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的他像被迷了心竅,色膽包天,還真就低頭,慢慢的朝著靳先生湊過去。 然後靳先生不見了,出現在他麵前的,是他師父那微胖的圓臉。 對著他怒目圓瞪,手裏也不知道拿著從哪裏摸到的棒槌,完全把他的腦袋當成了木魚,對著他就敲過來。 邊敲還邊念叨,“阿彌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紅顏枯骨,不過一瞬。” “讓你再敢看美人,看我不敲破你的頭。” 一律,“……” 他也沒愣著,趕緊轉身就跑,他師父就在後麵追。 跑著跑著,靳先生沒了,鳳凰花也沒了,畫麵切到了土原山。 他跟跟他師父,就土原山上你追我跑,片刻不停的跑了整晚。 睜開眼睛的時候,他恍然以為自己在寺裏呢。 不僅眼睛酸疼,那是渾身都泛著酸,跟被人揍了似的。 就兩個字能形容,難受。 他打著哈欠,捧了把冷水洗好臉,挽著念珠走到窗戶跟前坐下。 對著屋裏的亮眼光柱,準備做早課補念經文。 早飯當然可以不吃,等餓到了中午,肚子空空,能夠吃得多些。 早課卻是必須要做的,過時不候,再補的話,效果就要差很多。 剛盤腿坐好,木門發出“吱呀”聲響,趙然直接推門進來,咋咋呼呼的喊他,“師叔,幾點了還不起床。” 踏進門檻,就看著他坐在窗戶前,逆著光望過來。 見他師叔跟陽光相融,一時竟分不清哪裏是光,哪裏是人,隻覺得就璀璨耀眼的一團,刺眼的很。 趕緊抬手遮住眼睛,幹笑兩聲,“師叔做早課呢,沒打擾到你吧。” 一律麵無表情,“……”有,當然有,這不是明知故問麽。 日光太亮,逆著光視線受阻,趙然看不清他的表情。 卻知道他隻要開始做早課,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會堅持念完經文。 絕對不會半途而廢,還是為了跳起來,拿平板敲自己的頭這種微末小事。 略微放鬆了些,慢慢的走過去,“師叔,你早上想吃點甚麽,我去給你做,山莊裏出事了,沒空理咱們呢。” 一律挽著七寶佛珠,迎著燦爛的日光,微閉著眼睛,開始在心裏默念著經文。 對山莊裏麵出了啥事,沒甚興趣。 趙然看他閉了眼睛,知道他做早課的習慣,是不能被打擾的。 這可是重中之重,找了椅子在他跟前坐下來,把手機靜音了,開始打遊戲。 過了半個多小時,等早課做完,一律拎著平板準備出門。 趙然趕緊停了遊戲,拿著手機跟上去,“師叔,師叔你餓不餓啊,九點半了都,我給你下碗麵條吃吧。” 他站在門口,拿著平板問趙然,“江若呢,在房間裏麽。” 趙然撇了撇嘴角,有些不太高興,“對呀,那個姓楊的醫生,早上來了我們院子,重新幫江若處理了傷口。 小若傷的太重,給上了麻藥,這會藥效還沒過,擱床上躺著呢。” 那醫生忒煩,拎著藥箱進門,始終都皮笑肉不笑的。 還對著他包紮的傷口不停的嫌棄,從頭挑剔到尾,說是哪哪都不行。 他又不是醫生,處理傷口確實不專業,可好歹清洗消毒做好的呀。 就是包紮的手法有些差,哪有被吐槽的那麽差勁,完全一無是處啊! 哼!果然當醫生的都很討厭,趙然撇撇嘴。 在心裏麵埋怨歸埋怨,卻也沒往了正事,“對啦,師叔,那醫生幫小若處理傷口的時候,順便看了看他的臉。 說他年齡還小,骨頭都還沒張開,問要不要給他做麵部骨骼矯正。” 一律滿看著趙然,滿臉的茫然,骨骼矯正,啥玩意啊,聽不懂。 趙然抓著頭發,也有些懵,“我其實也沒聽太明白,大概就是能讓小若變得好看些,也不說多麽好看吧。 至少不用像現在這樣,出門就被人指指點點吧,我覺得挺好的。” 一律點點頭,那確實挺好的。 他略有些納悶,拿平板敲字,“楊醫生還懂這個呢?” 趙然嫌棄的撇撇嘴,“……誰知道呢,也可能是他認識的醫生會,他是做醫生的,肯定有自己的圈子唄。 不過以小若的這情況,我估計,價格應該不便宜。” 一律笑著擺了擺手,示意他錢不是問題。 上次從柳意手裏麵坑來的錢,用在小若身上,正好合適。 他想了想,敲字給趙然看,“我等會去找楊醫生,跟他談這件事。” 趙然看向他背後,眼角抽了抽,低聲嘟囔著,“不用去找了。” 一律回過頭去,楊醫生就拎著醫藥箱,站在他身後。 穿著日常的白襯衣,黑色西褲,帶著銀絲邊眼鏡,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斯文俊秀。 彎起唇角,微笑著輕聲的跟他打招呼,“早上好啊,一律。” 趙然在旁邊輕聲嘀咕著,“斯文敗類,哼。” 不願意跟楊醫生共處,轉身先回院子裏去了。 一律略微笑了笑,已經十點啦,不早了。 他抱著平板,“噠噠噠”的敲字,“小若臉上的傷口,多謝你幫忙處理,還有你說的塑形具體是怎麽回事。” “不必謝我,靳先生吩咐的,不然我哪知道他受傷了。” 楊醫生保持著微笑,就算他知道,也不會主動去替人處理傷口的。 他是個醫生沒錯,卻也不會知道有傷口流血,就會忍不住想去處理好。 那不是醫生,那是強迫症。 至於臉部塑形的事,楊醫生溫和的笑著,“關於這方麵,我也不是專業的,若是你有意向,等下山後,我帶你去找我師妹。 她是這方麵的專家,讓她先給江若做檢查,再製定詳細的矯正方案。” 一律點點頭,表示同意,那就等回去後再說唄。 楊醫生拎了拎手裏的醫藥箱,笑著看向他,“我剛給靳先生紮完針,你要進去看看他麽。” 出口的疑問句式,語氣卻是篤定的,知道他不會拒絕。 說完就笑著點了點頭,單手拎著醫藥箱,走出了院子。 一律在院子裏站了會,抱著平板往靳鳳羽的房間走,他們雖然住在一個院子裏麵,卻並非是住在隔壁。 院子仿古風,四四方方的,連帶有廚房、儲物間,共有大大小小六間房。 靳鳳羽住在上首,他住在左邊那間,昨天他跟靳先生回來後,也沒過多交流,就各自回房間裏睡覺了。 他沒睡好,就起的遲了,也不知道靳先生睡好沒。 應該是沒問題的,迎著鳳凰花映出的紅霞,慢吞吞的走進靳鳳羽房間。 靳先生坐在輪椅上,膝蓋上搭著張薄毯,正低頭翻著手裏的書。 眉眼低垂著,神色有些冷淡,渾身都散發著種高山泉水的清淡感。 溫煦的日光映襯著他完美的五官,就連落下的影子都顯得格外好看。 黑陶盆就擱在他手邊,裏頭的桃樹苗清脆欲滴,看著就生機勃勃的。 察覺到動靜,靳鳳羽從書頁上抬起頭來。 看見是他,渾身的冷淡感就散了,把拿著的書合攏放在腿上,輕笑著衝他招了招手,“一律,過來坐。” 一律捂著胸口,默默的歎了口氣。 這真不能怪他禪心不堅,就靳先生這樣笑,誰能扛得住啊。 完全扛不住啊,就算會被他師父追著跑,他也沒得辦法呀。 他抱著平板,走到靳先生跟前坐下來。 靳鳳羽看著他,眼神溫和,輕聲問道,“昨天沒有睡好麽。” 一律略愣住,靳鳳羽溫和的笑了笑,抬手指了指自己眼睛,“這裏有些青黑,是不是不習慣房間裏的床,我讓他們給你換張,如何。” 一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他的膚色偏白,天生的,曬都曬不黑的那種,有丁點兒痕跡就容易看出來。 可他剛剛洗漱的時候,都已經拿冷水浸過了呀,黑眼圈還能看出來? 看到他眼裏的疑惑,靳鳳羽輕聲笑著,“不特別明顯,很淺,得認真看才能看得出來。” 一律眨了眨眼睛,莫名的從這句話裏,聽出來些濃厚的關心意味來。 說他的黑眼圈很淺,需要仔細觀察,結果就打個照麵,靳先生就看出來了。 這不是關心,是神馬!分明就是關心他啊,嘿嘿嘿,他這個哥哥沒白認啊。 他輕輕搖了搖頭,抱著平板“噠噠噠”的敲字,“跟床沒關係,我不認床的,是昨晚上做了個夢,沒睡好。” 以前跟著他師父天南地北的跑,連草堆都滾過,睡得可香可香啦。 認床這種略顯得嬌氣的習慣,不合適他這樣到處跑的小和尚。 靳鳳羽看著他,眼神裏流露出關心來,“是做噩夢了麽。” 一律,“……” 他搖了搖頭,表情有些尷尬。 不是噩夢,但也不是甚麽美夢,哎,說來話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