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寧也沒再發火,他轉過身,毅然決然地踏出帳篷。“我們是軍隊。”他說,“軍人沒有放棄平民的選擇。”外麵的怪群和漂浮球越來越近,易寧深吸一口氣,開始下令——話語落地的一刹那,他幾乎能看到堆到眼前的屍山血海。看著等待命令的方陣,易寧的胸口緊縮了一下。“……對不起。”下完指令,他在最後說道。戰士們麵麵相覷。“我們對付蝕沼的經驗幾乎為零。”易寧低下頭,“對不起,我們隻能……不斷嚐試。我隻能保證,我會盡自己最大的能力指揮,和你們一起作戰。”“對不起,除此之外,我沒法承諾更多。”沒人出聲,沒人鼓掌或歡呼。人們靜立一陣,隨後如同沒看到他似的,開始按照易寧的指令行動。易寧自己也背起武器,加入了最前線的陣營。漫天的怪物從霧氣中鑽出,y市市中心就在他們身後。易寧將眼睛閉上,又再次睜開。他拿穩了手中的鎮壓武器,一邊聽著觀察員的即時播報,一邊隨大部隊一起上前。屍山血海從他的腦海中脫離,漸漸變成現實。戰士們一個又一個倒下,如同被風吹落一地的紙頁那樣安靜。一次又一次的衝擊穿過腦髓,易寧漸漸變得麻木起來。他的世界隻剩兩個聲音,耳朵裏觀察員的戰場播報,以及自己下令的沙啞嗓音。人死了多少了?他沒空去思考他們的名字。一條條性命化作數據,在他的腦海中翻騰。易寧隨時變動著戰術,他能感覺到有什麽在腦內飄飄蕩蕩,慢慢露出行跡,像一縷血色的煙。戰場化作沙盤,人們化作數據。這沙盤似乎在麵前變為實體,而一個個犧牲的戰士為它標上標記。那些死亡化作指引,易寧似乎漸漸摸索出了這場戰爭的節奏。改動,下令,聽取狀況,再改動,再下令。“a1隊將泥橇引燃,引開追蹤漂浮球的注意,盡量讓它們撞無人泥橇。b3隊在戰車上架好帳篷布和招牌板,清理其他漂浮球!b6隊跟我向前,不要讓怪群幹擾到a1隊的行動。a2隊……”突然,聲音停止了。“祝元帥……”觀察員差點哭出聲,“祝元帥他們趕回來了!人都在!後方怪物也沒有增援……”“很好。”易寧沙啞著嗓子。“最前麵一批怪物離市中心還有多遠?我們守住了嗎?”“守、守住了。”“……很好。”易寧重複道,“現在a3隊——”“去休息。”祝延辰的聲音從耳機裏傳來,“下麵由我指揮。”“我摸到些門路了,我還可以輔助你。”“不行。”祝延辰聲音冷得一如既往。“你需要治療,現在,立刻。”“我……”易寧這才將注意力從腦海中的沙盤上移開。他發現眼前的一切有些古怪——自己的左手握著鎮壓武器,還在機械地開火。右臂處一片虛無,隻剩炸到血肉模糊的肩膀,以及鑽心的疼痛。遠近感消失了,易寧試著閉上左眼,他的世界陷入了完整的黑暗。……這樣啊,他想道。“遵命。”他輕聲說,“兵力殘留三成,戰車全毀。具體情況,觀察員會轉達給你……接下來拜托你了,祝元帥。”天地一陣旋轉,這回他不需要閉眼,麵前的世界又黯淡下去。第111章 急轉直下易寧守住了大部隊, 九成九的怪物沒能進入y市內。可惜軍隊不比篩子,還是有零星的幾個通過名存實亡的防護牆。為了取得這個結果,七成的戰士殞命戰場。易寧本人沒離開前線, 同樣受了重傷。漂浮球炸斷了他的右臂, 右半邊身子整個遭受波及——上半身受到大麵積侵蝕, 右眼在蝕質的汙染下失明,右臉臉側也被炸得血肉模糊。他靠一口氣撐了下來,祝延辰剛回來沒多久,易寧便失去了意識。祝延辰也完全不敢放鬆。他們隻是率先端掉了最具威脅的三個有腦蝕沼, 羅斷很快便會發現這件事。sigma還能製造更多的有腦蝕沼,就算它們沒有適合戰爭的特殊能力, 單憑一顆腦子, 它們的威脅性就比普通蝕沼高了幾倍不止。更別提還在不斷往市內聚集的普通蝕沼。這裏是y市城周,原本幹淨的地麵滿是漆黑粘稠的液體,幾乎要沒過人的腳踝, 並有明顯的增厚趨勢。普通蝕沼仍在聚集,為有腦蝕沼創造良好的作戰環境。而城內絕大部分人都是平民,別說作戰能力,心態能不能穩住都很難說。同一個戰術很難奏效第二次,而哪怕sigma將束鈞放開, 束鈞也沒法讓滿地蝕質立刻消失。祝延辰當機立斷:“撤入城內。傷者送去醫療機構, 剩餘兵力和城內護衛隊匯合!”這支殘兵的氣勢變了——包括指揮組——比起最開始時的迷茫和無措,他們目光中更多的是蒼涼和沉重。以及對死亡的麻木。沒人提出質疑,易寧打了一波硬仗。僅剩的三成兵力守在城外,場麵堪比撒來喂鴿子的米粒,稀稀拉拉,什麽都守不住。城內情況也樂觀不到哪裏去。為了避免更大的恐慌出現, 夏涼扮成董老頭的樣子,帶隊守著蝕沼入侵最嚴重的西側。祝盛則負責聚攏起所有人——蝕沼源源不斷地湧進來,不時還冒出來個帶有詭異能力的奇怪個體。動輒擊碎防護玻璃,或從通風管道中爬進。作為最繁華的城市,y市居住區的設計分外合理。隻是再合理的日常防禦,也抵不過真正的天災。堅固的牆壁出現裂痕,鮮豔的塗料變成斑駁的深灰。黑色的蝕質淹沒了下水道,淹沒了一樓台階,新生的有腦小蝕沼在厚厚的蝕質中浮動,如同在水中暢遊的水蛭。它們順著樓層攀爬,尋找生物的氣息。最外層的居民樓瞬間被這種古怪的“蝕沼包”爬滿,樓層外側留下一道道蜿蜒的侵蝕痕跡。市中心的原住民無法再藏在自家,隻得拎上貴重物品,全家彼此照應著出門。有些人走得急了,沒做好鞋子的防護,隻得用防護布裹了腳,穿普通防護鞋踏入蝕質。蝕質從沒密封好的縫隙滲進鞋中,不緊不慢地啃噬著皮膚。最開始還有人痛得嚎啕,隨著人群簇擁,喊痛聲漸漸消失。沒人會來救援,死亡仍追在身後。要走得稍稍晚了些,就會有蝕沼從樓頂墜下,砸出一片漆黑的水花。但凡跑慢些,就會被這些古怪蝕沼卷進體內,一命嗚呼。哪怕腳上的皮肉爛光,隻剩骨頭,人們也隻能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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