於農村的孩子們來說絕對是一條出路。可是這條出路比獨木橋還要窄,藉此跳出龍門的機會微乎其微,但隻要有機會就會有人爭取,每年寥寥無幾的徵兵名額,都會有大批的競爭者。農村的孩子們能順利的穿上軍裝,總是會讓他的父輩們付出這樣或者那樣的代價。


    聽著李永勝的話,幾個城鎮兵如同聽“天書”一般,他們想像不出貧困山區惡劣的生存環境是什麽樣子,但李永勝的敘述像重錘一樣敲打在他們的心上。鴻飛不由自主的看了看他的手,這雙手曾經每個月要花掉3、400塊錢,這些錢對於每個月能有21塊津貼費就欣喜若狂的李永勝來說是一個什麽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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