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手隻能勉強環繞在他的背部。


    汗濕的溫暖從球衣極具透氣性的布料穿透至皮膚上,餘江楓心滿意足地低頭抵著她,“你那麽緊張啊。”


    他靠的太近,木少傾感覺到周身溫度的瞬間升高。


    比賽散場後看台到賽場的通道也被打開,許多同學都來這裏跟球員慶祝,數不清的人從他們身邊路過,落下探究的眼神。


    她害羞地推了推他,“你渾身都是汗味,好臭啊。”


    從熱烈慶賀的人群中跑出來,柳軒額頭的汗水還在不斷流淌,滿眼嫉妒地看著小情侶你儂我儂,木少傾動作細致地將他身上的汗水擦幹。


    而餘江楓,心甘情願地彎下身子,與她四目相對,享受著被照顧的自豪。


    柳軒心裏冒著嫉妒的酸泡泡,不怕死地過去打擾曖昧氣氛,“晚上慶功宴,兄弟你必須到場啊,仙女姐姐也來。”


    都是些陌生人,餘江楓眉頭緊鎖,有些怕木少傾會為難。


    但是少年人到底是少年人,哪怕平時偽裝的再成熟冷靜自持,難免還是有些想要嘚瑟的小心思,他想要帶著心愛的女孩去見自己同學朋友。


    聽他們讚歎兩人的恩愛,說兩人般配。


    他有些遲疑地望向她,木少傾對陌生人不抗拒,開公司跑銷售的還能怕生嘛,她抿著嘴,梨渦綻放在嘴角處,很寵溺地點了點頭。


    “我可以呀。”


    於是一行人浩浩蕩蕩從體育館轉場到了海雲軒。


    除了籃球隊的成員以外,同行的還有他們的室友同學、女朋友等待,七七八八數了下人頭,也有三十個人了。


    大家分坐在同一個包間的兩張桌子上,興致昂揚地拚酒。


    餘江楓攬著木少傾坐在靠牆處,親手給她倒上一杯菠蘿汁,侍應生迅速端上幾道涼菜,在坐的人都還沒動筷,他便夾了頭一口給她。


    “這裏的杏仁豆腐特別好吃,你嚐嚐。”


    與此同時,在座的男孩們都鬼叫起來,“老婆奴”“楓哥威武”“我是一顆檸檬精”等等聲音此起彼伏。


    木少傾不太好意思地埋頭苦吃,卻也被他們友好熱情的態度感染。


    海雲軒的菜就算是再好吃,他們這些吃了四年的人也早就膩了,聚在一起無非就是為了聊天拚酒,圖個熱鬧。


    柳軒轉著桌的敬酒,早已微醺,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卻發現好兄弟和他的小仙女不知所蹤。


    嘀嘀咕咕地,他打開包廂門出去尋。


    正巧在走廊盡頭看見了餘江楓,他手指間夾著一支煙,抽吸的動作熟練。


    晃晃悠悠地找過去,才發現旁邊安全通道裏傳出木少傾說話的聲音,隱隱約約說著“訂單”“聘請”等字眼。


    他蹲在餘江楓旁邊,酒氣熏天,差點一頭栽過去,許是酒後吐真言,他大著舌頭,說出藏在心底很久的話,“我覺得你太投入了,不能說喜歡她是錯的,但兄弟,你得把握好自己。”


    “你以前根本不抽煙的。”


    “而且你能確定她對你,是愛還是憐憫嗎?”


    一支萬寶路終於消失殆盡,從指尖結束了此生的宿命。


    身邊就是裝飾垃圾桶,餘江楓垂著眼,將煙灰扔進去,耳邊回蕩著木少傾語速極快的叮囑聲,她的公司好像總有大大小小的事情,需要她放下一切去解決。


    被放下的人沉默了很久。


    “那你就當我是個乞丐吧。”


    ☆、24 chapter


    聚會散場, 醉酒的男孩們勾肩搭背,怪叫著、歌唱著, 用這個年紀獨有的張揚吸引著路人眼球,冬夜的風好像永遠吹不涼他們的熱血。


    木少傾陪餘江楓站在最後麵慢慢走著, 眼中多有豔羨。


    也許今天之後,他們就要脫下這一身浸滿了汗水的籃球服,轉而西裝革履去奔赴各種人才市場,從名校熱門專業的天之驕子變成任人挑選的白菜, 會質疑曾經優秀的自己,是否隻配在狹窄的格子間裏埋頭加班。也可能他們會去創業, 體會人心叵測, 從天真到世俗,腹肌變成贅肉,在酒桌上醉生夢死。


    這是他們最後的狂歡。


    每每想起,令人唏噓, 她的手被餘江楓強製挽著, 在風裏聞見酒氣, 少年眼神發直, 顯然是已經喝醉了。


    “畢業後你想做什麽,繼續經營工作室嗎?”


    關於餘江楓的家世,她無從得知也不好奇,但能猜測出是優渥的家世,無論吃穿用度都比同齡人好了幾個檔次。


    拿上次那個鐲子來說,就不是普通小康家庭能隨便拿出來送人的。


    這樣的條件, 開了一家小作坊,員工加他自己隻有兩人。


    怎麽想都不現實。


    醉醺醺的男孩聞言,更賴皮地倚在她身上,享受被攙扶著前進的感覺,大腦緩慢轉了一圈,有些口齒不清道,“當然,與慕是我的心血。”


    “我的孩砸。”


    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醉鬼含含糊糊也說不清話,但是木少傾很歡喜。


    在冬夜的風裏,和一個喜歡自己的人散步聊天,哪怕他腦子現在不太好使,也已經足夠浪漫了。


    車子在校外的停車場。


    他們駐足,前方餘江楓的同學們都回頭揮手道別。


    車廂比外麵冷了幾度,尤其是座椅蹭在皮膚上,使人忍不住打冷顫,木少傾握著手哈了口氣,趕緊插上鑰匙開空調。


    餘江楓已經睡著了,他闔著眼坐在副駕駛。


    她湊過去幫他係安全帶,不經意擦過男孩結實的手臂,鬼使神差便頓在那兒走神,側目便是男孩極近的五官,和噴在脖頸上熱乎乎的氣。


    餘江楓總是暖和的,像個天然火爐。


    木少傾撤回身子踩下油門,在臨市密布的路燈下陷入沉思,兩種極致溫度的血液交纏在一起會是什麽產物。


    她想了很久很久。


    大概就是,水能滅火,火卻不能盛水的結果。


    放在置物盒裏的手機開始狂響,正是等紅燈的空隙,她掃了一眼。


    來電顯示著,餘照升。


    然而手機主人並沒有轉醒跡象,木少傾拿起來戳了戳他,換來一陣嚶嚀,男孩糯唧唧地睜開眼,裏麵盛滿了水霧和迷惘。


    他拿起手機,鼻音濃重,聽得出醉意。


    “爸。”


    //


    銀色轎車的流暢線條在暗夜中更顯得矯健,像隻窺伺的豹子,穩穩當當停在臨市價格最高昂的別墅區。


    貴不在價格,而在年代。


    這是臨市最靠近市區的一片地,南臨熱鬧繁華的cbd,北近綠葉繁茂的郊區山丘,交通便利環境清幽,隻屬於這個城市最初成功的那批人。


    餘江楓坐在副駕駛上,眼底抹不去的憂愁煩悶,他手指在頭發裏撥亂幾下,“要不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很快就出來的。”


    “好,我在這裏等。”


    木少傾答應地很快,拿出手機刷朋友圈,一副要等到天荒地老的架勢。


    這架勢顯然取悅了少年,他滿眼溢出著不可置信,然後不顧兩張駕駛座的中間距離和阻礙,仗著手臂長度優越,將她抱住。


    說話間還不忘用頭在她臉上蹭了蹭,“我馬上回來。”


    車門被打開時,零下溫度的風泄進來,與空調暖氣對抗,竟然短暫占據了上風,隨著“砰”的一聲,那陣冷被緩解。


    她眯著眼從貼了膜的車窗看出去,有些看不真切。


    隻看見有個高高瘦瘦的背影,像顆跳跳糖似的衝進了別墅群。


    從門崗到家距離不短,餘江楓拚盡全力地跑,生怕叫車上的人等不耐煩,到家時因為流汗和低溫,酒醒了一大半。


    但是身上縈繞不散的味道卻逃不過酒場老手餘照升。


    他立刻板起臉來,報紙扔到桌子上,碰翻了水杯,“看你這不入流的樣子,跟你那群狐朋狗友花天酒地,日後能有什麽出息?”


    這是他一貫的作風,隻看結果不看過程,至於兒子跟誰喝了酒,是否真的是不正經的勾當,他並不在意。


    餘江楓眼神黯然,“我隻是回來看看奶奶。”


    電話裏說老太太不舒服,他便著急讓木少傾送了來,隻是那條腿才剛剛邁上了台階,餘照升已經冷哼道,“如果不用這個理由,你會回來嗎?”


    “wharton的申請已經通過了,你做好準備,這幾天就出發吧。”


    他說這話時候很是事不關己,翹著腿看著電視裏的財經新聞,手中拿著雪茄,像是在安排自己的員工該去哪個崗位。


    餘江楓的腳步停駐,眸子裏冷氣凝結,黑黝黝回身望著他。


    嘴角不自覺掛起嘲諷的笑容,“就為了這麽點小事,為了把我叫回來折辱、輕蔑,所以你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能詛咒啊?”


    “你那麽喜歡留學,喜歡高等文憑,自己去考唄。”


    “外公說的沒錯,你就是為了錢而存在的,因為你的麵子和你的事業,任何人都能犧牲。”


    狠毒的話比刀子還要鋒利,無形的戳傷對方,聽見的人難受,說出口的人也不見得好過,父子走到這步田地,竟然誰都想不起——


    最初錯的那一步,究竟在何時。


    餘照升忍無可忍,隨手拿起水晶煙灰缸扔過去,他也沒想到力氣會那樣湊巧,更沒想到餘江楓居然沒躲開。


    他隻是微微側頭,那東西還是從他額頭擦過。


    堅硬的材質很容易留下傷口。


    硬幣直徑的豁口漸漸滲出血來,他連碰都沒碰。


    在上頭聽著動靜,奚美心忙不迭跑下來,被眼前這狼藉的景象嚇得失聲。


    她養尊處優慣了,遇見這種情形竟有些手足無措,隻眼裏蓄著淚,不斷地問,“怎麽會這樣,去醫院吧,媽媽帶你去醫院。”


    哭泣聲令人心煩意亂。


    他摸著已經紅腫的額頭蹲下身,餘照升顯然也被嚇到,站在原地觀察著情況。


    一條簡訊傳來,是木少傾。


    [公司有點事情,我可能要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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