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皺起眉,他的目光從星河挪到林城身上,比劃了一個手勢,說:“你是說你從來沒有那種防護程序?你的意思是它甚至比莫洛斯或者星河的防護壁壘還要堅固?”“我想是的。”林城咬著嘴唇眯起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樹林裏的陽光,才點頭回答,“至少我還能黑進莫洛斯的表層係統,比如......監控之類的......但這並不重要,指揮官,重點不在這裏。”“當然,重點不是這個。但我回去必須得查一查你黑進莫洛斯監控係統的事,側寫專家,你逃不了。”季說,“所以你覺得那個資料庫是怎麽回事?”“我他媽怎麽知道那是怎麽回事!可能是我從未探索的新領域吧。噢,管他是什麽狗屁東西,我現在不能再繼續查下去了,我得幹點有趣的事醒醒腦子。這有助於我的思考。”“什麽有趣的事?”林城抖了抖手裏的槍,說:“當然是幹我的老本行。導彈都已經開艙了,難道我還能繼續巋然不動地坐在那裏嗎?我的手是用來開槍的。”季回頭盯著林城,沒說話,旁邊忽然出現高衍文的身影,他正把步槍的皮帶挎在肩上。天上一團雲過來剛好把太陽遮住,天陰下來,風吹著樹林沙沙作響,遠處傳來海潮的咆哮。“備戰狀態,立刻執行。”季看了他們一會兒,轉身繼續做自己的事情,“也許你們該離這個地方遠一點,最好能開辟一條撤離路徑。”林城帶著高衍文離開了,他們穿過灌木叢進入樹林中,影影綽綽,山海棠垂著花枝,露水已經被蒸幹了,香味變得燥熱起來。季思考了一會兒,問星河:“你的防護壁壘是全世界最堅固的嗎?”“是的,我的研發者曾經對我說,星河是世界上最優秀的黑客也攻克不了的,是一堵密不透風的牆。”星河回答。“那除了你之外,還有什麽資料庫、數據存儲庫是具有高標準防護係統的呢?或者說是防護水平與你相當的?”星河主機運轉了幾秒之後,它就把搜索結果傳送到季的平板上:“這些是星河能搜索到的所有結果。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很多如今已被停用的數據庫,它們已經從名單中被除去了,永久廢棄。這樣的數據庫也沒法打開,因為它所用的防護係統都經過變異,是無法突破的。”季摸著下巴,與星河對視,說:“你覺得是無法突破的?”“至少星河不會把力氣浪費在攻破一個廢棄數據庫上,這麽做就像千軍萬馬攻打一座早已被荒廢的城市,這毫無意義。”“比喻用的很恰當,星河,你現在變得越來越有煙火氣了。”季笑著說,“那我再問問你,廢棄數據庫中是否還保存有一部分資料呢?”“可能會有殘餘,或者說是一些不再有用的資料。星河換代之後,舊的數據庫就被廢止了,裏麵存放了一些不太重要的東西。”季沒有接話,他沉默地敲了敲手指。風大了一些,樹林不安地搖晃起來,像有什麽猛獸在奔跑。天空藍得要滴下來,陽光總是被遮住,周圍的光線白亮亮的,遠方的山錐覆蓋有冰雪,巨大的陰影把雪光全都掩住。那是座火山,它的形狀很好辨認,上麵的冰雪不知沉積了多少年。在這裏計算時間是沒有意義的,因為時間在沉睡,歲月竟如此漫長。高山和湖海都遠沒有盡頭,平原也是無比的浩大。不止一座火山,好幾個火山錐櫛比林立,主山高聳入雲,即使在原始森林最深處也能一眼看見,它簡直要逼到天上去。季見過赤道的乞力馬紮羅山,那是在他執行反恐任務的時候,乞力馬紮羅跟眼前這座火山很像。火山多荒涼,裸露的山體呈現暗沉的青灰和棕褐,有些地方砂岩聚集,又閃耀著橘紅的色彩。荒涼的山體上不見高大樹木,唯獨在火山口附近生長著一棵巨樹,樹冠斜斜地歪過去,幾乎把半個火山口都遮住。大部分植物前進到雪線就所剩無幾,留下的也都是草甸等耐寒植物,而這棵具有熱帶樹種特征的巨樹卻是從冰層下麵長出來的,生機盎然。巨鷹在火山山頂盤桓,時而落在巨樹上,抬著頭顱眺望海洋。它們長久地在那裏徘徊,也許那是他們的又一個居住地這些巨鷹喜歡把巢穴建在雪山附近,大概是一種習性。“下麵有什麽情況?”季沒有在雄鷹和巨樹上多做停留,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我需要你們的情況反饋,再重複一遍,我需要你們的情況反饋。”“我們已經走完了全部台階,來到上部一個平台,這裏好像全部是花崗岩鋪砌,地麵光滑,有明顯的機器加工痕跡。”符衷蹲下身用手撫摸了一下地板,打開手電筒照射石板縫。山花讓頭頂的電離光加大強度,光線愈發明亮起來,不用夜視儀能勉強看清周圍都是龐大的岩石,黑壓壓的一片,圍攏在四周,仿佛下一秒就要擠壓過來,讓人感覺胸悶,喘不上氣。山花抬手撫摸了一下濕潤的石塊,當他再次用手電照亮自己的手指時,他隱約發現手套的顏色不太對勁,暗紅暗紅的,經年的鐵鏽也是這個顏色。符衷蹲著身子在地板上做記號,然後站起身沿著一條弧線走幾步,找到一個點,再放置一個熒光標記:“地板上鋪設有顏色不同的磚塊,也許是某種圖案,我們無法俯瞰,所以我要找到標記點,然後拚出大致形狀。這可能需要一點時間,我會盡量動作快點的。”威爾斯沿著石壁走動,他把手電調到最大光圈,上下仔細地探照。但他的手電光線並沒有驚起一隻蝙蝠或者一隻蜘蛛,石壁上一無所有,幹淨得出乎他想象,這位越戰老兵忽然想不明白了。“到現在為止還沒發現一種生物,然而生物反饋值始終居高不下,它顯示整個洞穴都被生物填滿了。”季說,他揉揉眼球,“到底是怎麽回事,這些生物藏在哪裏?”朱說:“是不是星河出錯了?我看這台計算機總是不太靠譜的樣子。”“星河從不出錯。”季把一隻手套摘下來,重新測算了一遍反饋值,結果與之前沒有差別。“你看起來有些過度緊張,這樣不行,請注意你的情緒穩定,不然我又得要給你注射鎮定劑。三土,讓自己放鬆下來,保持冷靜。”“我很冷靜。這口井總給我不好的預感,一種心理上的直覺。”季敲了敲通訊員旁邊的桌麵,讓他改變一項指標,“我在夢裏見過一些奇怪詭異的事情,就在這口井旁邊。”朱扣緊迷彩服,把皮帶紮緊:“一個夢而已,夢裏什麽古怪東西沒有。認不得真的。”“不,那不是夢。做夢不會讓我有這麽深刻的記憶,就像我真的親身經曆一樣。我沒有夢遊症,你是知道的。我看到了一些不正常的東西,有東西在幹擾我的大腦,它想告訴我一些什麽,但是我無法理解。”“我現在無法理解你。”季拔出槍頂在朱胸口,再次警告:“現在不是你提出質疑的時候,我說的都是真話,這裏是戰場,我沒有必要裝神弄鬼。現在請你收回所有的疑問,把你的心放到肚子裏去。”符衷繞著圖案的邊緣挪動到另一邊沒有被光照到的陰影裏,他已經在地上放置了不少標記,他把手電放置在一個很低的高度,這樣可以讓光圈覆蓋到更大的範圍,他凝神辨認圖案的變化。周圍很安靜,山花和威爾斯盡量不發出聲音,三人的頭燈和手電在這片茫茫的黑暗中晃動,猶如天上的星辰。符衷正跪在地上放置標記時,背後忽然伸出一隻手按在了他肩膀上。符衷動了動身子,示意不要妨礙他把標記物從箱子中取出來:“魏首長你怎麽走到這裏來了,稍等,我先把這個記號做好。”“嘿,符衷,你過來看看,這裏是不是有點問題。”山花的聲音突然從前麵不遠處響起,散開嫋嫋的餘音,琴聲一樣漫散出去。同時兩束燈光朝符衷移過來,晃眼得很。符衷看到了山花和威爾斯,他們都在麵前的另一個方向,此時正朝他走來。而剛才那隻按在肩膀上的手,卻是從身後的黑暗中伸出來的。就在山花喊出符衷名字之後,那隻手很快地挪開了。腦中霎時轟然一聲巨響,符衷猛地繃緊了嘴角,迅速起身抬槍對準身後,後退了數步。山花和威爾斯見他忽然舉槍,悚然一驚,全都把槍口亮了出來。手電的燈光照進那一片黑暗中,濃重的陰影依舊揮之不去,濃黑猶如太空中的巨獸之口,光線也無法逃脫。但是那裏空無一物,沒有人,也沒有其他任何生物,一無所有,全都歸於虛無。“出了什麽事?那是什麽聲音?”季按住對講機詢問,他聽出了另一邊事態不同尋常,“為什麽都不說話,收到請回複,收到請回複!符衷!”屏幕上三個人的定位顯示他們聚集在一起,是戰術防禦姿勢。在這時,黑蜂傳輸影像的顯示屏忽然黑掉了,通訊員緊急報告情況。季掃了一眼屏幕中符衷所做的熒光記號,隻是那一眼他就感覺渾身冰涼,仿佛久違的魔鬼重新找上他,並用冰涼的利爪捏住他的喉嚨。盡管記號並不完整,但季一眼就能看出來,那是一對翅膀的半邊。他讓星河做了渲染圖,地麵上是一個巨大的黑白雙翼圖案。耳機裏傳來符衷報告的聲音,但信號不知為何受到了幹擾,聲音斷斷續續:“這裏麵除了我們,還有其他人。”“什麽?”季還沒來得及記住這個消息,在他把渲染圖發送給符衷時,一號通訊員忽然喊道:“‘黑蜂’失聯,重新連接失敗,原因不明,我們無法對其定位!”“定位失效,定位失效。”星河發出提醒,屏幕上三個人的坐標閃爍了幾下,接連跳出警告標誌,旁邊的數據忽上忽下地來回跳躍,顯然是係統崩潰。“打開反曲線流體罩,外部開啟emp。星河,定位重啟。偵察機器人報告!下方是否有電子幹擾程序?”季一伸手把頂上的隱藏屏幕拉下來,平板上的數據瞬間匯入屏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