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詢問道:“姑娘不開心?”


    我點點頭。


    他又問道:“是雷純讓姑娘不開心?”


    我搖搖頭。


    他就說道:“那看焰火好不好?”


    我剛要點頭,就想起一個重要的事情,“外麵下著雨,怎麽放焰火?”


    方應看嘴角上揚,帶著些許矜持的意味,說道:“秋日多雨,我早就想過今天的情況,所以改進了焰火的配方,不過隻有梨花筒不怕水,存量也不多,不能放一夜,但可以放兩個時辰。”


    我總覺得他又在把別人功勞朝自己身上攬,不過焰火很好看。


    漫天的梨花開在雨幕的天空上,宛若撕開烏雲的陽光,一時的絢爛過後,就星星點點地落下,但來不及遺憾,炮筒一響,又有新的梨花開放,一樣好看。


    第34章 鐵骨錚錚方侯爺(13)


    我在半夜的時候回到神侯府。


    我從來不在方應看那裏過夜, 就算他準備的房間比我在神侯府的住處舒適得多。


    雨在我回來的半路上就停了,但我還是淋了雨,即便我用內氣蒸幹了衣服和頭發, 也還是會有一點味道,所以我準備洗個澡再睡覺。


    我的院子裏沒有井, 隔壁戚少商的住處有, 我拎著一個大浴桶翻過牆頭, 準備打水。


    戚少商沒有睡, 他也是個日夜顛倒的人, 我進他院子的時候,他正提著一把刀從房間裏出來,看上去是準備練會兒刀。


    見到我,戚少商有些驚訝,問道:“姑娘這是……要打水?”


    這根本就是廢話,我沒有理他, 用放在井邊的木桶打了滿滿一桶水, 倒進大浴桶裏。


    戚少商走了過來, 他把刀放在一邊, 說道:“我來吧。”


    我鬆開手, 瞅著他給我打水。


    戚少商一邊打水,一邊還跟我說話,“都這個時辰了,水房已經沒人了,半夜把人叫起來不太好, 我幫姑娘燒水吧。”


    我說道:“用不著。”


    戚少商用不讚同的眼神看著我,說道:“姑娘家身子偏寒,冷水沐浴容易生病,就算姑娘武功好,熱水洗著總比冷水舒服。”


    我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大浴桶裏淺淺的一層水,內氣一激,浴桶裏的水頓時沸騰起來。


    戚少商有些驚訝,我對他說道:“少廢話,打半桶。”


    戚少商於是不再廢話,一桶接一桶地給我打了半個大浴桶的水。


    我把大浴桶拎起來,比空桶重一些,但可以拿穩,我剛要走,就聽戚少商說道:“姑娘是從方小侯爺那裏回來的?”


    我看向戚少商,他看著有些猶豫,但還是對我說道:“雖然這話不應該我來說,但是……戚某自問也是個情場中人,方小侯爺究竟有幾成真心,戚某還是看得出來的,姑娘涉世未深,感情之事還是慎重為妙。”


    我說道:“我以前要人家真心,現在不要了,能讓我開心就好,真心都是真心換的,我沒有真心給他了,他要是真心,我都不敢要。”


    戚少商擰起了眉頭,說道:“姑娘年紀輕輕,何以如此悲觀?”


    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人用“年紀輕輕”來形容了,我搖了搖頭,說道:“曾經滄海難為水。”


    戚少商被我說得有些感同身受地難受起來,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很難受,好半晌,他才慢慢地說道:“就算如此,也不一定非要是方小侯爺,他不是看上去那麽簡單的人,隻看他年紀輕輕隻身來到汴京,四年間便將一個有橋集團辦得有聲有色,遊走江湖朝堂之間,仿佛萬家生佛,竟連一絲惡名都沒有,城府算計可見一斑。”


    我想了想,說道:“但是別人不一定比他更能順我心意,他有算計我知道,無非是想借我的勢,隻要他真有那個能力,又不犯到我的底線,隨他折騰又怎麽樣?”


    戚少商問道:“倘若他日後如同蔡京傅宗書一般,魚肉百姓,無惡不作,但姑娘已對他付出真心,到時候又當如何?”


    我不覺得我會對一個一開始就在算計我的男人付出真心,但還是順著戚少商的話想了想,然後我毫不猶豫地說道:“我打死他。”


    戚少商聽了,仿佛鬆了一口氣似的,帶著些許笑意對我說道:“我聽得出來,姑娘說的是真心話,戚某不擔心姑娘了,反倒擔心小侯爺。”


    “那個……”我撓了撓臉頰,問道,“蔡京傅宗書是什麽人?”


    戚少商衝著我幹瞪眼,仿佛我問了什麽傻子才不知道的問題。


    我這才從戚少商的口中聽說了名震天下的奸臣二人組,蔡京和傅宗書,更令我驚訝的是,他說這兩位貪汙國庫,橫征暴斂,征發民役,大興土木,勞民傷財……種種罪行竟然全都是在皇帝的默許下完成的。


    我驚訝地問戚少商:“皇帝是傻子嗎?晉惠帝?”


    戚少商似乎沒想到我會說得如此直白,他頓了頓,才帶著冷嘲說道:“花鳥畫工一絕,書法自成一家,這位官家可是位難得的大才子。”


    我琢磨地說道:“這麽多年,就沒有江湖人士想想辦法把這兩個人除了?”


    戚少商的冷笑越發深刻,連聲音都不再壓低,“誌士再多,豈有攀附奸佞的蛇蟻小人眾!蔡京身邊高手如雲,他甚至招攬了昔年老四大名捕之一的元十三限,他的幾個弟子幾乎日夜守在蔡京身邊,傅宗書也不遑多讓,成日出來進去,唯有進宮的時候才會少帶幾個人,想要刺殺他們千難萬難……”


    我一邊聽,一邊順著戚少商的話點頭,戚少商獨自憤怒了一會兒,陡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擰著眉頭對我說道:“姑娘,我同你說這些不是為了誘導你去刺殺二賊的。姑娘雖然武功高強,但正因如此,就更不能牽扯上這些朝廷恩怨,滿汴京城裏能在元十三限的得意弟子重重守衛之下殺死蔡京的人,也就隻有姑娘和神侯,萬一官家下旨追查下來,姑娘自然可以從江湖來回江湖去,神侯他老人家的處境可就不妙了!”


    我想了想,機智地說道:“我可以在他們的脊骨上戳很小的洞,讓他們呈現出莫名癱瘓的症狀,再過幾天震爛他們的內髒,不就是暴病而死了嗎?”


    戚少商震驚地看著我,好像我說的不是刺殺奸臣二人組,而是在和他商量給他自己脊骨上開洞似的。


    既然已經決定了,這把澡自然要等回來之後再洗,我把大浴桶托起來放回院子裏,隻朝著戚少商擺了擺手,就幾個飛躍出了神侯府。


    汴京的權貴住的地方自成一個區域,我雖然沒有問清楚蔡京和傅宗書住的地方,但確定了大致方位,想找準地方是一件頗為簡單的事情,我從神侯府出來不少一盞茶的時間,就摸上了蔡府。


    我之前還設想過這會不會是戚少商一麵之辭,畢竟皇帝老子帶頭包庇貪汙國庫的犯官,這對我來說根本就是聞所未聞,然而在我遠遠地望見蔡府門口那兩個玉質沒有半點瑕疵,看著格外光彩照人的大白玉獅子時,我確信戚少商說的應當完全正確。


    如果我不是來暗殺這家主人的,這倆玉獅子我一定得拿走。


    蔡府門前有百十餘人提燈提刀守衛兩側,照得門口亮如白晝,剛好這個時候有個穿黑袍的人冷冷地朝裏麵走,我當即動用如影隨形,跟在他身後進了蔡府。


    這個黑袍人長得一點都不好看,身後還背著一個破舊的包袱,不知道裝了啥,我都有點不想跟他離得太近,一身的血腥味,又仿佛多年沒有洗澡,半發酵了的味道,我當年就是接單最凶的那一個月,成日血裏來血裏去,也比他要幹淨。


    他走到一個富麗堂皇的正廳,外麵除了守衛,還有幾個零零散散的武者很是隨意地在外麵巡邏,我聽見有個人叫我身前這個黑袍人天下第七。


    不管是名字還是外號,都夠沒有出息的了。


    我正想著,忽然聽到正廳裏傳來方應看的聲音。


    ……哪都有他。


    方應看顯然是在跟那個奸臣蔡京說話,他對男人說話的時候語調倒是沒有那麽溫柔得快要滴出水來的感覺,反倒透著一股清澈、幹淨、稚氣。


    “所以我認為雷姑娘尚有利用價值,她那麽一個弱女子想要扛起六分半堂,自然少不了太師的幫助,她自己是屬意去相爺那裏,但我覺得太師這邊應當比相爺更缺人。”


    蔡京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年輕,簡直就像才三十多歲的人一樣,他慢條斯理地說道:“傅宗書近些年心大了,急於培養人手,想來他開給雷姑娘的條件,不低吧?”


    方應看笑了一聲,沒有回答。


    蔡京又說道:“少年慕艾,以雷姑娘那般的姿色,也怪不得小侯爺深夜上門來,為她說話。”


    方應看語氣裏帶著一絲不好意思,仿佛一個真正的少年人,“太師又不是不知道,我近來除卻深夜,是再沒有時間了。”


    “那位戚姑娘?”


    方應看半帶著笑,說道:“太師也明白,那位戚姑娘,比得上一百個雷姑娘。”


    蔡京也笑,說:“是,我要是年輕個二十歲,怕是比你還殷勤。”


    比得上一百個雷姑娘的戚姑娘並不開心,甚至有一點生氣。


    我已經琢磨過來了,白天雷純對我的態度為何前後截然不同,原來是她求到方應看頭上,想讓他給她牽線塔橋,好搭上這奸臣二人組的大船,被方應看捏住了脈門,迫她向我低頭認錯。


    這樣的方應看,顯然和他白衣王侯的清譽名聲有很大的出入。


    雷純不是好人,她騙我,隻是幾句話,我當真相信了她有多可憐,甚至還有一點憐惜她。


    好在我並沒有把方應看當成過好人。


    我在外麵等到方應看起身告辭離開,然後順手從天下第七身上掏了一文錢捏成細長的形狀,對準蔡京的後背就是一下。


    蔡京正悠然起身準備更衣,受了我這一下,整個人咣當一下倒地不起。


    我沒有再看他,而是影子似的跟上了方應看的腳步。


    我準備打他。


    第35章 鐵骨錚錚方侯爺(14)


    打人需要理由,但打方應看不需要。


    方應看是入夜之後偷摸上蔡府的, 沒有平時十三高手抬轎護衛隨行的排場, 他運著輕功, 宛若白鳥一樣飛掠過層層疊疊的屋簷。


    我原本隻是準備找個僻靜的地方打他一頓, 然而才跟了沒多久, 我就發覺他走的不是回神通侯府的路, 而是去小甜水巷的。


    小甜水巷, 是汴京城裏專門為秦樓楚館開辟出來的一塊區域, 通俗來說,就是妓院一條街。


    我跟在他後麵進去, 老鴇招呼他上了三樓包廂, 言語之間的意思,這第三層樓是方應看一早就買下來的, 我覺得這人單為了嫖也是厲害, 堪稱一擲萬金。


    過不多時, 老鴇領著十來個美貌少女款款走了進來, 最小的僅有十一二歲,最大也不超過十五六, 我盯著方應看,發覺他不是還有客人要等,而是認認真真地在少女裏挑選了起來。


    最後的一點解釋落空, 我比之前還要生氣。


    老鴇態度恭敬中帶著討好,不住地給他介紹這個介紹那個,方應看道:“隻有這些, 一個出彩的都沒有?”


    我發現他眼光實在過分,這十來個少女個個都有五分以上的姿色,其中有兩個在我看來都可以直接去慈航靜齋參選了,他卻還是不大滿意的樣子,老鴇有些為難,說道:“前幾天是來了一個天仙兒,叫李師師,可她家是娼籍,家人又是沒長遠計的,十二歲就掛了紅牌,今年都十六了,美是夠美的,那也不能……”


    方應看半帶冷嘲地說道:“人間有味俱嚐遍,隻許江梅一點酸,紅倌又怎麽樣?男人偏是吃清白的膩味了,玉臂千人枕的才覺解膩,帶來讓本侯看看。”


    我已經懶得再聽了。


    我一把按在方應看的後脖頸上,把他整個人拎起來,從妓院裏一路拖到外麵的黑巷子裏去,身後一片老鴇和少女們的驚叫聲。


    方應看起初下意識掙紮,等到發現是我之後,連忙說道:“姑娘,我……”


    我沒有讓他“我”出來,我悶不吭聲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


    我打人的時候隻喜歡用拳頭,方應看的武功雖然差,但收著手打他的話,抗揍是很夠用的。


    方應看的“我”字變調成了一聲短促的“啊”。


    我是殺手出身,殺手殺人從來沒有什麽隻割喉隻要頭隻捅心口的說法,人身上有無數的地方可以一擊致命,也有無數的地方打爛了也不致死,我知道人打到什麽程度才會死,我一下一下地打著方應看,卻沒有準備把他打死。


    年輕人,雖然壞,但還有救,能教。


    事實上如果不是他這些天的殷勤討好,我連教都不想教,或許就真的把他和蔡京一起弄死了。


    我打了方應看一共一百一十三拳,最後收手的時候,他已經躺在地上不怎麽喘氣了,我用內氣戳了幾下他的穴道,他半閉上的眸子又睜了睜,漂亮的唇瓣開合了幾下,聲音微弱地說道:“你、聽我解釋……”


    我半俯身盯著他,“你要解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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