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隱:“……”交誼深厚是什麽意思?戚隱無語,他除了偶爾對他哥有點兒非分之想,其他時候清清白白好麽?他算是知道了,果然正經都是裝的,這小子內裏也是個下流胚子。雲知抱著臂笑了聲,“說實話,你還真猜錯了,呆師弟失蹤不在我們的計劃之內。我那師弟是個神人,他行事我們管不了。”他說得含糊,明顯不願多說雲嵐的事兒。戚靈樞也不多問,隻點點頭道:“不過,真正讓我確定你們的目的的原因是,你們帶來了真正的戚隱。”戚隱一愣,納悶道:“你怎麽發現我的?呃……難道是在靜泉那次?”“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戚靈樞說了一半忽然沉默下來,似乎在斟酌用詞,又好像在猶豫要不要說。戚隱疑惑地看著他,他頓了頓,才繼續道:“戚隱,你每次看我的時候眼神總是很難過。或許是我看錯了,但我總覺得你的眼神裏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戚隱:“……”空氣裏陷入尷尬的沉默,戚隱幹笑著,結結巴巴地道:“哎呀,我就是有點兒羨慕你嘛。這不挺正常的,你多俊一人兒,是人都羨慕啊。現在沒事兒了,我早就不在乎了。哈哈哈!”“黑仔,”雲知目光裏有憐憫,“你笑得比哭還難看誒。”戚隱一哽,沒好氣地朝他翻了個白眼。戚靈樞道,“我很早就知道你了,戚隱,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們都說師尊在外麵有個孩子,我曾經疑惑過師尊為何不去尋你,至今我也不知道答案。但是我知道,他心裏一直掛念你。”戚隱隻是沉默,當真掛念麽?尋他又不費事兒,禦個劍,一夜的工夫就到了。就算不能認回來當兒子,難道就不能偶爾來看看他過得怎麽樣,好歹捎幾個錢給小姨,這樣說不定他日子就能好過點兒。戚隱沒滋沒味兒地笑了笑,換上一個嘲諷的聲口,仿佛是攻擊,又仿佛是自衛,道:“哦,是麽?怎麽掛念法兒?”“你不是想知道我怎麽發現你的麽?”戚靈樞停了步子,低聲道,“因為雲嵐說你叫狗崽。三月份,我接到鍾鼓山的邀請幫他們除妖,臨走之時留了一麵琉璃鏡在石室。四月初八,師尊臨死之際,對著琉璃鏡不停地喊:狗崽。”戚隱愣了。“我那時不知其意,直到那日在靜泉我才明白,他是想要見你最後一麵。”戚靈樞緩緩道,“方才墓穴裏傳來的聲音,一遍一遍,喊的也是狗崽。”戚隱垂下眼,心頭好像悶了一口鍋,說不出的難過。搞什麽啊,他怨懟地想,要不要這樣?他恨了那個男人十多年,這會兒突然跑來告訴他,孩子我有苦衷的,其實我還是很愛你的。好像隻要這家夥愛他,這十多年的拋妻棄子就可以被原諒。十多年的時光,迢迢流水一般一去不複返,他娘沒了,他也長大了,一句“狗崽”,就指望他原諒麽!可是戚隱心裏的堅硬好像簌簌落下灰來,不知不覺鬆動了那麽一塊小小的裂縫。他慢慢蹲下來,黑沉沉的河水映著他的臉頰,他對著自己的影兒悲慘地笑了笑。那個男人……竟然真的愛他誒。戚靈樞和雲知站在邊兒默默望著他的背影,他垂著腦袋,活像一隻喪家之犬。戚靈樞低下眉眼,想起戚隱站在拭劍台下遙遙望他的時候。等他扭過頭,戚隱卻慌張轉過身,假裝什麽也沒發生。那個時候戚隱低著頭,聳著肩膀,兩手揣在袖裏,明明穿行在人流裏,背影卻出奇的孤單。每次看到他,戚靈樞總會覺得,大概是他搶了他的位置。或許是命運在哪裏出了差錯,無方首徒本應該是戚隱,受人敬仰的小師叔也本該是戚隱,卻陰差陽錯被另一條流浪的野孩子搶了先。有點像戲折子裏的真假千金,真正的主角流離失所,假冒的榮華富貴。戚靈樞默默地想,他欠他。半晌,戚隱站起來了,說:“走吧,我們去找他。我要好好問問他,當初為什麽拋棄我和我娘一走了之,為什麽十八年來沒有音訊對我不聞不問。”他回過臉來,那雙深邃的眼眸裏出乎意料地平靜又堅定,“十八年了,是時候了,今天我就要和他做個了結。”戚靈樞剛要點頭,身後忽然響起方辛蕭他們的喊聲:“小師叔!”這倆怎麽還沒走?戚隱望過去,正見他們驚慌失措的臉龐,昭明驚恐地道:“小師叔,洞口不見了。”“什麽意思?”戚靈樞皺起眉。“洞口沒了!”方辛蕭叫道,“洞口消失了!”戚靈樞和雲知戚隱麵麵相覷,返身進了甬道,過水走了好一截子路,終於走到了頂。原本是洞口的地方變成了粗糙的岩壁,戚靈樞舉著燈符細細查看,那岩壁與周圍的岩石渾然一體,沒有絲毫人工斧鑿的痕跡,絕不可能是旁人趁他們不注意搬了石頭堵上。“這他娘的見鬼了。”雲知伸手摸了摸石壁。“令符試了沒有?”戚靈樞問。“試了,”昭明不安地道,“沒有用。”戚靈樞又試了一回,果然打不開法陣。大家都大眼瞪小眼,昭明囁喏著道:“該不會是有鬼吧?”方辛蕭打了個寒顫,抱著手臂道:“師兄,你莫要嚇我,我最害怕鬼了。小時候兄姐說鬼故事,我一晚上睡不著。”不知哪來的怪風陣陣吹過來,涼颼颼地陰著人,戚隱也覺得這地兒有點邪門。戚靈樞擰緊眉道:“莫要自己嚇自己,或許是機關幻術。”昭明想要用劍衝出一個口子,雲知攔住他,搖頭說不可。這兒的岩石結構完整一體,隻怕口子沒有衝出來,墓道倒是先塌了。說罷忽然想起什麽,雲知忙拿出鳳還琉璃鏡,細細擦亮,裏麵影影綽綽現出孟清和溫雋的影子。孟清和搖頭笑道:“雲知師侄,我同你說每半個時辰開一次鏡,如今已過了兩個時辰有餘,你終於想起我了。”“師叔,您大人大量,莫與小侄計較。”雲知把情況一說,戚靈樞做補充。孟清和沉吟了一會兒,要求去看看戚慎微的棺材。大家返回地下河邊,孟清和隔著鏡麵細細端詳了半晌,語氣驀地沉重了起來,“孩子們,此墓不可久留,你們需盡快尋找出路。”第45章 神跡(一)“為何?”戚靈樞拿過琉璃鏡,道,“師叔,師尊還在墓裏。”孟清和歎道:“自從你們進入禁林,你們所遇到的事情都不符合常理。不符合常理意味著無法預料,你們可知無法預料意味著什麽?”他頓了頓,道,“意味著危險。”戚靈樞沉吟片刻,道:“師叔,勞您去請元籍師叔派人救援。我先入墓尋我師父,”他看向戚隱幾個,“你們在這裏等我。”“好歹是一同穿過開襠褲的情誼,”雲知笑嘻嘻地勾住戚靈樞的脖子,“我怎麽可能丟下你?”明明是關心的話,讓雲知這家夥說出來卻分外地欠扁。戚靈樞對他的無恥頗有些抵抗力了,冷冰冰撂下他的手,站得離他遠了些。戚隱也舉手,“我也去。”再混蛋說到底也是他爹,還是得去瞧瞧。昭明一向追隨小師叔,小師叔去哪兒他去哪兒,也說要同行。方辛蕭還掛念著生死未卜的嵐哥哥,可一時半會根本出不去,大水衝墓,說不定也衝出了旁的缺口,便也說要去。這樣一來,便是大夥兒都去了。大家商定一麵尋戚慎微一麵尋找出口,同時必須結伴同行,不可單獨行動。於是決定到前麵去探一探,沿著河堤往前走,地下河流的不是直線,而是有鮮明的拐點,黑水的微波瞳子一樣眨眨,無聲地流入寂靜的黑暗。他們過了橋,到了河對岸。燈符盈盈照亮一方天地,戚隱登時睜大了雙眼。這裏簡直不能稱作墓室,而應該叫做殿堂。地上鋪了冰裂纏枝花紋地磚,上麵刻的花紋形態繁複,有種古老莊嚴的意味。四麵的岩壁被磨得很平整,上麵刻了彩色岩畫,不少已經脫了色。中間放了個青銅大鼎,鼎上刻滿了符紋,鼎口冒著淡淡的霞光,上方懸浮著十二把黃金柄小刀,刀鍔是一個黃金十字,每柄小刀隻比手掌長一些,刀刃尖尖,凝著星子一樣的寒光。“這麽氣派,是不是你們無方祖師爺的墓?”戚隱咂舌。沒人理他,大家都好奇地圍向那十二把黃金短刀,瑰麗的黃金刀在光芒中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