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塔頂層的平台上,供奉著一尊塑金釋迦牟尼臥佛像,佛前有一口缽,缽中有一朵花。所謂佛前有花,名曰曇花,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開花,彈指即謝,刹那芳華。


    佛像前的蒲團上打坐著一個高大的和尚,皮肉白淨,寶相莊嚴。他身批黑色的暗紋袈裟,麵前不是木魚,而是一隻拳頭大小的火爐,火爐裏燒著木炭,上麵放著茶壺。眼看著火候已經到位,和尚拿起茶壺將桌子上的兩隻茶杯斟滿,自己端起茶水仔細地品嚐了一口,輕聲感歎道:“飲一杯清茶亦如甘露,苦修十載禪心毀於一旦。”


    “你有個屁的禪心。”


    老王坐在和尚對麵,翹著二郎腿不耐煩地說道:“喝了我的茶,就幫我做件事。”


    和尚放下茶杯笑道:“一別數載,我隻道你是回來看望老友,沒想到卻又引來這些醃臢貨色汙我佛門寶地。弄髒了貧僧的塔,這些茶葉不算是賠禮麽?”


    老王搖頭道:“你不是一直想收徒麽?我給你找來這麽一大批人,難道連一個合適的都沒有嗎?”


    和尚大笑道:“老友莫要誑我,哪裏有什麽活人?不過是一些行屍走肉的臭皮囊,朝生暮死的小蜉蝣,那幾個真正會喘氣兒的卻又畏縮不前,如此心性與朽木何異?”


    老王擺手道:“你這傻和尚是在這裏困久了,腦子也壞掉了,看不出人家的套路麽?人家灑出來的是魚餌,你去咬鉤,釣魚的才會出現啊。”


    和尚皺眉思索片刻,點頭道:“此言有理,貧僧不去咬鉤,豈不是辜負了人家和老友你的一番美意?”


    說罷,和尚撩開袈裟站起身來,走到護欄邊高聲喝道:“阿彌陀佛!”,然後翻身從塔頂一躍而下。


    一聲“阿彌陀佛”在佛塔中炸響,所有的誦經聲音瞬間消失不見,身披黑袈裟的和尚攜帶著立體環繞聲效果的佛號徑直墜落到佛塔底層。他腳下的鋪地青磚分毫未損,但狂暴的氣流卻向四麵八方席卷而去,將留在底層的那幾名深潛者吹得東倒西歪。


    和尚緩緩站起身來,他的身高至少達到了一米九零接近兩米的程度,是個名副其實的“大和尚”。他不緊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袈裟,雙手合十沉聲說道:“貧僧法號蓮華,在此鎮守盂蘭塔以證羅漢果位,諸位施主……有禮了!”


    冷場……


    場麵一度十分寂靜。


    幾名深潛者麵麵相覷,其中一個看起來像是隊長的深潛者壯著膽子問道:“大師,你這裏有大還丹嗎?”


    “大還丹?”蓮華大和尚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道:“有有有,隨我來見藥師琉璃佛,我佛有八萬四千種法門,治百病,消百災,能渡眾生向善……”


    他的話還未說完,樓頂上持槍瞄準他的人造士兵已經扣下了扳機,十幾隻衝鋒槍噴吐著火舌將所有的子彈全部傾瀉在蓮華大和尚的身上。而其他幾名深潛者趁此機會用最快的速度向來時的庇護所逃去。


    “阿彌陀佛!”


    蓮華大和尚念出一聲佛號,身上的黑色袈裟無風而動,一口黃金色的大鍾虛影出現在他身上,成百上千發的子彈撞擊在大鍾表麵,立刻反彈開來。


    片刻之後槍聲停歇,蓮華大和尚抬頭望去,看到那些人造士兵已經全部化為血水,忍不住長歎了一口氣。


    他什麽都沒有做,是那些士兵自己殺死了自己。他們的大腦中被強行灌輸了戰鬥技巧和服從命令的思想印記,但是自我的存在太過於脆弱,在這種信號極不穩定的幽靈區,就連稍微激烈的信號波動都承受不住,自我意識直接被抹消,身體自行崩解。


    但如果他們本來就是被當做炮灰來使用的話,那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實現自身的價值。他們身上佩戴的精密儀器,在這短暫的交戰過程中已經收集到了大量的數據。


    至於那些逃跑的深潛者,有一個人隻跑出不到十米就一頭栽倒在地上,抓著自己的喉嚨開始抽搐起來。他的意誌力不夠堅定,比那些人造士兵也強不到哪裏去,同樣無法承受剛才那種劇烈的信息波動,大腦細胞被微電波刺穿,儼然已經進入腦死亡的狀態。


    還有兩名深潛者,在逃出佛塔大門之前的一瞬間停下了腳步,他們臉上的表情變得無比放鬆,祥和,轉身一步步回到蓮華大和尚麵前,跪倒在地上雙手合十異口同聲地說道:“請大師傅度化我們!”


    他們的意誌力比躺在地上的那個家夥更強一些,至少還沒有當場被燒壞腦子。但是經過剛才那段時間裏的佛音灌耳,思想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改變。換句話說,他們已經被洗腦同化到了這個幽靈區域的頻道,變成了倀鬼或者說地縛靈一樣的存在。


    他們在現實中還沒有死亡,但是永遠都不可能再醒過來了。


    這才是深淵幽靈區最可怕的地方!


    相對而言,沐如雪所在的那種位於淺層區的幽靈區域真的不算什麽,至少張揚還有勇氣再回去找她聊天,隻要做好準備想要全身而退的問題不大。


    但是在這個詭異的地方,他隻能躲在角落裏抱頭蹲防瑟瑟發抖。寄希望於對方沒有發現自己或者無視自己的存在。


    怎麽可能有那種好事兒?


    隻不過大和尚現在沒工夫理他而已。


    兩名深潛者的皈依讓蓮華大和尚的心情愉悅起來,他懶得去理會已經逃掉的喪家之犬,伸出手按在兩人頭頂上微笑道:“善哉,善哉,汝等凡夫俗子,隻要專心修持,早晚也可得成正果。所謂佛渡有緣人,你二人既與我有緣,貧僧就為你們剃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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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張開手掌輕輕一搓,二人頭發盡數脫落,隻剩下兩個錚亮的光頭。蓮華大和尚的手心中放出金光籠罩在二人頭頂,隻見他們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鍍上了一層金粉,看起來就像是某國產老電影裏麵使用折凳的少林寺十八銅人一樣。


    眼看著就要大功告成,蓮華大和尚臉上洋溢的笑容突然一僵,他收回雙手抬起頭向佛塔出口處望去。


    一道閃爍著亮藍色光暈的大門憑空出現,身穿著一套極其高冷酷炫的黑色大衣的秦先生戴著墨鏡從大門中走出。


    ……沒錯,就是救世主尼奧的那身打扮。


    秦先生來到佛塔之中,目光隔著墨鏡鎖定在蓮華大和尚的身上,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嘴裏輕聲說道:“凶靈!”


    蓮華大和尚嗬嗬一笑,開口喝道:“邪魔!”


    沒有再多說第二句廢話,兩名畫風相差十萬八千裏的陌生人在第一時間就確認了對方的身份,然後毫不遲疑地發動了攻擊!


    隻見蓮華大和尚背後升起一尊丈二高的三頭六臂怒目金剛像,手持著三支降魔杵劈頭蓋臉地打落下來,半空中的誦經聲重新響起,在降魔杵周圍具現成一道道霞光,彷佛有成千上百的僧眾願力匯聚到一起。天空中點點花瓣墜落,大和尚腳下蓮花盛開,這千奇百怪的異象在一刹那之前乍現,如同身臨西方極樂淨土。


    下一秒鍾,淨土破碎了。


    兩條黑蛇從秦先生身後的影子裏麵飛舞而出,在顯形之後二化為四,四化為八,眨眼之間就已經分裂成千萬條細如發絲的黑線,猶如亂發一般憑空飛舞。


    當怒目金剛手持降魔杵砸下來的那一刻,黑線已經相互交織成一張天羅地網。秦先生抬起手輕輕一握,漫天遍地的霞光、花瓣、金蓮盡數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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