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好,我是餘氏集團的合作律師,姓齊。”


    餘氏集團四個字,成功讓木少傾星星點點的眸子瞬間黯淡。


    可以理解為,他們已經驚動了小朋友的父母。


    彼此第一次間接接觸,居然是因為打架鬥毆,木少傾有些不自在,話立刻就變少了。


    渾身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質。


    不辜負自己“小雷達”的稱呼,餘江楓敏銳察覺到她的變化。


    便立刻起身,“我自己找律師了。”


    他很奇怪,在家的時候又脆弱又幼稚,動不動還要發脾氣叫人哄,可是每次出門在外,就又變成英勇騎士,不假思索站在木少傾前麵。


    姿態高昂,散發著要為之戰鬥的決心。


    齊律臉上掛著標準笑容,拿出委托書給他看,“柳先生給您請的律師本來也是我們律所的,現在因為業務調整,便由我暫代。”


    狗屁暫代。


    餘江楓惡狠狠地扔掉那張紙,沒聽過不經當事人就換律師的道理。


    他想起餘照升那張臉就頭疼,但是又回頭看了眼被凍得嘴唇煞白的木少傾。


    最後還是不甘地妥協,“那你保釋手續辦好了嗎?”


    齊律又拿出一張紙,上麵密密麻麻的黑字下,是紅色印章和龍飛鳳舞的簽名。


    “對方同意和解,隻要賠付醫藥費就好,我已經幫忙墊付了。”


    說到底邵雲輝還是賣了餘氏的麵子,隻是這麵子,怕不僅僅值這點兒醫藥費的價格。


    木少傾聞言不自覺抿起嘴。


    從餘江楓的身後探出頭,聲音清冷甘冽。


    “我現在就轉給您。”


    齊律沒有推辭,很大方出示了收款碼,事情辦妥後也沒有停留,拿著公文包飛快消失在濃濃夜色中。


    而這晚上的經曆,對木少傾來說實在太過光怪陸離。


    她有些抱怨,“以後不準去拳館啦,以後你會變成暴力狂的。”


    說罷還不解氣的用粉拳捶了他幾下。


    餘江楓不服氣:“分明是你說我打拳是很帥的!”


    “打拳很累的,說得好像我很喜歡似的。”


    “壞女人,有本事你別喜歡我的腹肌。”


    ……


    趙警官在後麵目送他們離開。


    掏了掏耳朵。


    好吵。


    ☆、32 chapter


    警局旁邊就是一條繁華商貿天街, 從南往北掛滿閃爍的星星點燈,讓零下的北方夜晚莫名燃起些許溫度。


    牽著餘江楓的手走在去小會軒取車的路上。


    木少傾眼睛亮晶晶看著路兩旁的商鋪, 最終駐足在一家冰激淩店門口,黑板上貼著粉紅色卡通紙——元旦大酬賓。


    她恍然大悟, 看了眼手機日曆。


    “今天是元旦,要跨年的!”


    怪不得前方小廣場上人頭攢動,原來是情侶間值得紀念的日子,被熱血衝昏頭腦的少年此刻也才反應過來, 轉而卻賭氣道,“你都不記得。”


    木少傾詫異:“這些事向來是你負責提醒。”


    “聖誕節我提醒你了, 可你總是很忙, 前天我就說快要跨年了,是不是要給對方準備禮物……”


    男孩的臉蛋在冷風裏掛上層緋粉色,聲音漸低,蒙上層委屈顏色。


    他實在很喜歡愛情裏的儀式化, 仿佛隻有不斷提醒、慶祝, 才得以獲得些許安全感, 擁抱中尋找慰藉。


    越發想著, 他嘴角涼涼軟軟,有親吻接近。


    抬眸,女人已經笑著跑遠,大衣裙擺在風裏飛舞搖蕩,回身衝他招手,“我親了你, 你又被我親,咱們倆的禮物,這樣夠不夠?”


    那笑容燦爛奪目,是從未湧現。


    比懸掛的燈光還要璀璨。


    他從錯愕中醒來,掛上害羞而滿足的笑容,快步飛奔而去。


    這體重木少傾接不住。


    但歡喜接得住。


    木少傾自小就喜歡遊離在人群之外,見多熱情的笑臉會忍不住心虛,想要錯過與逃避,但是這次又不同了。


    她跟小朋友十指緊扣,在漫天煙火中倒數。


    然後學著旁邊的人,偷偷親吻。


    驅車回到花園小區時,這份喜悅和衝動還未消弭散開,彼此眸子裏都是絢爛的光,倒映著他們的身影。


    打開客廳的燈,木少傾連忙拿出醫藥箱,雖然年輕人扛造,基礎消毒也還是要做。


    那張白皙的俊臉被青紫色傷口襯得妖冶,尤其是下巴上的裂口,血水已經結痂,以不規則線條狀與膚色分裂。


    她又心疼起他的莽撞,酒精棉球故意使勁在傷口上懟了幾下。


    “嘶,你又欺負我。”


    下耷的小狗眼楚楚可憐,鼓著腮幫子控訴。


    門鈴突然被人按響,應當是木藝又忘了帶鑰匙,木少傾將東西放在茶幾上,嘴上嘮嘮叨叨,“留疤變成醜八怪,我就不喜歡你了。”


    “哇,我這是英雄的印記!男人的象征!”


    吵吵鬧鬧間拉開防盜門。


    入眼是一張完全陌生又些許熟悉的臉。


    相對無言,木少傾心中隱隱焦慮,有個答案呼之欲出,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直到餘江楓察覺到異樣走過來。


    也被那張臉震懾。


    別別扭扭,不情不願道,“爸。”


    //


    翻箱倒櫃找出一個搪瓷杯,木少傾竟沒察覺到自己額頭已經冒出細汗,簡直比人生第一次參加招標還緊張。


    餘照升父子坐在沙發上卻盡可能保持距離。


    她從廚房的推拉門玻璃上偷偷往外看,被冷凝的氣氛嚇到,這到底是親人還是仇人啊。


    上好的鐵觀音泡入滾開熱水,待徹底舒展枝葉後,她又添了點涼白開,免得燙嘴。


    端著兩杯茶出去時,討論正達到激烈處。


    餘江楓:“那是你的目標,不是我的,為什麽要對別人的人生指指點點呢?”


    餘照升:“可你現在開工作室、打架鬥毆,所接受的便利不是仰仗於我嗎,因為你想獨立了就可以拋棄現今擁有的一切,那曾經得到的,你怎麽還呢?”


    父母和子女的債真是剪不清理還亂。


    木少傾坐在小馬達上,似乎也想不透誰對誰錯,就像她和顧漫雲,誰還誰的債早就不重要的。


    重要的是,親情越來越像可以標價計較的商品,廉價與昂貴並駕齊驅。


    “總之你現在就跟我回家!”


    “絕不可能!”


    劍拔弩張之間,不知是誰起身時碰翻了茶水,剛變翠綠得鐵觀音怏怏躺在白瓷磚上,碎片散落在眾人腳底。


    因這場小插曲而戛然而止的爭論沒了音信。


    大眼瞪小眼,似乎都在說:是你碰灑的。


    當然不可能怪罪任何一個人,木少傾好脾氣地笑著,“碎碎平安嘛,剛好跨年夜,是個好兆頭。”


    稍稍緩和下情緒,小朋友沒了言語,自顧自去廚房拿掃把和拖把。


    餘照升也因此偃旗息鼓,沉著臉坐下,端起完好的那杯茶啜了一小口。


    水溫剛好,茶香濃鬱。


    他也從沒見過兒子掃地做家務的樣子,很專注,和記憶中乖張的模樣截然不同。


    又和遙遠的回憶交疊重合。


    那時候的餘江楓,還會抱著腿,甜甜的喊爸爸。


    碎渣被掃進塑料簸箕,顫巍巍發出相互碰撞的聲音,木少傾突然出聲打破一室沉默,“你今晚跟叔叔回家吧,有話好好說。”


    她的眼神很誠懇,沒有絲毫虛與委蛇。


    餘江楓有些難過,還有些不解,難道是父親突然到來惹她不快了?


    今夜跌宕起伏,小鱉睡醒了,短小四肢在水裏輕飄飄遊蕩,與玻璃碰撞出清脆的響聲。


    屋裏已經沒有其他人,餘江楓小心翼翼地靠過去。


    聲音患得患失,還有點難過地喑啞,“你不要生氣,我……我不會讓人來打擾你的。”


    他黑曜石般的眼眸裏,突然盛滿這一種名為悲傷的情緒。


    就像有人獲得了一根甘蔗,品嚐到人生難得的甜味,有朝一日卻發現那是泡影,回神間,自己已經味蕾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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