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鈞有點想笑, 可酸楚的情緒讓他笑不出來——他太了解祝延辰這個人。十六年過去, 他的阿煙本質未變。祝延辰總喜歡提前想好一切壞結局。當初他們探討戰術, 束鈞問過他的動機,對方的回應很簡單。【先提前做好心理準備,等事情真的發生,我不至於崩潰。】年幼的祝延辰如此回答。時至今日, 祝元帥肯定想過每一種消極發展。他絕對想過孤身一人死去;想過帶走自己後無能為力,眼看好友死在眼前;沒準也想過自己因為現實崩潰, 與他反目。若是自己像羅斷那樣, 選擇毀滅一切。最後的最後,他們兩個必然要兵戈相見。剛合作時,作為一個合格的領袖, 束鈞自然也有類似的考量。可如今記憶恢複,想到當年那個無聲哭泣的煙塵,他便一下子心軟下去。祝元帥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思考這些的呢?看現在的反應,祝延辰八成是做足了糟糕的心理預備,被猝不及防地喂了顆糖, 齁得整個人有點恍惚了。至於祝延辰的情感, 束鈞沒有懷疑過,也自認沒有質疑的必要——自己恢複記憶,他們的羈絆原本就足夠深,祝延辰想要加強合作,他們大可以繼續發展友情。除非祝延辰腦子被蝕沼啃了,才會在這個緊張階段想出色誘的主意。既然兩情相悅, 又知道祝延辰喜歡多想,束鈞選擇一口氣斷了他胡思亂想的路。省得那人繼續壓抑感情,在不必要的地方消極。不是喜歡多想嗎?那麽祝延辰肯定清楚,就算自己能因為“恢複記憶後的混亂”去吻他,演技也不足以支撐他們做完全套——他倆都幹幹脆脆滾上床了,生理反應說不了謊。想到昨晚,束鈞喉嚨有點幹,他慢悠悠地抿了口粥。用爪尖剝製服的時候,祝延辰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滑動,試圖尋找勉強的痕跡,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確定他沒有勉強後,祝元帥這座壓抑已久的火山爆發了。這人的渴求太過強烈,束鈞險些被嚇到。他原以為祝延辰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樣,又是明擺著的第一次,應當知道適可而止,沒想到對方的動作越來越激烈。束鈞看得出,祝延辰格外喜歡自己對他的舉動做出回應。每個輕吻都能換回更激烈的動作、驟然加快的心跳與喘息。到了最後,祝延辰攥緊他的手,將他緊緊按在懷裏。隨後就像以往那樣,在他的發頂輕輕烙下一個吻。兩人相擁而眠,軀體之間似乎有種奇妙的磁力,體溫一旦相接,便難以再分離。一夜無夢。如今不再是人類,一點腰酸腿軟算不得麻煩。束鈞對昨晚的作戰效果相當滿意。誰知一晚過去,祝元帥繃著一張臉,目光帶著“我肯定沒睡醒”的自我懷疑。他想到這裏,發現祝延辰又在瞧他。“隔著麵罩有什麽好看的。”束鈞用筷子戳弄鹹菜,“你要再不吃,粥就涼了。”“嗯。”聽著這個不確定的“嗯”聲,束鈞失笑。他用筷子戳了個胖胖的小籠包,塞到祝延辰嘴裏:“你趕緊調整狀態。待會兒老四家的人來了,你要還這副樣子,他們保不準以為我對你下了毒。”祝延辰仔仔細細地咀嚼包子。“阿煙。”束鈞把粥喝完,長歎一口氣。“你也該接受現實了——我也喜歡你,就這麽難接受嗎?”“太順利了。”祝延辰咽下包子,嚴肅回應。“我有點擔憂。”“擔憂我坑你?”“不,我隻是從來沒有這樣開心過。”祝延辰喃喃道,“我懷疑會發生什麽……”他強行咽下後半句,又開始吃包子。束鈞雖然戴著麵罩,還是忍不住捂住臉。行,祝元帥的確沒再思考他倆之間的感情性質。隻是這人吃了太多苦,剛拐過一個彎道,就又開始患得患失了——就像接受快樂會招來厄運似的。束鈞咬牙切齒,恨不得戰爭下一秒就結束。“別懷疑了,我待會兒就給你表演‘被包子噎死’。”束鈞陰惻惻地回應道,站起身,又拿了一籠包子。長壽酒館比之前還熱鬧些。為了興建地下據點,老四家的人來得勤。人流量變大,這偏僻地方的生意也逐漸好了起來。正好最近y市打壓老四家,老四家的商隊開始往周邊擴散,民眾也沒有生疑。可惜這熱鬧持續不了多久。昨天的動亂一出,指揮中心肯定要派兵去各個聚居地駐守。商人的出入肯定會受到影響,到時要想借老四家的名義搞大規模行動,更是難上加難。甜蜜時光過後,又要麵對苦澀的現實。束鈞剛出酒館,嘴角便耷拉下來。祝延辰則恢複了正常的狀態,從口袋裏抽出一張紙。“這是?”束鈞展開,上麵寫滿一個個代號和名字。“我昨天總結的。玩家裏性格沉穩、受刺激少,並且有一定指揮權的,我都記了下來。”祝延辰沉聲道,“今天的行動,你用得上這個吧。”束鈞自己心裏有數,可祝延辰的名單比他這個玩家還要完備。“……你怎麽連這些都知道?”“每個人我都記得。你要是拿不準,可以來問我。”“不是,隻是靠作戰的話……”根本看不出這些情報。“我與艾醫生合作,做了一台可以入侵玩家係統的設備。還記得嗎?慶典開始前,你幫忙鎮壓了一批‘貨物’。那是艾醫生救助的合成人,他們靠那個設備接入玩家係統……在‘那一邊’繼續生活。當時時間有限,她估計沒來得及解釋。”不,按艾醫生的性子,壓根不想解釋也是可能的。束鈞隻看到了巨大的貨箱,以及一大堆要求。她連箱子被磕碰都要發火,更別提打開讓他瞧瞧了。她分了地下基地的一片區域,權當治療所,門又給鎖得死死的。別說聚居地來打工的人,束鈞本人都進不去。現在想來,或許那些合成人和設備都在裏麵。“你是靠那個設備聯係我的?”束鈞了然。“我說呢,怪不得你能提前偽裝聊天內容。”“那東西完善了不少年,才能安全傳遞信息。最開始完成時,我隻能在外麵看看。”祝延辰點點頭,“眼下這批玩家,我算是看著他們進入戰隊的。”“原來如此。”束鈞挑起眉毛,“那你有沒有多看看我?”祝延辰露在麵罩外的耳朵有些發紅,嚴肅承認:“有的。”……在承受不住的時候,他的確會去看看那一邊的友人。雖說咫尺天涯,可看到那人還好好活著,他又有了繼續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