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官,我有件事必須重新說一遍,雖然您可能已經聽到了。”林城說,“剛才我破譯了一段陌生信號,內容是‘orange’這個單詞。信號一直在反複發射,相隔時間是兩秒。”季沒有說話,符衷看了季一眼,知道他是想讓自己來解決。符衷回頭看著林城,說:“orange?橘子?間隔兩秒,為什麽不是三秒、四秒?你有沒有想過。”林城顯而易見地頓了一下,似乎是聽見了什麽意料之外的事情,他點點頭,回答:“說實話我真沒想過為什麽兩秒而不是其他秒,你想得可真仔細。但他可能隻是喜歡2這個數字罷了。”“這當然是一種可能,林專家。”符衷坐回去在電腦上繼續操作,“這種情況應該寫到備忘錄裏去。另外,orange,他為什麽要反複發送這個單詞?又有誰會接收到呢?”“我不管他誰能接收到,反正現在我們接收到了。發射這個信號的是個人類,至少他會英語。”“媽的,用你的腦袋好好想想,這是46億年前的地球,除了我們,怎麽還會有其他人類?”“除了時間局沒有人有能力到達這裏,凡事講究一個先來後到,所以我覺得這個發射這個信號的人一定是在我們之前到達這裏的。”“對,你說得很對,林專家。你確實是個優秀的黑客,是我們的得力助手。林專家,你當初為什麽沒有去信息部?在那裏你可以大展身手。”季忽然說。“time,running with each of us.”林城不假思索地回答,仿佛理所應當,“我喜歡這句名言,所以我也喜歡將這句名言貫徹到底的執行部。”“很好,林專家,看來你確實貫徹實施這句名言。但現在,這句名言又需要我們去貫徹了,就現在。”“發生了什麽?”眾人立刻警覺起來,因為季的聲音低沉下去,這往往是災難來臨的前兆。就在話音剛落的一瞬間,眼看他們就要進入水域上空了,前方不遠處突然衝起一道淡藍色的光束,林城立刻反應過來,回頭對機艙內眾人怒吼:“是emp!飛機故障,緊急跳傘準備!倒計時準備!”他這一聲蓋過了飛機的轟鳴,幾乎把人耳膜震破。季這時猛地踏下製動器,讓飛機緊急轉彎,整個機身在這時已經傾斜了九十度,林城一下被甩出去,撞在堅硬的背板上。符衷在混亂中收好電腦,並把保存有重要資源的硬盤貼身藏在懷裏。他抓住季的手臂,幫他穩住操作杆,然而飛機此時已經完全失控。幾秒鍾後突然一聲爆響,比飛機上安裝的emp強大數萬倍的電子脈衝瞬間席卷了方圓幾百公裏的土地,所有的電子設備和電子信號霎時消失得一幹二淨,連擁有獨立電子軌道的星河都直接癱瘓。再怎麽操作都無濟於事了,飛機此時像一枚被拋棄的炸彈一樣以一種混亂的軌跡從天空墜落,距離下方的森林還有不到一千米的距離,機身拖著長長的火焰和黑煙。“所有人員注意,立刻跳傘!重複一遍,立刻跳傘!”符衷丟掉耳機戴上頭盔,對所有人下命令的同時幫季把傘包背上。“可以嗎?”符衷在猛烈的旋轉和碰撞中悄聲問了季一句,季點點頭表示他很好,轉而扯著他的衣領使勁往機門旁推去,吼道:“別管我,你們先跳,現在,就現在!立刻執行!”狂怒的大風和暴雨已經像哭叫著的萬鬼圍住了他們,這些自然之力肆無忌憚地哄笑、嘲諷,它們像在觀賞一場節目,看著這些人類垂死掙紮,一邊看還一邊發出愉快的笑聲。滿山的狂風撕扯著茫茫的原始森林,這些樹木屈服於風雨的淫威,它們卑躬屈膝俯首稱臣。降落傘一個接一個在雨中張開,漆黑的天幕下,鬼臉燃燒時迸發的紅光將這些降落傘染得血跡斑斑。飛機距離森林還有三百米,墜毀然後爆炸也就是眨眼間的事情。爆炸之後它的航空燃油就會立刻起火,按照這風勢,大火很快就會燒掉整片山林,即使是暴雨也不能很快地澆滅。季把符衷推下飛機後才跳傘,他是最後一個跳下來的。那一瞬間他聽見風聲在他耳邊桀桀怪笑,像是在無情地嘲弄他的渺小和可憐。幾百米的距離跳傘,確實太低了,甚至連傘都打不開。在他離開破碎的飛機的那一瞬,這個龐然大物就從他的頭頂擦過,機翼撞斷了他的腰椎。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飛機一頭紮進森林中,爆炸的衝擊波讓樹木全部連根拔起,倒伏在地。緊接著,磅礴的大火就像一座山一樣高聳而起,這明亮灼熱的虎狼之師轉瞬就以燎原之勢吞噬了大半山林。火焰幾乎就從季身上燎過,那種逼人的熱浪瞬間就蒸幹了不少積水。他聞到令人窒息的焦油味,還有樹木被燒焦的味道,大片的煙塵隨著火舌翻滾。恐怖的記憶再次像一頭怪獸啃噬著他的腦海,深藏於某個深淵中的噩夢衝破禁錮再次占據了他的全部身心。數個月前,他也是這樣從天空墜落,落進無邊無際的大火中。血,瀑布一樣的血,眼睛像是被鮮血覆蓋。耳邊纏繞著他的風聲雨聲雷聲此刻都變成射向他的子彈,接二連三地打穿他的身體。他要死了,不是死於這場山火,而是死於自己的噩夢。季想,如果哪天自己真的死在了床上,那一定是這場噩夢帶走了他的靈魂。身體還在不由自主地下落,他拚命想讓自己往上升,他想祈求天空的保護。他無意識地把手伸向自己的後背,也就是在那一瞬間,一顆從地麵射來的子彈直接貫穿了他的肺部。後背再次受到重擊,這也是季害怕的原因,有人在盯住了他的後背,無時無刻不想讓他死。季猛地在空中轉身準備還擊,忽然後麵伸過來一隻手,然後自己整個人就被抱在了誰的懷中。季震驚地回頭看去,符衷此時單手抱著他的腰,一邊扯著降落傘往火海邊緣移動,一邊提著狙擊槍往下射擊。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一聲銳利如刀鋒的鷹嘯平地乍起,這聲音比雷電更具有穿透力,仿佛那一瞬間,季隻能聽見這充斥著天地的雄壯之音。一陣狂風排山倒海地襲來,那是被猛禽的巨翅扇動之後才會出現的強大氣流,火勢竟然矮下去一截,然後一個流星般的身影急速飛過。天旋地轉後一切重歸寧靜,甚至連風聲在此時都有點瑟縮的意味。符衷閉緊雙眼死死抱住季,護住他的後背和頭部,好讓他少受點傷害。大雨衝刷在他頭頂,身上的衣服已經沉重不堪。等安靜下來後他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身處羽毛的環繞中,金褐色的羽毛,像是在發光。他忙撐起身子,甚至顧不上去考慮自己的處境,而是第一時間去照顧懷裏的人。季躺在他臂彎裏,他嚴厲又溫柔的眼睛看著符衷的臉,顫抖著,淚水就像大西洋的海潮,千萬年了依舊在大陸邊緣徘徊。他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一股鮮血從他口中湧出。脫掉作戰手套,季抬起手想去摸摸符衷的臉,他此時無比渴望地想觸摸到符衷的皮膚,他怕這是自己不真實的夢境,他怕符衷隻是一個美好的幻影。“首長。”符衷喊了一聲,把身上的降落傘包卸掉,防護目鏡滑上去,麵罩拉開,露出他本來的麵容。他幫季拂去雨水,然後按著他的手,貼在自己臉頰旁邊。季的那隻手上戴著符衷送他那枚戒指,靜靜地在無名指上閃光,戒指上雕刻著符衷的名字。他一直都戴著這枚戒指。符衷的臉掩映在橘黃和朱紅交織的光線中,他高鼻深目,五官起落分明。季和大部人一樣,喜歡這張挺拔而俊朗的臉。而符衷的麵容和聲音,也一次又一次出現在夢裏。“好痛,太痛了。”季在暴雨中哭著對符衷說,他的聲音啞得不成樣子,像破舊的風箱在苟延殘喘。肺部被打穿了一個血洞,彈孔清晰可見,符衷不敢想象,再往左幾厘米,心髒就要被炸成什麽樣子。他把季放平,撕開衣服給他止血。肺葉已經炸碎了一塊,季每呼吸一下,就像幾萬把刀子在自己身上淩遲。他哭出聲來,一直抓著符衷的手腕,猶如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在這時,在這種瀕臨死亡的時候,隻有痛哭能解除他滿身的疼痛,也隻有哭泣,才能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還有希望。“沒事了,巨鷹救了我們,我們是安全的。”符衷一邊緊急止血,一邊說著安慰的話,“你隻是流了點血,止住就沒事了......真的沒事了......”他打好最後一個結,聲音終於在雨中潰不成軍,他第一次在季麵前流了眼淚。男兒有淚不輕彈,但他還是哭了。“抱抱我。”季說,不斷有鮮血從他的喉嚨中湧出,符衷給他擦去,很快就有更多湧出來。符衷把他抱在懷裏,貼著他冰涼的臉頰。符衷的手腳都冷透了,比自己所經曆的二十四年的冬天加起來還要冷。巨鷹在平穩地滑翔,它的背寬闊平坦,結實又安定,就像一張溫暖的床。“在那美妙的一瞬,我的麵前出現了你。猶如曇花一現的幻影,猶如純潔之美的精靈。”“我的耳邊長久地回蕩著你溫柔的聲音,我還在夢中......見到你......可愛的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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