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繞著密閉棺走了一圈,直起身子說:“這條狼是符衷殺死的。那時候他在森林裏遭遇狼群,運氣不好,還碰上了狼搭肩。不過好在他反應夠快,不然今天躺在這個棺材裏的可能就是他了。狼搭肩,你應該知道是怎麽回事,我想你在大興安嶺獵場的時候經曆的可不少。”“確實。”季宋臨站在密閉棺旁邊,看玻璃棺內的壁燈散發出淡黃色的光,照在死去的狼身上,“我經曆過很多次,尤其是在深夜裏。老林子裏的夜晚不好過,狼群整夜整夜地嚎叫。”“符衷跟我說過,這匹狼穿著一身髒兮兮的舊軍裝,坐在一棵鬆樹下,像個磕煙的老頭。我們把那身衣服給它剝掉了,漂洗幹淨之後保存起來,就在這裏。”季戴上手套,拉出密閉棺的下麵一層,薄薄的玻璃蓋下麵,平鋪著一套破爛得不成樣子的軍裝,但仍能清楚地辨認出軍裝該有的形狀。一頂軍帽放在最上端,徽章標識已經不見了,隻剩下空落落的帽體,有些地方磨損得厲害,露出裏麵的塑料薄片。他們看著玻璃下麵的衣服沉默了一會兒,季搭著手,一邊摩挲著手背,說:“怎麽樣,很熟悉是不是?說說看,這是怎麽回事?是符陽夏的遺物嗎?”“狼是唐霖豢養的,他在鹿狼門下,具有駕馭狼群的能力。當時他豢養了一個大狼群,成員將近有40頭,幾乎隻用了幾個星期的時間,就讓所有的狼對他唯命是從了。”“你一眼就能認出來這頭狼是唐霖的狼群裏的?”“當然,我對它們太熟悉了,一眼就能認出來。唐霖回去之後,這個狼群就被遺棄在了這裏,它們頑強地度過了冰川年,並且到現在為止仍在大陸上活動。我在岸上生活時常常能聽見林子裏傳來狼王的嚎叫,那聲音我一直都記得,這麽多年過去,狼王還是那個狼王。不過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在這次海嘯和地震中幸存下來,但願它們足夠幸運。”季抬起眼梢看著季宋臨:“狼群也可以自由地來往水鏡空間和外界空間嗎?”“是的,水鏡包圍的空間原先本就屬於他們的領地,狼群知道出入的路線,就像我馴養的獵鷹一樣。其實動物們都能自由出入,而人類不行,這是我為了自保設置的關卡。”“隻有真正理解你留下的條條線索的人才能找到?我得承認,找到水鏡的入口確實不容易。而我們倒像是誤打誤撞闖進來的而已。你為什麽把自己困在鏡中呢?你從來沒有出去過嗎?”“我當然要出去,乘坐潛艇巡航的時候,我能到達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季宋臨說,“隻不過我大部分時間都在水下,即使上岸也是去望遠鏡那裏,所以你們沒法見到我。”季點點頭,垂著眼睛,蹲在鋪著軍裝的密閉棺旁邊,手指從棺麵上擦過:“你把自己藏得太深了,星河的定位和偵察係統一次都沒在海裏發現你的蹤影。倒是orange暴露了你。”季宋臨微微地笑,他矮下身子,湊近了些查看狼屍,看厚密的狼毛中露出來的帶血的傷口,周圍一圈皮毛都被染成了紅色。他的眼神略帶惋惜,大概是看狼群中失去了一位成員而感到痛心。狼群和他有著一樣的經曆,他們一同經曆每一次毀天滅地的自然災害,再一同經曆災害後的複蘇與再度繁榮。他們熬過了冰川年,熬過了隕石雨,熬過了地震、火山、海嘯,狼王還是那個狼王,季宋臨還好好地站在季麵前,神態安詳,看起來仿佛未曾經受過任何苦難。過了會兒季宋臨才開口:“你們沒發現我的蹤影,但我很早就知道你們來了。”“那你為什麽一直沒有露麵?”“因為我不知道你們的坐標儀上是些什麽人,萬一是那群陷害我的偽君子呢?我可不想把自己往槍口上撞。”季宋臨攤開手。季點點鞋跟,說:“所以你就等著我們一步一步走近你早就布下的陷阱裏?你真是個聰明人啊,能忍這麽久,而不被我們發現。”“我知道你們會來,所以提前布置好了一切。”“提前布置好一切,然後引我們慢慢上鉤?”季說,他冷冷地笑起來,似乎要融進風雪中,“怪不得我早就有種奇怪的感覺,感覺一切都是提前安排好了的,就等著我們這群倒黴鬼去遭殃。一路上發生了很多事,這些事情都太巧合了,看似毫不相幹,卻又彼此相扣,讓我不得不起疑。我們隻不過是在走前人的老路,走你們的老路。”季宋臨呼出一口氣,儲物艙中氣溫低,呼出的氣體在光下飄散:“沒有辦法,我得自救,我很慶幸你們能從我給出的暗示中發現不尋常之處。現在,你應該知道我是誰,也該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了吧?”“你還沒告訴我這件軍裝是怎麽回事呢。”“哦,這件軍裝嗎?當時跟時間局一起來的還有軍隊,指揮官是符陽夏,自然會有軍裝了。死了那麽多人,萬一哪個士兵拋屍荒野,一頭狼把他的衣服剝下來自己穿上了,也是說不準的。”季笑笑:“不錯的理由。”儲物艙的門再次打開了,楊奇華教授出現在門邊,他身上還穿著防護服,防護麵罩被他拎在手裏顯然是剛從實驗室裏出來。楊教授提著箱子朝季走去,放下手裏的東西後朝季點點頭,搓了搓凍僵的手指,放到嘴邊哈了一口氣。他抬眼看到季宋臨,停頓了一瞬,別開視線去和季說話了。“指揮官找我?”楊奇華說,他和季簡單地握個手,“肖卓銘走了,實驗室裏的活全堆在了我身上,有點照顧不過來,所以來晚了一點。”季搖搖頭說沒事,他退開一步,走到另一架密閉棺旁邊,俯身撐在玻璃蓋上,說:“今天叫教授來是想問問您,這種未知爬行動物是怎麽出現的?”楊奇華走過去看看密閉棺裏的一頭爬龍標本,他眨了眨眼睛,手指整理著手套:“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爬龍是突然出現的,憑空被創造出來了。我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一直都不知道。”說完他瞥了一眼旁邊的季宋臨,說:“現在有‘方舟計劃’的指揮官站在這裏,您應該問問他才對,他才是知道所有事情真相的人,而不是我。我隻是一個不明就裏的老學究而已。”季終於抬起嘴角笑了,他站直身子,手指無意識地轉動無名指上的戒指,站在密閉棺後麵看著對麵的季宋臨。*坐標儀上,飛機場終於迎來了滿載著撤退人員的飛機,肖卓銘穿著白褂,落地之後她裹緊身上的風衣,快步走下樓梯進入坐標儀內部。她交付好一切證明資料之後從實驗室外經過,走廊裏亮著燈,緊閉的玻璃門上貼著黃色的警告標誌。她忽然停下腳步,站在外麵往裏看了一眼,有人在實驗台前工作,而自己曾經也在這裏麵度過了許多個夜晚。她忽然想起之前的日子,在進入未名山區前,坐標儀上的日子似乎每天都很平靜。那時候似乎正值梅子青黃的好時節,一連好幾天都是晴朗的天氣,即使驟雨忽至,也猶如荒野的一陣風。時間如同一條平緩的河流,從平整地鋪展開的生活中間流過。那時候她對“回溯計劃”充滿希望,猶如正午的陽光灑在窗台上那般,一照就能把滿山的桃花照開。肖卓銘沒有過多停留,她馬上要趕往巡回艙,預定發射時間定在一小時後。她提著自己的箱子進入檢查室,拉開風衣掛進消毒櫃裏,問旁邊的執行員:“飛機底艙裏的三架冷凍艙轉移完畢了沒有?”“都轉移完畢,根據指令安置到了巡回艙的相應位置。”執行員把肖卓銘的箱子放進探測儀裏,打開箱蓋,開始檢查箱子中的物品。“所有的箱子都要這樣檢查嗎?真麻煩。”“是的,這是規矩,我也沒有辦法。”肖卓銘看到他扶著機器等檢查結果,低頭瞥到正從傳送帶上運過來的另一個金屬箱,把手的銘牌上寫著“0578”的編號。肖卓銘等待了一會兒,執行員幫她合攏箱子,將通行證交給她。“謝謝。”肖卓銘接過證明,離開時順手拎走了“0578”號的箱子。“肖醫生,你不能拿走那個箱子,那個還沒檢查過。”肖卓銘沒有停下腳步,她一邊給自己穿上風衣,一邊回頭對執行員說:“指揮官已經親自驗過了,他準許我直接將箱子帶走。”執行員剛要追上去,肖卓銘停下來,折開一張紙,露出上麵的雄鷹巨樹徽章:“這是指揮官親手交給我的權限證明,你是要質疑他嗎?而且我現在是符衷的主治醫師,我要把關於他的一切都寫進報告裏上交,包括這個箱子。”執行員沒有說話,肖卓銘看著他聳聳肩,提著箱子離開檢查室,走上了通往巡回艙發射平台的空中廊道。第196章 無限嗟呀肖卓銘從第二層廊道進入巡回艙內部,通過門檢後再次進入消毒室進行深度消毒,目的是殺滅身上攜帶的遠古病菌,否則回去之後可能引發大規模疫情。肖卓銘這些天一直皺著眉,嘴角也很少有放鬆的時刻,而她的憂傷多半來源於林城。肖卓銘想不明白林城的病,每當碰到難關的時候,肖卓銘的神色就輕鬆不起來。用紗布蒙著眼睛的執行員正坐在輪椅裏,被護衛員推進休眠艙。肖卓銘把自己的衣服和箱子鎖進壁櫃裏後,換上防護服,進入休眠艙給執行員換最後一次藥。護衛員在肖卓銘出來之後小聲地問她:“怎麽這麽多傷員?看起來戰鬥規模還不小,遇到了什麽麻煩嗎?”肖卓銘站在休眠艙前輸入指令,艙門緩緩關上了,門前的屏幕上顯示著強製冷凍的倒計時。肖卓銘摘下防護服的頭盔,拉下麵罩,重獲新生一般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她看著倒計時有規律地跳動,沉默地踩了踩鞋跟,一會兒之後才簡單地開口:“我不知道我們在跟誰戰鬥,好像整個自然都在跟我們作對。”“那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