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山華坐在淺棕色的牛皮座椅裏,旁邊的壁櫃門則是由上了釉的癭木製成,裏麵是酒架。魏山華看了看,多半是價值不菲的紅酒,有一瓶伏特加放在最下麵,但他沒有去拿。座椅下墊著棕灰色純毛地毯,中間的圖案是一條三頭龍。魏山華盯著三頭龍看了一會兒,手摸到座椅下麵,在一個隱秘的暗格中摸到了槍支,可以很容易地抽出來。數值上升到70%了,魏山華扣著雙手,盯緊屏幕:“快點兒,再快點。”*手術室裏,符衷站在了白逐麵前。白逐看了眼他手上的槍,說:“槍聲太大對你來說可不是件好事,侯爺的公館裏裝有與‘星河’類似的人工智能係統,所以你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符衷抬著槍,把消音器從符陽夏背後抽出來,旋在槍管前麵:“消音器萬歲。”“你把他藏到哪裏去了?”符衷問白逐。白逐說:“我沒有藏他,他一直都沒有回來過。”符衷垂了下睫毛,他的五官長得好,嘴唇比一般人要紅上許多,麵部輪廓的起落讓人能想到高山深澗、孤舟蓑翁,有符陽夏年輕時的影子。白逐注視著符衷的臉龐,她想從這張年輕的臉上找到一些與眾不同的、能夠讓她接受的一些蛛絲馬跡來。“哦,那我就更要好好記住他的樣子,然後好把他找回來了。”符衷說,他的回答讓白逐有些意外,他似乎有些執著過頭,總能把無關緊要的話說成符合自己的意思。白逐看了眼肖卓銘,告訴符衷:“你的那位醫生朋友是沒法把你的記憶完全找回來的。”“教授說刪掉的記憶都被保存在那台電腦裏。”齊明利還抱著柱子,他的樣子活像是在玩“邊唱邊跳繞圈轉”的時候被人抓住了。白逐皺起眉:“你先把齊明利放了。”符衷告訴她他是不會把鑰匙插進手銬鎖眼的,除非把事情談妥。白逐盯著符衷看了一會兒,沒有強求,把視線轉開了。符陽夏放下槍,符衷取代了他的位置,符陽夏則站在了齊明利旁邊。林儀風走近了一些,槍口直接挨在了白逐後腦,白逐能感受到自己頂到了一個堅硬的金屬物體。林儀風說:“白夫人,你最好把他們想要的東西拿出來,不然我會很難辦的。”“你隻需要把偷了我的東西還給我,然後我們就可以消除這場小小的誤會,把那老教授給放了。我還是一家人,對吧?”白逐笑了笑,睃了眼肖卓銘,對符衷說:“東西不是已經到你手裏了嗎?”符衷壓了一下唇線,手把槍柄握得更緊:“為什麽把他從我的記憶裏刪掉?雖然我比你年輕,我是晚輩,但我覺得你的做法是錯誤的,所以我拿槍對著你。這就是我的方式,別見怪。”“難道你對他也是這種方式嗎?”“當然不。聽人說,我和他相愛,我對他很溫柔。”符衷回答,“為什麽把他從我的記憶裏刪掉?”“因為你和他相愛。他是我兒子,我不想他跟一個男人談戀愛。”符衷說:“你不想你兒子跟男人談戀愛,你自己去找他做思想教育,為什麽要在我的記憶上做手腳?我愛誰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有什麽關係?”“至少我能阻斷一方。”“你可以指著我的鼻子罵我不知廉恥,就因為我說我愛你兒子,讓你亮閃閃的名聲在外人麵前沾了灰;你可以跟我的父親告狀說‘看看,符衷竟然在外麵跟男人亂搞。’,可你別忘了我的亂搞對象是你兒子。你想怎麽罵我都可以,但你現在放著那麽多侮辱人的辦法不用,居然想到了刪我記憶這麽一個餿主意,這可不像是您能想出來的辦法。偷窺狂比強奸犯更令人惡心和痛恨,知道為什麽嗎?因為強奸犯頂多是人渣禽獸社會蛆蟲,但偷窺狂連蛆都不如。”“你是前邊兒鑲鑽還是後邊兒開花?敢睡我兒子?為什麽又偏偏是我兒子?”白逐在接受符衷一頓痛罵之後平靜地問。“他是你兒子,你不想讓他愛我那是你的事情,他愛不愛我那是他的事情。管好你自己的家事。你管不著我愛誰,你也不配來管。你可以阻止他愛我,但你阻止不了我愛他。還是那句話,關你屁事。”白逐抬起眼睛:“你就這麽執著而堅定?”“不是我執著,而是他值得我去愛。”白逐笑了笑:“你現在都忘掉他了,哪來的信心說他值得你去愛?”符衷給出回答他幾乎是不假思索,仿佛無論多尖銳的問題,他都能從容應對:“就算你刪掉了我的記憶,但你永遠刪不掉身體的本能。而我愛他,已經成了一種本能。在我醒來時聽到季的名字,我的心髒痛得幾乎要裂開;就算我忘記了季是誰,但我的眼淚還是因為他而流了下來,這就是本能。”“所以我本能地覺得他於我而言具有非凡的意義,本能地覺得他應該被我溫柔以待,本能地覺得他還在某個地方等著我。好像我身體在這時才全部蘇醒,我的每一個細胞都記得我和他相愛時的樣子,它們告訴我:我和他都是為了彼此而生,都是彼此的庇護和救贖。”“所以你願意相信自己身體裏不知道哪個細胞告訴你的話?”白逐說。“我和他一定經曆過許多非同凡響的事情,不然我醒來後的反應不會這麽激烈。而這也恰恰證明了他值得我去愛,因為我不可能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流眼淚。就算刪掉了我所有的記憶,我也依然愛他;就算全世界都和我作對,我也依然愛他;就算被人說成惡心的同性戀,我也依然愛他。我愛誰是一碼事,世界對我怎麽樣又是另外一碼事。”白逐看著肖卓銘,過了會兒才說:“但是你可能要永遠失去一部分記憶了。”肖卓銘麵前的電腦上,數值上升到90%後,係統忽然崩潰,之前提取的文件全都被自動刪除。肖卓銘悚然,忙輸入反調程序,但係統無反應。文件全部刪除隻用了五秒的時間,肖卓銘站起身,按下“銷毀”鍵,電腦旁邊的一根不起眼的金屬針立刻融化了。“90%。”肖卓銘對符陽夏說。白逐對符衷說:“實驗室裝的是‘卡爾伯’係統,沒有權限允許下強行提取文件,會在不同程度時啟動自動崩潰程序,將所有資料刪除幹淨,所以你就前功盡棄了。這種滋味可不好受。”但符衷的反應卻很冷靜,他的手氣得發抖,但仍保持理智:“所以主機裏會有備份的對吧?”“按理說是這樣的,所有文件同步到主機,也沒人能真正進入主機內部。但這次不一樣,我給卡爾伯的命令是‘同時刪除主機備份’。”符衷沉默了一會兒,白逐看著他的反應。符衷和她對峙半晌後,忽地釋然一般鬆開扳機:“辦法總比困難多。”他把槍放下了。白逐的眉尾動了動,林儀風的槍管也離開了她的後腦。肖卓銘走到齊明利身邊,從兜裏拿出鑰匙,插進手銬鎖眼裏:“多謝這幾天的照顧,教授。”齊明利罵罵咧咧地離開柱子,握著自己破了皮的手腕誇張地大聲歎息,但肖卓銘沒理他,和符陽夏一起走出了手術室。白逐看著肖卓銘走過來,朝她露出微笑,對她說:“很抱歉,你可能沒法在這間實驗室繼續待下去了。”她的語氣很溫和,仿佛剛才發生的一係列的一係列事情,隻不過眾人的一個幻覺。肖卓銘站在符陽夏和符衷中間,點點頭,說:“我知道。很抱歉,白夫人。”“那就請你把所有的東西從我的實驗室搬出去,”白逐把手抄進衣兜,“這裏不歡迎你了。你們走吧。”符陽夏讓符衷離開,林儀風領著符衷上去,肖卓銘去負壓室轉移林城的冷凍艙。符陽夏留了下來,他往符衷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把槍插回腰後的皮帶,說:“他剛才表現得還不錯吧?”白逐笑笑:“至少一套說辭聽起來像那麽回事。”“所以你現在是什麽想法?”“你兒子跟你很像。”白逐站開一步,看著符陽夏說,她帶著淡淡的笑意,“聽到他說‘你阻止不了我愛他’的時候,我就知道他跟你一樣。我阻止不了誰,以前是,現在也是。”符陽夏攤開手,自嘲似的笑起來:“咱們又成親家了?”“還早著呢,這才剛邁出第一步。我得看看我兒子的眼光究竟怎麽樣。但從目前來看,季的眼光沒出錯。但齊明利教授確實遭殃了,噢,可憐的齊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