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隱瞠目結舌,“你是說我爹也修了巫羅秘法。”扶嵐想了想,又搖搖頭,“不對,不需要這麽多血。而且血濺得到處都是,很浪費。”一種無名的恐懼襲上心來,藤蔓一樣爬滿戚隱的胸腑。他覺得頭疼,這到底怎麽回事兒?無方山看起來潔白無瑕,卻處處透著古怪。戚慎微不死不活,又到底是什麽意思?戚靈樞那個家夥又知道多少?戚慎微死的時候這小子在無方麽?他……能不能信他?過了一個時辰的工夫戚靈樞才回來,他們的道論已經寫好了。戚靈樞檢查戚隱的,皺著眉看了半晌,又修改了幾遭,直把戚隱逼得薅頭發,才勉勉強強讓他過了。又拿起扶嵐的,隻是打眼一瞧,那白皙的臉上顯露出明顯的怔愣來。戚隱湊過腦袋看,也愣在當場。紙上依然什麽字兒都沒寫,扶嵐隻是畫了兩幅圖。一副是人體,他將六藏九竅一一標注,還畫出了完整的經脈走向,繁複的經脈線條交雜在一起,有一種恐怖的瑰麗。另一幅是動物的經絡圖,看起來像是貓的,同樣標注六藏九竅,奇經八脈,連靈力的流向都畫得一清二楚。“你畫的是誰的經絡圖?”戚靈樞問他。扶嵐道:“小隱和貓的。”戚隱:“……”戚隱的心情一言難盡,不自覺望向人體經絡圖的胯下,扶嵐這個登徒子,他連那個地方的經絡都畫了!“你為何這樣了解雲隱的身體?”戚靈樞略有些遲疑地問。扶嵐語氣平淡地道:“我進去過。”戚靈樞的表情變得複雜,“進去?”“……”戚隱簡直要抓狂,道,“你別問了,跟你沒關係!”說完,將書本一股腦塞進書箱,轉身鑽出山洞,外麵風煙茫茫,霧凇沆碭,崖下是冰海天淵,白茫茫的煙水像一卷鋪陳的宣紙,邊緣的黛色山巒是綴在上麵的墨跡。“雲隱。”戚靈樞在後麵叫住他。戚隱停住腳步,聽見他寒涼的聲音,“情愛有礙大道,斷袖並非正途,你……好自為之。”又是這句話,戚隱眼皮一跳,談情說愛礙著他們無方山什麽了?一股無名火衝上心頭。他握著拳回過頭去想要說些什麽,卻在看到戚靈樞的時候停住了。他站在階上,眉頭深鎖,戚隱站在階下,與他隔著煙雪默默對視。戚隱深吸了幾口涼氣,道:“小師叔,你有沒有發現你們無方的人都特愛管閑事兒。你們一心向道,那是你們的事兒。我這個人天資平平,當個鬼火道士賺口飯吃就心滿意足了。至於我和我哥,我們倆怎麽著沒礙著你什麽吧?今兒謝謝你了,以後我的事兒跟你沒關係,再也不見。”他說完就走了,戚靈樞怔怔站在原地,許久沒吭聲。扶嵐在後麵把書箱挎起來,道:“你在修枯殘秘咒麽?”戚靈樞折過身,“是,怎麽?”“別修了,那個術法很危險。”扶嵐淡淡地道。戚靈樞眸光一滯,冷冷地瞥向他,“什麽意思?”扶嵐沒有回答,隻道:“你是那個人的弟子,小隱不希望你有事。”沒等戚靈樞發問,扶嵐轉身下崖,瘦削的身影一步一步消失在雪階深處,山崖盡頭。第42章 禁垣(一)戚隱一下崖,直奔藏經樓。清和清明和雲知正隔著小案對坐,清明和雲知兩個流氓從不講什麽禮節,一人箕踞一人斜靠,坐得七扭八歪。隻有清和端端正正地跪坐在蒲團上,慢條斯理地煮茶,白瓷蓮瓣茶盞嫋嫋散著淡淡白煙,那個男人的指尖放在杯沿,越發顯得透明。無方禁飲食,茶水也在內,鳳還山的師叔帶頭犯禁,無方不像鳳還沒臉沒皮,不好拉下臉責罰,隻好佯裝不知。戚隱打起簾幔跑進來,盤腿趺坐在清和對麵,“有件事兒我要告訴你們。”“正好,我也有事兒要告訴你,”雲知坐起來,拉過他的肩膀道,“你表哥沒回家,他失蹤了。”“真失蹤了!”戚隱心裏有些慌。姚小山可是姚家的獨苗兒,他要是有個萬一,小姨姨夫死不瞑目。再說,吳塘還有一個老太太,這可如何是好?戚隱皺著眉,道,“我和我哥在思過崖石室發現了許多血,血被清洗過,但還是有殘留的味道被我哥聞見了。五種血腥味,剛好五個人。”他哥的小魚術法他沒說,他哥嘴上說是神識化形,可那小魚能聽能看能聞,有時候還能施術,能做的事兒遠比道家神識多得多,又是巴山神殿裏的巫羅秘法,知道的人還是越少越好。清明抓了把花生米嘎嘣嘎嘣嚼,道:“無方這個鬼地方果然有貓膩。”“如此看來,近日仙門弟子失蹤恐與無方有關。”清和低眉沉吟,“明日豬妖移囚,二十名弟子押送,皆是上四座長老手下弟子。他們會在天誅崖以令符開啟移遁法陣,直通南麵禁林。你二人與雲嵐師侄今晚回去準備,明日潛在天誅崖下。我為你們三人易容為元尹座下的靈犀靈穆與靈均,你們尋個借口加入押送小隊,潛入禁林。”“我們莫名其妙不見了,會不會被發現?”戚隱有些憂心。“不會,”清明擺擺手,“咱們鳳還的人逃個課不稀奇。若是查起來,我在錦溪鎮的群芳萬萼樓用你們的名義買通了三個姘頭,給你們當掩護。就是萬一真查到群芳萬萼樓,你們仨恐怕要被趕出無方。”你爺爺的。戚隱心裏鬱悶,師兄帶著師弟狎妓,這可是天大的醜聞。若是傳到戚靈樞那個家夥耳裏,大概又要低看他一等了。清和取出乾坤囊,倒出三麵鑲銀琉璃鏡,“你二人沒有神識,我們便以琉璃鏡傳訊。這是我派曉世鏡的子鏡,天涯海角皆可傳訊,你們必須隨身攜帶。我還做了些驅妖香囊,裏麵是苦艾,妖魔厭惡這種香氣,它們可保你們在禁林暢通無阻。禁林有禦劍禁製,你們隻能徒步前往。從禁林入口到元微長老的墳墓預計要一個半時辰左右,掘墓開棺再還原墓地預計需要半個時辰,一來一回加在一起便是三個半時辰。每過半個時辰你們需傳訊一次,向我們報告你們的方位。”戚隱好奇地翻了翻琉璃鏡,點頭說好。“這次潛入,你們唯一的任務便是帶出元微長老,無論他是死是活。一旦找到他便立刻回返,片刻不許耽擱。”清和慢慢說道,“不過也不必太過緊張,你們可能麵對的敵手除了禁林降妖,便是或許發覺馬腳,從後方追來的無方弟子,這二者都不難對付。”有他哥在,的確沒啥好怕的。戚隱很有底氣。清和端起茶盞,頷首微笑,“二位師侄,一路順風。”雪又下起來了,深邃的漆黑天幕下,雪片兒像白絨花兒那樣輕。扶嵐在認真地掃雪,他是個實誠的人,無方說掃三千階,他就當真默默在心裏數,在心裏記,每一階非掃得看不見雪也看不見灰然後才掃下一階。他挺喜歡掃雪的,雪下的聲音很靜,好像天地向他絮絮低語,說那些神才能聽懂的話兒。黑貓亦步亦趨跟著他,偶爾鑽進雪堆裏打滾。他們慢慢掃,不知不覺上了天誅崖,朱明藏正躺在玄鐵囚籠裏百無聊賴地數星星,脖子上套了把大鎖,上麵連接兩根手臂那麽粗的鎖鏈,純黑色的鎖鏈從玄鐵柵欄裏伸出去,拷在崖上兩根大理石柱上。他打眼瞧見扶嵐,一個激靈坐起來,道:“扶……不,陛下,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扶嵐頭也不抬,依舊默默地掃雪。黑貓慢條斯理地踱過來,哼了聲,道:“少自作多情,誰要救你這頭笨豬?”朱明藏一見它就咬牙切齒,“肥貓,你說什麽!?你們不救我,你們來這兒幹什麽!”黑貓朝扶嵐那兒抬抬下巴,“有眼睛不會看?”“掃雪……”朱明藏氣得眼前一黑,道,“扶嵐,你是妖魔共主,卻在這裏為凡人掃地!你還要不要臉!四月初你跳入嘉陵江不辭而別,老子為了找你整整瘦了十斤肉,你他娘的卻在這裏掃雪!”“找個屁,”黑貓冷笑,“你自己想挑起人妖大戰,休要拿呆瓜當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