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熾要了一碗白飯,就著一盤豆腐填了肚腹,剩下的飯菜全賞了跟來辦差的龍驤衛和親兵。


    楚先生從外麵走入,見狀一歎,婉言勸道:“大人已不在佛門,何苦一直茹素?”


    宋熾道:“習慣而已。”


    楚先生無奈,知道他的性子,表麵看著溫和,實則主意比誰都大。他點到即止,見對方不聽,轉了話題:“那位姑娘的事,有些眉目了。大人所料不錯,她果然不是別人派來的,隻是倒黴正好撞上。”


    “哦?”宋熾目光一動。


    楚先生道:“那位姑娘不是小屋的主人。她們原本是主仆三人,一個奶娘,一個丫鬟,一個小姐,說是去投親的。五天前經過這邊時,丫鬟病了,就問人借了那間打獵用的小屋暫時住下,還請了附近村中的赤腳郎中開了幾帖藥。”


    “丫鬟?”宋熾彎了彎唇。那小丫頭的容貌氣度樣樣不凡,便是在水中最狼狽不堪的時候,也氣度不凡,一看便知受過極好的教養。現在跟他說,她隻是個丫鬟?


    這件事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楚先生自然也看得出其中的蹊蹺:“學生去找了那個赤腳郎中,他檢查了藥渣,臉都白了,說藥方雖是他開的,裏麵卻絕沒有那害人的東西。曼陀羅應該是那兩個惡奴所下。


    “那兩個惡奴著實心狠手辣。那姑娘也可憐,中了曼陀羅之毒,除了身上穿的戴的,路引和其餘衣物也都被拿走了。若不是大人正好路過,隻怕她早已丟了性命。”


    宋熾沉吟,習慣性地去摸腕上的佛珠,卻摸了個空。他回過神來:“那兩個惡奴去了哪裏,可有消息?”


    楚先生道:“平安已安排人沿著她們離開的方向一路追查。隻是人海茫茫,又不知對方姓名來曆,去向哪裏,找到的希望不大。”


    宋熾微訝:“那小姑娘不是醒了嗎?”問一問小姑娘,應該能猜出她們會去哪裏吧?


    楚先生露出同情之色:“出了點狀況。”


    宋熾抬眸看向他。


    楚先生道:“醒是醒了,但曼陀羅的毒性太過霸道,她又高燒了許久,醒來已經記不起從前的事了,更記不得自己的身份來曆。”


    宋熾垂眸:“倒是遂了兩個惡奴的願。”站起身道,“走,去同安堂看看她。”


    楚先生遲疑了下,忽然叫道:“大人!”


    宋熾腳步一頓,靜靜地看向他。


    楚先生心頭一凜,硬著頭皮繼續道:“學生知道大人在想什麽。那姑娘如今失了身份,走投無路,大人予她安身立命之所,她為大人解後顧之憂,兩相便宜,正是最合適的人選。”


    宋熾笑容溫煦:“既如此,先生還有什麽可疑慮的?”


    楚先生道:“那小姑娘也是個可憐人。”


    宋熾道:“我知道。她若願意,我會護好她;她若不願,我也不會勉強。”


    楚先生說不出話了,良久,輕歎道:“大人,開弓沒有回頭箭,此事終非正道。殺敵一千,自傷八百。但願大人不要後悔。”


    宋熾眼前忽然浮現出小姑娘那對盈盈含情的桃花目,望著他悲傷又依戀的模樣。她那樣看著他,隻是因為曼陀羅的作用嗎?


    他恍惚了一瞬,很快回過神來,微微一笑:“先生,你知道我的。走吧,去同安堂。”


    他宋熾做事,從不後悔。


    作者有話要說:  初妍:不用做宋熾的妹妹了,老天爺可真夠意思。


    老天爺(害羞):還有更夠意思的,不做哥哥,改做夫君,怎麽樣,驚不驚喜?


    初妍:……謝謝,告辭!


    立下g的阿兄:我宋熾做事,從不後悔。


    後來,md,自己打自己臉真疼!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づ ̄3 ̄)づ╭


    關山月 4瓶;夜觀雨、獅子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8章


    同安堂中,初妍遇到了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午後的陽光透過緊閉的門窗透入,濾出道道金色的光影,細微的塵土在光束中飛舞。


    初妍坐在案前,寧心靜氣,筆走龍蛇,麵前的竹紙上,一枝芍藥漸漸成形。她答應了香椽給她畫花樣子。


    香椽坐在炭盆邊,一邊做著針線,一邊抬頭看兩眼越發栩栩如生的芍藥,露出驚歎之色。


    屋外忽然傳來一陣動靜。香椽臉色微變,放下手中的針線,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後,透過門後向外看去。


    屋子外,不知何時來了一個穿著簇新湖綠色杭錦的公子哥兒,二十多歲模樣,塗了粉,畫了眉,頭上抹得油亮,這麽冷的天,手中還拿了一把題了字的玉骨折扇,時不時搖兩下。


    香椽皺起眉,小聲抱怨道:“怎麽又來了?”


    這人香椽原本不認得,結果對方兩天內來了三次,一來就得意洋洋地自報家門要見初妍,她不認得也認得了:保定府同知吳成的小兒子吳三公子,保定城中出了名的浪蕩子。


    初妍停下手中的筆,衝她搖了搖頭。


    香椽不再作聲,緊張地觀察著外麵的情形。


    吳三公子滿臉不耐,神情不善地用折扇指著前來攔他的殷娘子:“小爺每次來,她都不在。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次次這麽巧,你們同安堂是故意把小爺當猴耍吧?”


    殷娘子忍氣道:“吳公子,我真沒敢騙你,你看,客房的門都是反鎖的。”


    房門是初妍叫反鎖的,也是以防萬一。


    上一世,同樣的事也曾發生過,那時有宋熾幫她解圍。如今,她已經不是宋熾的妹妹,自然不能再指望他。隻能用上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反鎖屋門,任誰來看都會以為原本住在屋裏的人離開了。


    前兩次,吳三公子就是這麽被哄走的。


    這一次卻沒這麽容易了。吳公子橫眉豎目地嚷道:“小爺的人一直在外麵守著,就沒看到人出去。給我把鎖打開!”


    殷娘子賠笑道:“鑰匙被姑娘帶走了。”


    吳公子連吃了三次閉門羹,早積累了一肚子的火氣,聽到這話火氣蹭蹭上漲,冷笑道:“帶走了?我倒不信了。來人,給我把這鎖砸了。”


    他身後的扈從有備而來,齊聲應下,取出一柄大錘來。


    殷娘子大驚:“吳公子,不可。”想要阻攔,卻被一個扈從一把推開,站立不穩,差點跌倒在地。


    屋中,聽著外麵“哐啷啷”幾聲大錘砸下的聲音,香椽也是大驚:“姑娘,這該如何是好?”


    初妍落下最後一筆,望著墨跡未幹的芍藥,擱下筆,心中歎了一口氣:該來的,終究躲不過。


    說起來,這個麻煩還是宋熾為她惹來的。軍糧舞弊案,吳成牽涉頗深,吳家人病急亂投醫,聽說她是宋熾的妹妹,動了歪念,想讓吳三公子用強娶了她,好和宋熾拉上關係。


    這一回,她不再是宋熾的妹妹,卻因黃二小姐那次來惹下了後患。她為了解決掉黃二小姐,任對方誤解自己是宋熾的妹妹,消息傳出去,才叫吳家人又動了念頭。


    香椽焦急道:“姑娘,你先躲一躲,我去攔著他們。”


    香椽總是如此。初妍想到臨死前香椽讓自己先避一避的情景,眼眶微熱,捏了捏她的手道:“你休要著急,不會有事的。”


    香椽怎麽能不急:“這吳三公子不是個好東西。”他一個外男求見人家未出閣的姑娘,本就無禮之極,見不到連強行砸門的事都做得出,可見平時是如何霸道無行之人。


    就幾句話的工夫,一聲巨響,銅鎖被砸了開來。


    香椽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初妍對她安撫一笑,輕聲道:“別怕。”拿帕子擦了擦手,起身向門口走去。事已至此,躲已經躲不了了,隻能迎難而上。


    香椽急得直跺腳,連忙跟了上去。


    吳三公子在扈從的簇擁下正要進屋,忽見屋裏亭亭走出一個身量未足,身形單薄的小姑娘。小姑娘十三四歲的模樣,生得眉似籠煙,眼若桃花,瑩白的肌膚在陽光下仿佛透明一般,嬌姿玉顏,鮮妍如畫。


    一瞬間,眾人的動作都頓了頓,安靜了一瞬。


    殷娘子被吳三公子的扈從擋住,又是焦急又是無奈,愧疚地看向初妍:“姑娘,我實在攔不住。”


    初妍輕聲道:“不關您的事。”


    嬌聲入耳,嚦嚦如鶯。吳三公子心頭一蕩,理了理鬢發,又平了平衣襟上的褶皺,將折扇往手心一拍,做出斯文之態,向初妍唱了個肥喏:“小生吳詮,見過宋小姐。”


    初妍看向吳三公子,神情淡淡:“吳公子錯了。”


    吳三公子訝異:“小生哪裏錯了?”


    初妍開門見山地道:“我並不姓宋。”對吳家來說,她最大的利用價值就是是宋熾的妹妹,如果這個利用價值沒有了,吳三公子就不至於這麽執著要打她的主意了。


    吳三公子露出驚色:“可黃家二娘說……”


    果然是黃二小姐那邊傳出的消息。初妍垂眸:“黃二小姐誤會了。三公子試想,我若是宋大人的妹妹,豈會孤身住在醫館,身邊一個護持的人都沒有?”


    吳三公子看向香椽。


    殷娘子道:“香椽是我同安堂的人。”


    吳三公子驚疑不定:的確如此,宋熾好歹是正四品右僉都禦史,宋熾的叔父更是官居吏部侍郎,深受永壽帝賞識,坊間傳言,乃入閣的熱門人選。宋家門第高貴,他們家的小姐,怎麽會流落醫館,連個隨身服侍的丫鬟婆子都沒有?


    吳三公子臉色鐵青:“你不是宋家的小姐?”


    初妍道:“不是。”


    吳三公子啐了聲:“早說,浪費我的時間。”抬起頭,細細地打量了初妍幾眼,抬了抬下巴,露出凶狠之色,“來人,把她給我抓回去!”


    香椽一驚,要擋在初妍麵前。初妍拉住她,開口問道:“吳公子這是做什麽?”她記得這位吳公子向來隻喜好胸大腰細的豐滿美人,對她這種尚未長成的小姑娘沒興趣的,怎麽忽然變了脾氣?


    吳公子恨聲道:“你這個騙子,害得小爺白白跑了三趟,小爺就這麽放過你,豈不是便宜了你?”他側頭問一個扈從,“我記得五叔最喜歡玩這種沒及笄的小姑娘?”


    那扈從諂媚笑道:“三公子記的沒錯,您把這個送過去,五老爺一開心,說不定就會把公子看中已久的嬌荷姑娘賞了公子。”


    吳三公子眼睛一亮,撫掌道:“好主意,我怎麽沒想到?”


    初妍心下一沉:她前世從宋府到皇宮,人人端著麵具,縱有陰謀詭計,鬼蜮伎倆,亦是藏在暗中,不敢撕破那層光鮮亮麗的外皮。她實在沒想到,世上竟有人能連一點廉恥都不顧,妄為至此。


    她委實不擅長應付這種粗暴無禮、撕破臉皮的無恥行徑。


    吳三公子嗬斥道:“你們還愣著做什麽?”


    初妍的腰背下意識地繃緊,力持冷靜地道:“吳公子是要強搶民女嗎?”


    吳三公子嗬嗬笑道:“搶多難聽,本公子請小妞兒去我們府上做幾日客罷了。”


    初妍沉下臉道:“宋大人還在保定呢,三公子如此妄為,不怕宋大人追究?”


    吳三公子一愣,皺起眉來。邊上扈從小聲提醒道:“公子,我們出來前,夫人再三關照過,最近風聲緊,不可惹是生非。”


    吳三公子悻悻,到底有了顧忌,“好吧好吧,暫且放她一馬,等那姓宋的走了。”他狠狠瞪了初妍一眼,“今天算你運氣!咱們來日方長。”呼喇喇帶人向外而去。


    初妍垂於身側的雙拳慢慢握起:曾幾何時,這種貨色她隻要一根小指頭就能將之碾碎,現在她卻隻能忍氣吞聲。這一次借了那人的名頭過關了,等那人離開了,她該怎麽辦?


    她深吸一口氣,正要轉身回房,忽然聽到撲通之聲不絕。她循聲看去,驀地愣住。


    前方的回廊下,宋熾一身玄色氅衣,負手而立,遠遠地看著她,不知在那裏站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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