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長。”符衷從後麵走過去,站在季後邊輕輕喊了他一聲,瞟到季手上的地圖,“你在看什麽?地圖有什麽問題嗎?”符衷說完了才意識到他沒有用敬稱,不過他旁邊的人完全沒有注意這個細節,包括站在一邊的執行小隊隊長,也沒有表示任何情緒。季似乎已經對他不用敬稱感到習慣了,回過頭噯聲打了個招呼他好像隻對符衷會主動打招呼,聲音款款的,帶著點溫度。符衷還是站在他後麵,相隔不過幾厘米,能聽到他的呼吸。“我們在看地形圖,確定今晚要到達的地點。”季說,他用筆頭點著某一個地方,“根據耿教授的建議,我們選擇在日落前到達這片河灘,然後在最近的林子裏駐紮休息。”耿殊明把手裏的鎬子換個手拿,伸出戴著手套的手在地圖屏幕上滑一下,補充說道:“如果地圖沒錯,這一塊區域下麵有可直飲的水源。我看過構造圖,存得住水,多半還是礦泉水。”“當然,教授,有水好事,但我們怎麽把那些水抽上來呢?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不可能用鑽機打下去再把地下水吸上來。”“那我就不知道了。”耿殊明聳聳肩,抬手拍去頭發上的細小灰塵,“具體的情況要看你們來決定。不過那裏確實有水,而且還不少。我是個地質專家,我知道的僅此而已。”季點點頭,對耿殊明說了謝謝。耿教授把另外一隻手套戴上,提著鎬子轉身去做自己的工作,他的助理正在工作台前分析土樣。季讓小隊隊長離開,關閉了電子屏幕。“找我有什麽事嗎?”季問,他檢查自己的通訊裝備,“按理說你現在應該在執勤的。”符衷把對講機遞給季,說:“林專家發現了新現象,想讓你過去看看。據說是檢測到來自海裏的信號,不太正常。”季把對講機掛上耳朵,回答了兩句,然後還給符衷:“我知道了,我得過去看看。你要跟我一起嗎?算了,你以後就跟著我吧,你是輔助決策員,得跟在我旁邊。”“文書才剛下來,我還需要繼續學習才能勝任。”“早一時晚一時又有什麽關係,你得進入指揮層,你應當具有這個能力。學習隻是一個持續不斷的過程,跟著我學不好嗎?你一直都是我帶出來的。”季走在前麵說,他撩開麵前遮擋視線的樹枝,山海棠此時正在開花,伸著細細瘦瘦長長的枝葉,花小,營養不良的樣子,卻很紅。符衷聽了他的話沒說什麽,他薄薄淡淡地笑笑,就像海棠在開花。符衷跨過一道溝坎,問:“我們日落之前要到達那處河灘嗎?首長,你想一想,如果之前有人來過這裏,他們是不是也會跟我們一樣做出判斷,然後在那處河灘上停留?”“你為什麽這麽想?”季回頭看了他一眼,朝他伸出手,讓符衷借把力從一處高地跳下來。“我說不出清楚的理由,我隻是有這種感覺。建築群明顯是人類所為,那就說明有人到達過這裏。也許他們就走的是我們走的這條路,也許就像你一樣,決定要在河灘上留宿。”季頓了頓腳步,他背上的唐刀在細碎的陽光下發著閃,但他沒有停停下來,繼續朝前走:“確實有這種可能,你沒想錯。我們走的是別人走過的老路,一切都是預定好了的。”說完他突然停下來,看著旁邊一棵樺樹的樹幹,撥開樹皮上厚厚一層青苔,露出下方一個刀刻的標記。刻得很深,以至於樺樹長了這麽多年,那個標記仍然清晰可見。季用匕首沿著標記的輪廓刮一下,淡淡道:“克格勃的慣用手法,樺山白楊,下一個標記一定出現在山楊樹上。”符衷用手比劃了一下標記上刻著的箭頭,箭頭堅定不移地指著西北方:“箭頭就是路標,所有的標記都指著西北方,那群人要到西北方去。而我們的目的地,也在那個方向。”沒有過多停留,因為林城又在對講機裏催了一嗓子。符衷踩著一截枯木過了溪,水底爬過一條花蛇。季在前麵說:“果然,我們走的別人的老路。”“首長,再想一想,既然這些標記是上一撥到達這裏的人留下的,那他們是在什麽時候留下的標記呢?得想想。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返回時特意在樹幹上刻下的。”“第一次到達這個陌生的地方,肯定不會是去的時候刻的,沒道理。”季說,他瞟了一眼旁邊的山楊,“所以隻可能在回去的時候刻。問題是,他們刻給誰看呢?”陷入了沉默,答案不言而喻,但沒人願意說出來。符衷覺得有股涼意從背後升起,就像林子裏的月亮剛亮起時的那種溫度。有人早已預料到他們會來這裏,還專門留下了指路的標記。到達空地上時終於曬到陽光,這裏是林中少有的一塊草地,長著半人高的白色野花,林城坐在一棵老樹上工作。周圍有執行員在巡邏,多半已經在收拾東西準備重新上路。“林專家,聽說你有了新發現。”季走過去看林城的電腦,“海中來的信號?這是什麽意思?”林城取下耳機,把電腦轉給季看,跳下樹去擺弄了幾下沉重的箱子。他把信號接收器轉了好幾個方向,然後拍拍褲子上的灰,指著電腦上一條信號帶對季說:“看見了沒有,就是這個。內容很簡單,就是orange這個單詞,每隔兩秒發射一次。再看看這裏,是信號源的位置,已經飛出大陸之外了,在海麵以下。”符衷撐著樹枝看了一會兒,問:“海麵以下多深?在海底?還是大陸坡?或者是在近海大陸架上?”“你為什麽總是這麽多問題,七哥?具體深度探測不到,要是我測到深度了我還會是這個球樣嗎?海裏來的信號很穩定,比陸地上的穩定很多,是剛剛才監測到的,說明是剛剛發射的。”“是誰剛剛在海裏打開了那個發射裝置,然後發射出這束信號,而剛好被我們接收到?”季說,“你們不覺得這裏麵有問題嗎?現在,此時此刻,有誰在海麵以下,靜靜地看著我們?”林城打了個寒戰,他手腳冰涼,搓了搓,好容易把自己曬暖。一隻藍色的蝴蝶飛過來,在一朵白花上停留了三秒,又在草叢中流連。“我們有人在海裏嗎?”“有個屁,我們的人都在這裏了,還有一些在坐標儀上。”“好,我們得想一想,海裏麵的是誰,他想幹什麽。”林城說,他一邊很快地收攏箱子,那箱子奇特地合攏在一塊兒,收縮成一個小盒子大小,“我們得防著。山上的那些炮台看見了嗎?那些都是用來對付海裏的東西的。我們不知道海裏麵有什麽。”“自然,專家,這些您不用擔心。您把這個發現寫成報告發送到公共係統裏,這屬於重要情報,所有人都有必要知道。另外,我們都得好好想想,這裏麵最大的問題在哪兒。”季走回隊伍裏,煩躁地撩了下自己的頭發,符衷正在另一邊比著手勢問一位執行員關於武器係統的問題。季眯起眼睛。旁邊走過來穿著灰藍衝鋒外套的人,季以為是耿殊明,正要說話,卻見是個金發碧眼的漂亮男孩,皮膚白的幾乎在發光。原來是林奈道恩,今早剛剛落地,就跟著他們前往“新地”。“指揮官,您還好嗎?您看起來有點焦慮,需要幫助嗎?”道恩說,他背上背著醫療箱,胸前掛著醫療專家的牌子。道恩通過朱的嘴巴知道了季的情況,簽了保密證書後,季同意了道恩作為隨軍醫生一起出任務。“我很好。”季沒和道恩挨太近,他平淡地回答,一邊戴上帽子,一邊提著槍走到前麵去,“時間到了,道恩醫生。我們該上路了。”*三疊再次去了一趟公館的地下二層,他說他要去那裏看看自己的身體。白逐給他打開門禁,背後是一個白色的房間,地板下嵌著燈管,整塊地板都亮著瑩瑩的白光。房間裏停著一架休眠艙,頂上連接著各種儀器,屏幕上顯示著一切必要數據。三疊在休眠艙旁邊俯下身,透過玻璃端詳躺在裏麵的自己,他看到自己的臉,閉著眼睛,神態安定。“時間封凍技術。”白逐說,她搭著手,站在操控台前看顯示屏上的監測數據,“艙內的時間是靜止的,能保證肉身不腐。不用擔心,大使先生,您的身體會一直這樣好好保存的。”三疊搭著玻璃罩,眼睛沒有離開艙中自己的臉,但他臉上沒什麽表情,看起來有些平淡:“這種休眠艙也是你丈夫的研究成果?”“是的,先生。不過您說的不太準確,這應該屬於家族之間共同的研究成果。”白逐回答,“我們投入了很多人力物力,包括財力。”“你們能封凍時間,就像這樣,選取某一個特定的空間,然後準確地停止這個空間裏的時間?具有很強的選擇性,精準、沒有破綻。”白逐微微地笑,看得出來她對這項研究成果很是滿意:“是的,先生,您說的一點也不差。我們已經實現了精準封凍,可以隨意地選取某一片段改變時間。變快、變慢,都隨心所欲。”三疊挑了挑眉毛,站直身子,說:“聽起來很不錯,將時間把握在手掌心裏,一定很有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