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發現一旁的盧夫人已經白了臉。她安慰地握了握盧夫人的手,柔聲道:“您別擔心,我很快就回來。”


    盧夫人勉強笑了笑,點頭道:“好。”


    梁太後今日沒有去夏狩會場,就在初妍上次看到的誠王前往的寢宮見了她。空曠的大殿幾乎看不到人影,梁太後端坐在上首的寶座上,審視的目光落到初妍身上。


    初妍盈盈下拜:“民女拜見太後娘娘。”


    梁太後看了她許久,幽幽道:“倒是乖巧,可惜了。”


    可惜什麽?初妍心裏一咯噔,梁太後比了個手勢:“拿上來吧。”


    小宮女端了一杯酒上來。


    初妍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幹幹淨淨。


    梁太後笑了,笑意卻不達眼底:“現在知道怕了?你蠱惑陛下和哀家的孫兒時,怎麽就沒想到有這一天?”


    初妍道:“民女萬萬不敢。”


    梁太後的指責恕她不能接受。衛昀好歹還多見了她幾次,可誠王,這一世,兩人幾乎沒有任何交集,這“蠱惑”兩字,她得的實在冤枉。


    梁太後冷笑:“哀家的孫兒素來性子和軟,不爭不搶。這些年,從來都是安安分分,若不是你蠱惑他,他怎敢當眾做出這等事來?”


    初妍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她早該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梁太後怎麽可能會認為是自家人的錯?和前世一樣,對方毫不猶豫地就把錯推到了她身上。無論自己怎麽說,梁太後都會覺得是她的錯。


    既然如此,她抿了抿唇,雙臂撐住地麵,慢慢站了起來:“太後娘娘,你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梁太後眯了眯眼,眼中閃過利芒:“不裝乖巧了?”


    初妍問:“我乖巧些,太後娘娘就會放了我?”


    自然是不可能的。


    初妍自嘲地笑了笑,沒料到自己這一世居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她怎麽甘心?


    她看向梁太後,淡淡開口:“太後娘娘處死了我,就不怕陛下回來與您慪氣?”


    梁太後沉下臉來:“他敢!”


    初妍道:“他有什麽不敢的?陛下的性子,除非他厭棄了我,否則,必定不會善罷甘休。”


    梁太後神色陰晴不定。


    隨著衛昀這個兒子年歲漸長,她越來越有掌控不住的感覺。就如那日晚上,他們母子剛剛因為誠王吵了一架,第二天天不亮,衛昀就借著廖鵬闖入女眷住所的事當著她的麵砍了秦姑姑的雙手。


    她知道,衛昀是在敲山震虎,從前那個聽從她話的那個小兒子在不知不覺中,漸漸成了隨時會反噬她的凶惡猛虎。


    衛昀有多喜歡眼前的小姑娘,沒有誰比她更清楚。秦姑姑在忠勇侯府教宮規的日子裏,幾乎每日都有告狀的條陳,她幾次要訓誡姬家女,都被他攔了下來。為了不至母子失和,她再生氣,也忍了下來。今日她若殺了姬家女,她那個兒子隻怕真要發瘋。


    初妍緩緩道:“太後娘娘想要解決眼前的困局,其實並不是隻有一條路可走。”


    “哦?”梁太後倒有些佩服眼前的小姑娘了:尋常人知道自己要殺她,隻怕早就嚇壞了,她居然還能千方百計想辦法說服自己來求生,“說來聽聽。”


    初妍道:“隻要民女許嫁他人,陛下和誠王殿下自然不會再為民女失和。”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法子,可惜有個致命的弱點。


    梁太後冷冷道:“你以為哀家沒想過嗎?現在全天下人都知道陛下和誠王看上了你,又有誰敢求娶你?何況,就算有人敢娶你,你以為陛下會放任你嫁給別人嗎?甚至,他還會更恨誠王。”


    初妍啞然。梁太後確實了解衛昀這個兒子。衛昀原就是個不在乎禮法之人。前世,他能從誠王手中奪走她;今世,自然也能從別人手裏搶了她。挾君之威,世上又有誰能抵擋?


    甚至,即使她剃度出家,藏身佛門,隻要衛昀執念不除,她也未必躲得開。


    這根本就是一個解不開的局。


    梁太後道:“隻要你活在世上一日,陛下和誠王就永不得安寧,總是禍根。哀家就擔了這個罪名,讓他們倆怨我好了,總比叔侄相殘要好。”


    姬家女必須死!


    她不能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和孫子因為一個女人失和,讓大輝的皇室成為全天下的笑柄。也不能忍受在兒子的心目中,有人比她的地位更重要。


    “來人,”她吩咐道,“給姬姑娘賜酒。”


    小宮女將酒呈上。


    初妍盯著那杯酒,如墜深淵,渾身都冷到了極點。


    梁太後的聲音緩緩在她耳邊響起:“姬姑娘,想想你的家人,你還是乖乖喝下這杯酒吧。”


    “你還在等什麽?”梁太後道:“陛下還在狩獵,離他回來還早著呢。我勸你還是不要抱有幻想,老老實實自己喝了,免得要哀家的人動手弄得難看。”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的身後,還有忠勇侯府一大家子人,她無法反抗,也沒有退路。甚至,根本沒有人能救她。


    初妍接過酒,控製住顫抖的手,輕聲道:“我母親身子不好,受不得刺激。我死後,還請太後娘娘幫忙遮掩。”


    梁太後道:“你放心。你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


    未了的心願嗎?


    初妍眼前驀地浮現出宋熾的身影,上一世她不敢問,也不願問,可如果可以,她其實很想回到那時,親口問他一句:那樣對她,他有沒有後悔過,哪怕隻有一刻?


    隻可惜,這個心願注定得不到實現。


    她道:“沒有了。”端起了酒杯。


    酒杯沾唇,鴆酒入口,大殿外忽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有人在攔截:“您不能進去!”


    男子平靜到壓抑的聲音響起:“讓開!”


    宮人的驚呼聲中,一道熟悉的身影匆匆闖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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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


    宮門大開,一大片金燦燦的陽光落到來人身上,紅袍玉帶,眉目清雋,俊雅無雙。


    怎麽是他?


    初妍愕然。這件事,她其實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向宋熾求援。要對付她的事當朝的太後,天下最有權勢的女人,宋熾再有通天徹地之能,也隻是個禦史。在皇權麵前,他的力量實在微不足道。


    何況,如今的她,已經回了忠勇侯府,與他再無幹係,有什麽立場讓他為了自己甘冒風險,得罪太後,得罪皇家?


    因此,接到梁太後的宣召後,她一邊拖延時間,一邊立刻安排了香椽去找衛昀求援。沒想到,衛昀遲遲沒有出現,他卻來了。


    初妍怔怔地看著他,手顫了顫。恍恍惚惚間,眼前的景象仿佛與前世重疊,她命懸一線,他姍姍來遲。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在晃動,她嘴唇嚅動,輕輕喚道:“阿兄。”慢慢閉上了眼。


    “妍妍!”宋熾渾身血液逆流,從來清冷的麵上破天荒地現出慌亂。他猛地掃開攔路的宮人,幾乎是一下子衝到了初妍的身邊,接住了她無力軟下的身子。


    酒杯墜地,發出清脆的碎瓷聲,酒水蜿蜒處,青磚變色。宋熾卻什麽也注意不到。


    柔軟的身子入懷的一瞬間,他腦中“嗡”的一下,有畫麵紛湧而來。


    畫麵中,他也是這樣,慌亂而絕望地抱著一個柔軟的身子。懷中人牙白色的長長裙裾拖曳在地,頸上的白綾觸目驚心,然後,他看清了她的臉。


    他的妍妍,長大了的妍妍,了無生氣地倒在了他的懷中。一朵積雪堆雲般的雪白芍藥從她的鬢角緩緩滑下,落在滿是塵土的地麵。


    女人歉意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縹緲如在天邊:“知寒,寧太妃畏罪自盡,本宮攔之不及……”


    更多的畫麵湧入,腦袋突突地疼,仿佛要被脹破。他支撐不住地單膝跪地,抱住她的雙手越收越緊。


    他都做了什麽?


    他讓她信他,卻依舊讓她置於危險之中,和曾經一樣的,巨大的滅頂的危險。


    梁太後慍怒的聲音響起:“宋大人不經宣召,擅闖哀家宮殿,莫非是想謀反?”


    宋熾充耳不聞,顫抖著手伸到初妍鼻下。


    呼吸還有,他稍稍鎮定了點,又試了她的脈搏,翻了翻她的眼皮,直到看到她袖中暗藏的已經濕潤的加厚帕子才徹底鎮定下來。


    老天保佑,她即使是喝了毒酒,應該也沒有喝下多少。


    他恍然有種劫後餘生之感,從懷中找出一顆解毒丸塞入她口中,起身,將她打橫抱起,這才抬眼看向梁太後,冷冷開口:“臣請教太後,姬姑娘犯了大輝哪一條律法,讓您賜下毒酒?”


    梁太後啞然,半晌,惱羞成怒:“放肆!哀家要賜死一個小小的民女,什麽時候輪得到你指手畫腳?”


    宋熾神情冰冷:“太後娘娘謬矣,非臣指手畫腳,而是大輝的律法不容你這麽做!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臣忝為禦史,絕不容有人罔顧律法,壞我大輝的根基。何況,太後娘娘無故鴆殺陛下恩人之妹,就不怕落下個忘恩負義之名?”


    梁太後被他說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勃然大怒:“宋熾,你好大的膽子!”


    宋熾道:“臣為大輝盡忠,為維護大輝律法而行,膽子自然大。”


    “好,好!”梁太後氣得整個人都哆嗦起來,“你為大輝盡忠,你是忠臣。那你告訴我,此女引得陛下與誠王不和,禍亂我大輝皇室,該如何處置?”


    宋熾垂眸道:“此事好辦,隻要她另許了人,陛下和誠王爭奪的因由自然不在。”


    梁太後冷笑:“發生了這樣的事,還有誰敢娶她?”這天下,有誰敢跟皇家爭奪女人?


    宋熾低頭看向乖順窩在他懷中,一動不動的初妍。少女柔美的鵝蛋臉兒慘白如紙,一對漂亮的桃花眼眼緊緊閉著,淡粉的櫻唇緊緊抿住,在昏迷中都緊緊蹙著眉,神情不安。


    從來冰冷的心仿佛碎裂了一塊,又被無數細細的針密密麻麻地刺上,連疼痛都是細細密密的。


    剛剛被逼飲下毒酒的一刻,她該有多害怕。


    見他一時沒有答話,梁太後嗤笑一聲:“宋大人,你看,你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吧?姬家女必須……”


    “臣願娶。”宋熾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她的話。


    梁太後聲音頓住,一愣:“你說什麽?”


    宋熾抬起頭,平靜地重複道:“臣願娶。”


    梁太後半晌才反應過來:“你娶?”


    宋熾道:“我娶。”


    梁太後呆愣片刻,忽然就想起剛剛宋熾衝進來時,失了冷靜的模樣,心中泛起一個古怪的,不可思議的猜想:這個從來如出家人般清心寡欲的宋大人,難道竟動了凡心?


    梁太後目光落到宋熾身上,仔仔細細地打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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