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名義上是小姑娘的婢女,對方卻幾乎不要她做什麽,隻要她陪著讀書騎馬,幾乎當作副小姐一般養著,享盡了富貴。


    很長一段時間,紅蓼都覺得自己遇到了仙女,對小姑娘又是感激又是欣羨,羨慕到極點,便不自覺地模仿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兩人長得本有幾分相似,時間長了,她竟得了幾分神韻。


    直到那一日,娘告訴了她對方選中她背後的真相,感激變成了怨憤,欣羨化作了妒恨不平。這些都是她本該得的,結果卻要被人當做恩賞賜給她,何其可笑?


    她恨小姑娘,恨這個生來優渥,受盡寵愛的不知愁少女。憑什麽,別人在苦苦掙紮時,她卻能輕而易舉地得到一切,就因為她投了個好胎嗎?


    可這恨她隻敢埋在心底,她隻是一個奴仆,能把高高在上的主人怎麽樣?卻沒想到,兩年後,上天憐憫她,賜給了她千載難逢的機會。


    胡人破城,深恨屢次打敗他們的忠勇侯父子,姬家滿門遭到殘殺,隻餘那個弱質芊芊的小少女,躲在枯井中逃過一劫。那時,紅蓼恰好和前來看她的常媽媽出門,躲過一劫。


    數天後,她們尋到站在姬家的斷壁殘垣間,悲痛欲絕的少女,勸說她踏上進京尋親之路。一路上,她一點點博取處於脆弱情緒中的少女的信任,探到了對方埋葬親人之所,以及所知的京城忠勇侯府的情況,又以開解少女為由,讓她回憶了許多小時候的溫馨記憶。


    一切準備就緒,她和常媽媽終於在保定實施了她們準備已久的計劃。


    她們成功了,她終於如願頂替了小姑娘的地位,成為忠勇侯府中最尊貴的那個姑娘,卻還隻能扮演對方的影子,抹不去屈身為奴的屈辱。更沒有想到,小姑娘如此命大,竟沒有死!


    曾經的陰影又開始籠罩在她頭頂,仿佛有一個聲音一直在說:你隻是一個贗品,永遠也比不上她!


    這會兒,聽到宋姮說自己像對方,她怎能不惱?


    宋姮卻毫無所覺,摸了摸下巴道:“其實也不是太像。畢竟像她這樣好看的人,全天下也沒有第二個了吧。”


    紅蓼更惱了,連笑容都掛不住了,冷冷道:“宋二姑娘,這話在我麵前說得,以後在貴人麵前,可說不得。”


    宋姮道:“在貴人麵前我自然不會說,你以為我傻啊。”


    紅蓼大怒:她這話什麽意思,是看不起自己的身份嗎?


    宋姮渾然不覺自己說話得罪了人,一心想著剛剛高媽媽的話,沒心思和她多說,對董太夫人匆匆一禮道:“祖母,我還有事,先走了。”


    董太夫人道:“站住。”


    宋姮急了:“祖母,我真有急事。”


    急事,她能有什麽急事?還不是剛剛聽說有人要刁難那騙子,想過去解圍?也不知那騙子給她灌了什麽**湯,到這個地步了,阿姮還一心想著她,連是非曲直都不顧了。


    董太夫人知道宋姮的脾氣,沒有直接說不行,隻道:“我也有事要吩咐你。”


    宋姮問:“您有什麽吩咐?”


    董太夫人道:“等我見過忠勇侯爺,再和你細說。”


    宋姮跺腳:“祖母!”


    董太夫人不為所動:“阿姮連祖母的話都不聽了嗎?”


    宋姮急道:“祖母,那我等會兒再來找您,我……”


    “放肆!”董太夫人聲音嚴厲起來,“高媽媽,找人看住她,不許她亂跑。”


    “祖母!”宋姮不可思議地看向她。


    紅蓼在一邊露出笑容,宋家的太夫人果然沒有辜負她的期望,對那位深惡而痛絕之。她可是好好“勸說”過宋嬈一番,看現在誰還能救得了那位?


    想到曾經高高在上的主人被打落雲端,成為別人眼中的騙子,被踐踏,被欺辱,她心中既憐憫,又有一陣奇異的快意。


    沒有什麽,比看著玉碎花揉更叫人愉快的事了。


    正在這時,一個小丫鬟跑進院子稟告道:“太夫人,忠勇侯爺進來後,中途被香椽截住,往關押大姑娘的思靜館去了。”


    糟糕!紅蓼臉色驟變,不等董太夫人發話,失聲道:“我們去看看。”


    *


    思靜館外,氣氛幾乎凝滯。


    周媽媽被宋嬈叫來兩個婆子死死摁著,春暖抱著包袱在一邊急得團團轉。


    從看門的婆子身上搶下來的鑰匙有一大串,宋嬈的丫鬟一把一把試,花了些時間才找對鑰匙,打開銅鎖。宋嬈上前,“砰”一聲,粗暴地推開屋門。


    陽光照入室內,眾人的目光跟著看了進去,一時齊齊呼吸一頓。


    空蕩蕩的屋,結著蛛網的牆,桌椅殘舊,一切都帶著衰敗死寂的氣息,唯獨坐在桌旁的少女雪膚玉顏,笑容恬淡,陽光下,鮮活而明麗,如一幅最優美的畫卷,令人憑空生起不忍毀了這份美好之心。


    宋嬈回過神來,見四周諸人都看呆在那裏,想到紅蓼的話,一時妒火攻心,眼睛都快滴出血來了:憑什麽?自己被害得容貌毀去,前途盡毀,這個騙子卻還可以憑著一張傾國傾城的臉,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她哪來的臉?


    宋嬈死死地盯著初妍的臉,驀地揚起手,尖利的指甲閃過寒光,向初妍吹彈得破的臉蛋揮去。


    初妍不知被屋外什麽吸引了注意力,沒有看宋嬈。等到感覺到眼前罩下的黑影,她反應過來,匆忙將頭一偏,隻堪堪避過掌摑,掌風刮臉,宋嬈尖利的小指指甲在她臉上劃過。


    嬌嫩的臉頰上立刻出現一條血痕,鮮紅的血珠沁出,在雪白的肌膚上分外鮮明。


    “悠然!”驚痛憤怒的吼聲遠遠響起,幾乎片刻,便近在耳邊。一個高大的黑影旋風般撲入屋中。


    宋嬈隻覺一股大力掃過,整個人不受控製地飛了出去,狠狠地撞在髒汙的牆上,又重重跌在地上。劇烈的疼痛從後背襲來,仿佛五髒六腑都被震碎了般,再忍不住,“哇”的一下噴出一口血來。


    她眼冒金星地抬起頭來,發現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氣宇軒昂的高大青年,銀冠玉帶,卓然而立,披一件玄色繡銀氅衣,腰間懸著一柄鏤銀鑲玉石的佩劍,站在初妍麵前,望著她臉上新鮮的血痕,神色驚怒。


    這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宋嬈又氣又恨,又覺驚懼。看這人的打扮,便知他絕非一般人。


    宋嬈的丫鬟和幾個婆子見宋嬈吐血,嚇得魂飛魄散,想進來扶宋嬈。兩個鐵塔似的護衛往門口一攔,錚然拔刀,頓時把她們嚇得不敢動彈。


    初妍的神色卻冷淡之極,站起,向青年盈盈行禮道:“姬侯爺。”


    姬浩然被這一聲“姬侯爺”刺痛了,眼底露出受傷之色,喃喃道:“悠然,宋家欺負你,你跟我回去。”


    初妍問:“姬侯爺叫的誰?又以什麽身份帶我回去?”


    姬浩然急道:“你是我的妹妹,我自然是以忠勇侯府小姐的身份帶你回去。”


    初妍微微一笑,笑意卻未達眼底:“忠勇侯府從來隻有一個小姐,府上既然已經有了一個小姐,又從哪裏冒出第二個來?”


    姬浩然被問住了,愣在那裏。


    姬浩然這是還不願處置紅蓼嗎?


    初妍抿了抿唇,輕聲道:“侯爺回去吧,我留在宋家,也許會受一些皮肉之苦,卻終究沒有性命之憂。”


    姬浩然怔怔地看著眼前荏弱嬌柔的少女,她靜靜地立在那裏,原本白玉無瑕的臉上凝了一條血痕,觸目驚心,偏偏臉上的神情卻那般平靜決絕,決絕得令人心驚。


    她……對他失望了?


    姬浩然驀地大慟:他的妹妹,全家從小疼到大,連根頭發絲都舍不得碰的妹妹,原本該捧在掌心,千嬌萬寵,卻遭受了那麽多本不該她承受的傷害。而他這個做哥哥的,明明找到了她,卻不敢將她接回,不敢為她報仇,害得她在宋家這樣被人欺負!


    他都做了什麽?他這樣做,和那些傷害她的人又有什麽區別?


    妹妹出生時,他明明發過誓,要好好保護她,讓她一生無憂的。


    不就是和那人撕破臉嗎?大不了魚死網破。他堂堂男兒,這些年早就受夠了鳥氣,總不成一直這麽下去,畏首畏尾的,還要讓對一切渾然不知的妹妹承擔這一切?休說娘親清醒過來,知道一切後不會原諒他;便是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


    “悠然……”他下了決心,正要開口,身後傳來一聲略有些尖利的叫聲:“哥哥!”


    姬浩然回頭,看到了紅蓼氣喘籲籲地站在門口。因趕得急,她鬢發有些散亂,白皙的額角沁出了細細的汗珠:“你跑到這裏來做什麽?”


    姬浩然臉色一沉,沙場洗禮出的煞氣頓現:“誰是你哥哥?”


    紅蓼一驚,很快鎮定下來,眼含警告地強笑道:“哥哥在說什麽笑話呢?你就不怕……”


    姬浩然不待她說完,下令道:“把這個賤婢給我拿下!”


    作者有話要說:  不多說了,謝謝大家的安慰、建議和意見,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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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冰冷的話語如一道利刃,劃破空氣的寧靜。


    姬浩然的護衛領命,迅速向紅蓼走去。紅蓼臉色微微發白,加重了語氣:“哥哥,你這是失心瘋了嗎?啊!”一聲驚叫乍然響起。


    兩個護衛動作極快,如老鷹捉小雞,毫不留情地將她擒住。紅蓼隻覺雙臂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已被護衛將雙手反扭在身後,將人強行壓得跪在了地上。


    四周的人都驚呆了。


    屋外的人聽不到姬浩然對初妍說的話,不知道姬浩然身份,原本還在暗中猜測。這會兒,在聽到紅蓼那兩聲“哥哥”後,已然猜出了他的身份——忠勇候。


    紅蓼不是忠勇侯府的小姐嗎?忠勇侯怎麽會叫人抓了紅蓼,反而對初妍這個騙子態度如此和善,近乎討好?


    唯有在屋裏聽到一切的宋嬈渾身發抖:她聽到了忠勇侯稱初妍“妹妹”。初妍的真實身份竟然是忠勇侯的妹妹!


    紅蓼沒料到姬浩然會撕破臉,柳眉倒豎,惡狠狠地看向姬浩然:“你敢這樣對我?回頭母親找不見我,你怎麽向她交代?還有……”


    姬浩然不待她多說,揮了揮手:“把她的嘴給我堵上。”


    護衛大聲應“是”,一時找不到趁手的堵嘴之物,索性將紅蓼華麗的繡裙裙擺撕下一片,堵住了她的嘴。紅蓼倍覺羞辱,拚命掙紮,卻哪裏掙得開。望向姬浩然和初妍的目光幾欲噴出火來。


    姬浩然討好地看向初妍:“悠然,先前是哥哥想岔了,委屈了你。今日我已將這賤婢拿下,隨你處置。”又憂心地看向她臉上的血痕,“你的傷先處理一下?”


    初妍道:“不急。”


    姬浩然不敢勉強她,惱怒地瞪了一眼宋嬈。這一眼,殺氣騰騰,宋嬈嚇得呼吸都停頓了。她原就傷得重,再被一嚇,眼前一黑,竟是直接暈了過去。


    宋嬈的丫鬟急得團團轉,卻不敢再試圖進屋。


    初妍緩緩走到紅蓼跟前,低頭看她。這個人,前世一直躲在暗處,不敢讓自己知道她的存在,直到最後才給予自己致命一擊;今生,又夥同常媽媽謀害自己的性命,頂替自己的身份,一再試圖致自己於死地。


    一個人的心竟可以惡毒至此!


    紅蓼停止了掙紮,挺直腰背,姿態戒備而倨傲,帶著敵意迎向她審視的目光。


    初妍覺得有趣,紅蓼究竟有什麽依恃,到這個地步了,麵對自己這個差點被她所害的主人,竟還一副理直氣壯,有恃無恐的模樣?要知道,以《大輝律》,惡奴謀主,乃十惡之罪,需處以極刑。


    初妍不想浪費時間探究她有什麽依恃,她隻知道除惡不盡,貽禍無窮。


    她臉色淡然,偏頭問姬浩然:“你剛剛說,紅蓼隨我處置?”


    姬浩然點點頭。


    初妍問:“直接打死也行嗎?”


    姬浩然愣了愣,片刻後,臉上閃過一絲決然,又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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