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劍與長刀。


    沉穩內斂的劍法與一往無前的刀意。


    靈貓,狡鼠,棋逢對手。


    兩個人都是全力以赴。


    我想起一個鄉野劍客,他尋覓半生隻求一個能打敗他的人,他打到淨念禪院,打上慈航靜齋,打得白道翻天,都不曾遇到對手,直到打到魔門,被我三拳擊敗,身受重傷,我第一次開口留人,我覺得他很有潛力,想給他更好的秘籍,更好的劍,我想為自己培養一個對手。


    但他隻是看了我一眼,如劍鋒般銳利的眸子裏帶著寂寥神色,他說道:“聖君隻是比我強,並不是我的知己,我求知己,聖君於我隻是一堵武道上的牆。”


    他說完就走了,之後的很多年,我都在想他的話。


    江湖人,知己難尋。


    我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該嫉妒展昭,還是嫉妒白玉堂了。


    兩人從明月初升打到夜半三更。


    白玉堂終究是年紀尚小,氣力不足,再加上他的腿還有暗傷,被展昭一劍削斷長刀,巨闕的劍鋒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方才一戰酣暢淋漓,我對白玉堂也大大改觀,展昭顯然也是,他把劍鋒從白玉堂的脖子上移開,說話的語氣都比方才緩和了一些,隻道:“白五爺,可是認輸了?”


    卻不想白玉堂握緊了拳,俊臉薄怒,指著一斷兩半的長刀,說道:“你不過是借了神兵之利,倘若我也有一把寶刀在手,我也盡可以削斷你的劍,這算什麽公平比武?”


    明明隻要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剛剛的比鬥他後勁不足,麵上氣短,展昭削斷他的劍隻是做一個了結,好讓他輸得不那麽難看。


    白玉堂胡攪蠻纏了一通,又道:“除非你再和我赤手空拳戰上一場,但我現下已經有些累了,不如隻拚掌力。”


    我瞪圓了眼睛,這人也太無恥了,展昭的手上隻是有些劍繭,白玉堂的手心裏卻是一層的厚實繭子,一看就是除了刀藝,還學過掌法,我當即指出:“以己之長攻人之短,白玉堂,你好不要臉!”


    白玉堂嘴角上揚,“照姑娘這麽說,等我年紀再大些,也不可以和比我小的人比武,畢竟我這是以己之長,攻人之短。”說這話的時候,白玉堂瞥了展昭一眼。


    他居然還指桑罵槐起來了。


    我竟然有點說不過他。


    說不過就打。


    我身形變幻,一下子躥到他麵前,伸出手揪住了他的衣領子,帶著勁風的拳頭朝他臉上招呼。


    我這一下子來得太快,白玉堂瞳孔一縮,已經來不及避開,我如願以償地一拳打在他那張好看的臉上。


    我一邊打他,一邊說道:“就照你的說法,我打你也不是恃強淩弱。”


    白玉堂大概是這輩子第一次承受正麵傷害,起初十分驚愕,隨即就要動手反抗,被我毫不留情地一手反剪向後,我忽然找到了一點欺負人的惡趣味,裙裳一撩就要朝他背上騎,騎著他打。


    展昭叫住了我,他的眉頭微微皺起,道:“戚姑娘,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們取了三寶就回去吧。”


    我男人就是心好。


    我放開白玉堂,原本還準備踹他一腳,讓他搞出那麽多幺蛾子,但看他一張俊臉漲得通紅,一看便是羞憤至極,這一腳也就暫且給他寄存著。


    我跟展昭一起到聚義廳取了包大人的三寶,陰陽鏡放在古今盆裏,遊仙枕放在陰陽鏡上,展昭把盆端起來走。


    我忍不住有點想笑。


    三寶畢竟是包大人的私人物品,白玉堂盜走三寶,要不要追究全看包大人的心情,包大人又把此事托給展昭,讓他看著辦,現在展昭不想追究了,自然兩下無事。


    不知是不是羞憤過頭,白玉堂並沒有追上來。


    回去的路上,我忽然想起來還有九千貫的事,但琢磨琢磨,還是決定等白玉堂自己來找我。


    從來武者暗傷最難治,因為那是經年累月積在筋骨肌肉裏的傷勢,沒有足夠的武道基礎,就是找了皇宮裏的太醫,除非廢功,否則也找不出什麽好辦法來治療,白玉堂現下隻是倚仗年輕,許多暗傷還不曾集中爆發出來,等他輕功徹底失靈,雙腿沉如灌鉛,走路都不好使的時候,就知道來找我了。


    到時候再敲他竹杠不遲。


    回到客店,我又被戴上了鐐銬,這一次展昭並沒有平時的磨蹭,很是利落。


    我覺得這個時候該撒撒嬌,雖然我從來沒有撒過嬌,但我畢竟見過豬跑。


    我晃了晃手上的鐐銬,用肩膀去蹭展昭,小聲地說道:“戴了這麽多天,又重又難受,把我的手腳都磨紅了。”


    我說完才想起自己的皮興許比巨闕還硬。


    於是我狠了狠心,在展昭半信半疑地捋開我袖子之前用內氣崩爛了手腕和腳踝的一圈皮肉。


    袖子捋開,手腕一圈又紅又青,有血絲滲透出來,還腫得老高,看著就非常嚴重。


    展昭急忙就要去翻金瘡藥,我看他著急的樣子,心裏有一種異樣的滿足感,直到他一邊替我上藥,一邊說道:“之前看著還好好的,怎麽去一趟陷空島回來就成這樣了……”


    我忽然意識到他之前給我戴鐐銬的時候,其實是注意過我的手腕的。


    我頓時心虛起來,但除了心虛,看著離我近在咫尺的展昭,我還有一點心動。


    第18章 論禦貓的腰力(17)


    三寶已經拿回,未免夜長夢多,大約明天就要走,我有點舍不得,畢竟這會兒才是秋天,等到過年還有兩三個月,就算展昭能天天到牢裏看我,也得隔著一層木欄杆,我還怎麽親他抱他呢?


    我滿腦子都想著趁今晚撈個夠本。


    我試探地親了親展昭的臉頰,有了先前在船上的事情,這一次他並沒有避開我,但我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他說道:“不要鬧,你的傷要緊。”


    他的手腳利落得很,正說著,我兩隻手腕都被包紮好了,然後是腳。


    我坐在凳子上撩起一截裙擺,展昭略微遲疑一下,還是半蹲下去,解開了我的襪子。


    腳踝上的傷比手腕要嚴重,不光紅腫青紫,皮肉還裂開了一圈,兩個腳踝都是,新鮮的血跡滲透出來,看上去有點不像鐐銬磨傷的。


    我機智地解釋道:“之前在陷空島踩到陷阱了,都怪白玉堂。”


    展昭的眉頭緊緊地皺起,我忽然想起白玉堂是他剛遇到的武道知己,我這話有些挑撥離間了,但還沒等補救,展昭就冷怒道:“白玉堂行事一向刻毒。”


    竟是毫不猶豫相信了我的說辭。


    我頓時覺得自己有點禍國妖姬的潛質。


    展昭的金瘡藥很好用,一撒上去就止血了,但是有點辣傷口,我本身是個很能忍痛的人,但我現在心懷鬼胎,當即哀哀地叫喚一聲,兩隻手按在展昭肩膀上,顫聲說道:“疼,好疼啊……”


    展昭下意識抬頭,於是臉正對著我鎖骨向下,其實沒什麽看頭的部位。


    他當即臉紅成一片,手裏的金瘡藥瓶險些沒拿穩,我朝他又靠了靠,他盡力地躲避我,隨即一個不穩,整個人向後坐到了地上。


    我壓抑著嘴角不要上揚,又乖乖地坐回凳子上,把腳伸給他。


    展昭這一次離我遠了一點,不管我怎麽跟他說話,怎麽叫痛,他都不再抬頭了,兩隻腳踝上完藥,他用棉紗布替我包好,順手打了兩個漂亮的蝴蝶結。


    這個男人真是特別可愛。


    大約是今天的刺激已經太過,展昭叮囑了幾句,就要帶著他的小包裹離開,步伐特別急,還踉蹌了一下,我連忙叫住他,說道:“剛才回來的時候不覺得,我現在感覺腳好疼,你扶我去床上好不好?”


    展昭張了張嘴,我覺得他是想說什麽,又咽下去了,回過身來扶我。


    客店的房間不大,我坐的凳子離床隻有幾步路,我覺得展昭是知道我其實還能走的,但他終究還是回來扶我了,果然雪玉嬌說得對,對男人一定要示弱,哪怕他知道你的本性,可你示弱的時候,他還是會不自覺心軟,這是男人的通病。


    展昭扶著我坐到床邊,我握住了他的手,想把他往床上拉,展昭的臉當即紅得不能再紅,急忙道:“戚姑娘,戚姑娘……”


    我說道:“你不要動,再動我的傷口要裂了。”


    展昭抽手的動作一滯,我又拉了拉他的手,小聲地說道:“我隻是不想一個人,我每次受傷都會疼得睡不著,每次都沒有人陪著我,現在我有你了,你陪陪我都不行嗎?”


    展昭麵上的紅暈稍稍減退,但還是不肯順著我的力道坐到床上來,他猶豫了一下,說道:“展昭可以坐在外間,等姑娘入睡之後再離開。”


    我努力讓死魚眼裏充盈星光,拉過展昭的手,在臉頰上蹭了蹭,說道:“我們都是未婚夫妻了,這裏也不是開封府,沒人認識我們的,我真的好疼,好難過,你就留下來好不好?”


    展昭露出進退兩難的神色,我示弱到這個地步,終於露出獠牙,趁他不備,手上力道一加,另一隻手臂一攬,當即把他拉到了床上,甚至於力道太大,他整個身子一歪,除了那雙長腿還落在床外,半身都壓在了我的身上。


    說實話,有點重。


    展昭驚了一下,隨即就要起身,我連忙雙手環抱住他的腰,把頭埋在他脖頸間嗚嗚咽咽地說道:“別動,別動,你讓我抱抱,我疼,好疼……”


    展昭僵硬了,好半晌才啞著嗓子說道:“既然疼了,怎麽不鬆手?”


    我察覺到他的腰背肌肉略微有些放鬆,這在肢體語言裏是即將妥協的征兆,但我假裝不知道,抱他抱得更緊了,幾乎是貼著他的耳朵說道:“我這輩子第一次這麽喜歡一個人,怎麽可能鬆手?”


    我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絲毫猶豫,但說完卻不知道為什麽有些想哭,我的眼淚蓄在眼睛裏,忽而聽展昭說:“我這輩子也是第一次喜歡人,戚姑娘哭,便是在展昭的心上哭,哭得澇災千裏,不得安生。”


    我當即響亮地抽泣了一聲,死死抱住他的腰。


    展昭想撐起身子,畢竟我看起來完全不像能承受一個成年男子體重的人。


    我連帶著他一條手臂一起抱住。


    展昭無奈,隻能單手撐在我的頭側,想和我稍微分開一些距離,我抱著他不肯放,他輕聲歎一口氣,說道:“是展昭讓戚姑娘不安心了嗎?”


    我沒有說話,展昭又道:“姑娘父母雙亡,展昭也是,但禮不可廢,姑娘稚子之心,卻不知今日展昭倘若留宿在姑娘這裏,並不是愛重姑娘,而是侮辱了姑娘。”


    展昭說的很有道理,然而我是個不講道理的人。


    我理直氣壯地說道:“那是你們的禮,不是我的,隻要你不覺得侮辱我,我不覺得是在侮辱你,兩廂情願的事情,要誰來管?”


    我不光這麽說,我還這麽做了,我抱著他親。


    展昭想要掙脫我,想要下去,但是他一動我就喊手疼,喊腳疼,喊好疼好疼,再動就喊得更厲害,折折騰騰了一會兒,展昭都有些沒脾氣了,我的手悄悄地有點鬆了,他都好像沒有感覺到。


    我親了親他的嘴唇,他的嘴唇都被我親紅了,比平時淡淡的顏色還要好看。


    我是真的不覺得我在強迫展昭,他但凡能不理會我裝模作樣的喊疼,早就掙脫我走人了,他這明明是喜歡我,隻是太守禮太規矩,不肯坦坦白白地和我好。


    可我偏偏就喜歡他這樣口是心非的樣子。


    我抱著展昭親了有好一會兒,隔壁客房漸漸傳來男女的氣喘聲,女人也跟我一樣在喊疼,隻是比我喊得千回百轉多了,男人則是一邊喘一邊罵罵咧咧,說著我不懂的南方話。


    那南方話真的挺奇怪,前頭是幾句聽不懂的大長句,偏偏嘴皮子特別快,能感覺得出來是罵人的話,然後就是反複三個字的詞,帶著狠意。


    展昭有些僵硬了。


    我很好奇隔壁在罵什麽話,豎著耳朵去聽,耳朵卻被展昭捂住了,他啞著聲音斥道:“不許聽!”


    我張嘴又要喊疼,他又斥道:“不許再叫!”


    一連兩個不許,我有一點委屈了,小聲唧唧了兩下,繼續親他。


    隨即我發現展昭僵硬得更厲害了。


    這一次的僵硬要去掉僵。


    我腦子裏頓時靈光一閃,一邊在展昭的脖頸處親親蹭蹭,一邊悄悄地伸手向下,手指靈巧地解開他的腰帶,他連腰帶係的都是蝴蝶結,好解得很。


    我抽出了展昭的腰帶。


    展昭猛然反應過來,抬手按住了我的手,我低低痛叫了一聲,他立刻觸電似的鬆開了我的手,我嘴角翹起,把他的腰帶扔得遠遠的,直扔到了房門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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