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完會,有幾個跟他關係鐵的老員工跑過來跟他說話。


    “沈總,我們其實都習慣了,你不用太掛心哈,壓力和壞情緒我們自己可以調節,這段日子,你照顧老婆辛苦了,我們都知道顧好自己,你多保重身體。”


    “對,沈總太辛苦了,一定要保重,你看你都瘦了。”


    “瘦了雖說好看,但眼角容易生皺紋,胖子老得慢……”


    “你別理他們,有需要咱們幫忙的,盡管開口。”


    沈臨州腦子嗡嗡響,他說:“還真有。”


    “什麽?”幾人異口同聲。


    沈臨州指了指會議室的門,“出去的時候把門關好。”說完他邁開長腿,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當晚十點,夜色四合,沈臨州停步在家門外,下意識地掏出鑰匙,半晌,他一頓,抬手敲了敲棗紅色的木質門。半分鍾後,沒人應答,陸宸打遊戲情有可原,莫非陸桑已經睡了?


    他開鎖進門,偌大的客廳沒有開燈,遊戲室裏透出微弱的光亮,那扇門後傳來令人牙酸的抓撓聲,應該是歲歲想出門。他幾步過去輕輕開門,把歲歲抱了出來,陸宸專心盯著屏幕,絲毫沒發現。


    轉頭望去,三間臥室裏皆沒有燈光,看來她真的已經休息。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他頓悟後快步向主臥走去,眼梢掃到半開的書房門,他腳步一停,把歲歲丟下地。


    書房的大桌上有個古老樣式的台燈,陸桑抱著膝蓋蹲坐在轉椅上,一手抓著頭發一手在寫寫畫畫,像個不忍心驚醒的美夢。沈臨州悄無聲息地走過去,盯著她看了一會,出聲問道,“今天在家做什麽了?”


    陸桑嚇了一跳,她端正坐好,拍拍胸口說:“做酸奶啊,你忘啦?”


    沈臨州從她垂下來一晃一晃的兩條腿上收回視線,“那怎麽不回消息?”


    “我沒回嗎?”陸桑摸出手機看了看,還真沒回,她笑嘻嘻說,“我以為回了,看來是忘了。你找我有事啊?那怎麽不打電話呢?”


    她倒反過來怪起他來,沈臨州失笑,“我以為陸小姐忙到回複一條消息的時間都沒有,我哪敢打電話打擾。”


    又忍不住問,“剛剛我敲門了,沒聽見?”


    陸桑奇怪道,“你不是有家裏鑰匙嗎?”她茫然跟他對視,沈臨州率先敗下陣來,“以為鑰匙不見了,不行嗎?”


    陸桑感覺沈臨州今天有點不對勁,要不是男性不可能來例假,她差點懷疑處在經期無理取鬧的人是他。清清嗓,她放下手裏的東西,領他去廚房。


    “你嚐嚐,今天的第一份成品,留給你的。”陸桑獻寶似的把一個玻璃瓶塞進他手裏。溫度有點涼,但也不是剛從冰箱取出來的溫度,應該有段時間了。


    他摘掉桃紅色的塑料小蓋,接過陸桑給他的小勺,挖了一大塊塞進嘴裏。酸酸甜甜,冰冰涼涼,味道還不錯。看在酸奶的份上,他暫且原諒她了。


    沈臨州拿著酸奶去沙發上吃,陸宸伸著懶腰從遊戲室出來了,一見兩人在客廳,立馬過來湊熱鬧,他坐到沈臨州身旁道,“姐夫,味道不錯吧?今天我吃了兩個呢!”


    陸桑:“噓——!”


    沈臨州動作一頓,慢悠悠抬起眼。


    陸桑沒攔住陸宸那張快嘴,隻好幹笑幾聲,“陸宸嚐的都是試吃品,他就是起個小白鼠的作用,你的才是成品。再說了,吃多了容易拉肚子,我也是為你的健康著想。你想想啊,陸宸又沒事幹,長在馬桶上都可以,而你要工作賺錢,要為整個公司操勞,怎麽能被腹瀉束手束腳?”


    陸·小白鼠·宸:委屈屈。


    沈臨州臉上露出微笑,陸桑後頸發涼,隻見他把酸奶一擱,起身就往書房走。走出幾步他又回來,撈起酸奶走了。


    陸桑把陸宸摁在沙發上,拿抱枕在他肩上砸了幾下,“都怪你,害我翻車。”


    陸宸抱著頭,“我要跟老媽說你欺負我!”


    “你說吧。”陸桑氣哼哼地跟去了書房。


    陸宸對著歲歲來了套虛張聲勢的拳法,沒碰到貓,倒是被歲歲一爪子拍在胸口,他更委屈了,於是真的給許老師打電話,那邊一接通,他便開始哭訴,“媽,我姐欺負我,我想回家!”


    “啊?哈哈,你再忍忍吧,”接電話的是老陸,“我跟你媽出來旅遊了,我給你聽聽海浪聲……呼呼,嘩啦嘩啦,你聽——兒子,乖乖等我們回去。”


    “什麽時候回來啊?”


    “一個星期以後吧,你姐夫給我們定的行程,錢都花了,我們不玩個盡興,不是辜負了他一番安排嗎?”老陸循循善誘道,“你跟你姐打架要留意些,你姐個子那麽小,你別傷了她。”


    陸宸:“?”再見。


    沈臨州進書房以後,把她畫畫的東西收拾到了一邊,他開了電腦處理幾封郵件。陸桑躡手躡腳進來後,他餘光瞥見,偏頭看了她幾眼,注意力又放回電腦上。


    陸桑小跑著過去,右腳忽然絆了一下左腳,搖搖晃晃往前撲去,被差點嚇出心髒病的沈臨州手疾眼快接住了。手臂快被他緊張的力道捏碎,陸桑收了蹙眉的表情,眨眨眼望著他,“哎呀,腿好像還沒好利索。”


    聽她說話語氣,沈臨州頓時識破她的小伎倆,鬆開了攥著她小臂的手,冷靜道,“既然這樣,明天別出門了。”


    “我可以,我沒事,我剛剛就是逗你玩的。”陸桑果斷扶著桌沿自強不息地站了起來,一把攬過自己的東西要走,走出幾步了忽然回頭說,“我今天忽然靈感如泉湧,就不在主臥睡了,睡睡醒醒地畫東西,會影響你睡眠。”


    沈臨州神情平靜地看著她,點頭表示沒意見,“你不睡主臥也可以,反正也不是第一回 ,之前你就總有許多理由,我習慣了。不過這幾天還是注意好好休息,有靈感了半夜醒來往手機備忘錄上記一筆可以,畫畫就免了。”


    陸桑結結實實一愣,沒想到沈臨州會忽然承認。她之前看過手機裏偷拍他的照片就猜測兩人可能分房睡,問了他家中幾間臥室後就更為確定,如今更是親口證實了。


    為什麽呢?照他的意思,似乎是自己總找借口搪塞,難道他們之前感情真的有問題,還是她的原因?


    陸桑“嗯”一聲,慢慢點了下頭,抱著懷裏東西出去了。


    沈臨州忙完後去主臥休息,燈一開,他轉頭發現被子鼓起來一塊,裏麵赫然躺了一個人。陸桑沒有睡眼朦朧,相反,她神采奕奕的,一看就是壓根沒睡,與他四目相對,她側起身子,撐著頭問,“驚不驚喜?”


    自己老婆睡在自己床上,可太驚喜了。


    作者有話要說:  紅包照舊,明天見啦~


    第二十章


    沈臨州胸膛裏像是盛滿了可樂, 隨著他往床邊走的那幾步搖搖晃晃,五味陳雜的氣泡浮起, 到了嘴邊變成一聲輕歎,勾起了點笑意。他清清嗓子, 繃著嘴角坐到床邊。


    “不是說為了不影響我, 要到隔壁睡嗎?”


    陸桑搖搖頭,“那怎麽行?夫妻當然要一起睡了, 你看老陸跟許老師,老陸睡覺打呼嚕聲音那麽大, 你也受不了吧?可許老師這麽多年,不是也忍過來了嗎?一塊過一輩子就是這樣的啦,要彼此包容才能和諧美滿啊。”


    過一輩子,這四個字太美好了, 沈臨州有些不忍心戳破眼前的假象。他和衣仰麵躺在床上、壓住被子, 枕著胳膊道,“那你以後都不往旁邊跑了?”


    “嗯,”陸桑點頭,“哪怕我們以後吵架, 也是你去客臥,我才不去呢。”


    行吧。沈臨州無聲笑了笑。


    陸桑見他終於笑了,心裏跟著鬆了口氣。


    “你不休息啊?”她問。


    沈臨州偏過臉看著她, “我看你挺精神的,今天想問什麽?”


    “唔,你之前不是說歲臨招人麽, 我想去試試。”陸桑道。


    “想來的時候告訴我,我聯係人事部門安排麵試。”


    陸桑點點頭。


    “還有別的嗎?”


    “有,你今天為什麽情緒不太好?”


    沈臨州臉上的表情頓了頓,不想承認自己就是因為她沒回短信生了一天悶氣,回來想找個“有人在家等他”的心理安慰也沒成功,說出來太蠢了,還會顯得他小氣。沈臨州深沉道,“工作上的事情,明天解決就好了。”


    陸桑半信半疑看了他一會,沒再多問。


    跟沈臨州相處其實很舒服,他很會照顧人,也不會沒事就對她動手動腳,就像個兄長,陸桑覺得兩人之間哪怕沒有愛情,有親情也能過一輩子。


    不過兩人才結婚兩年,現在就變親情會不會太早了呢?


    仔細琢磨了會,等沈臨州洗漱完上床,她忽然起身吧唧一聲親了一下他的臉,偷襲成功後抿著唇將燈“啪”地關上了,留下沈臨州摸著臉頰獨自淩亂。他沒再開燈問緣由,那太破壞氣氛了,他隻是靜靜地躺下來,把裝睡的人抱進了懷裏。


    隔天下午,陸桑跟陸宸一塊吃了晚飯,她騎車載著二十瓶自製酸奶去了燒烤街。今天是周五,每家燒烤店外麵的撐凳上三三兩兩地坐著人。天還沒黑,太陽的熱意不減,陸桑怕曬黑戴上了一個黑色的卡通口罩,默默地沿街往前走。


    遇到年輕的女性,她會上前問問需不需要酸奶,大概因為她是生麵孔,她走了兩圈都沒有生意。角落一家店在陰涼處,陸桑挪過去,摘下了口罩。陸桑長了一張討長輩喜歡的臉,這家店的店主是一對中年夫妻,看她好像年紀挺小,便說店裏的凳子她隨便坐,陸桑笑著道謝,衝著風口坐了下來。


    過了很久,夜色籠過來,每家燒烤店門前都坐滿了人。她的機會來了。陸桑提著小筐一桌桌問過去,沒過多久,一對年輕情侶要了兩個酸奶。


    打遊戲疲憊的陸宸正在看書,手機忽然響了一聲:x寶到賬,十元。


    陸宸:!!!


    他姐怎麽這麽好啊,他是不是要發財了?


    “開張”以後,酸奶賣得很快,自己做的跟外麵買的口感確實不一樣,陸桑人又幹幹淨淨的,還年輕漂亮,不少出來跟兄弟喝酒的小夥子也賞臉要了幾個。


    “美女,這裏!要一個酸奶!”


    身後一桌有人高聲喊道。


    “來了來了!”陸桑提著小筐快步過去讓他挑,伸過來的是一個女孩的手,她隨手拿了一個,手忽然一頓,詫異道,“陸桑?你腿好了啊?”


    陸桑抬眼看去。


    竟然是許綿綿。


    早知道她裝作沒聽到了。


    “是你啊。”陸桑假笑。


    剛剛喊他過來的男人問道,“綿綿,你們認識?”


    “何止認識,”許綿綿道,“我們可是高中同學呢。誒陸桑,不是都說你嫁人嫁得挺好麽,怎麽你老公養不起你啦?需要你出來賣酸奶?一瓶五塊錢,你一晚上能賣多少啊?夠不夠生活費,要不要我借你?”


    陸桑不想跟她逞口舌之快,繼續職業假笑,“我第一天來,也不知道能賣多少,不如你多買幾個唄?”


    許綿綿大方道,“行啊,我們這桌的一人來一個吧。”


    陸桑這一看才發現,她們這一桌坐了五個人,四個男人,就許綿綿一個女性,她低頭拿了四個酸奶出來。


    “一共二十五。”


    “不是吧,”許綿綿笑道,“我們同學一場,抹個零頭行不行?二十吧,五塊錢還要斤斤計較嗎?”


    “你現在是做什麽工作來著?”陸桑好像忽然對許綿綿好奇起來。


    許綿綿說:“我啊,在發廊給人理發。”


    “哪一家啊?”陸桑掃了幾眼其餘幾人,“我過去能打個八折嗎?”


    許綿綿一聽麵色難看,“這麽小氣,越是混得差的人越對錢計較,這話果然沒錯。”


    陸桑不想再跟她糾纏,重複道,“二十五,怎麽支付?”


    這天回了家,陸宸猛地湊了上來,“姐,姐!你在燒烤街遇見同學了啊?”


    “你怎麽知道?”


    “楚夏姐說的,你在燒烤街賣酸奶的事情,你們班級群裏都傳遍了,她沒找到你,就跟我說了。”


    陸桑摸出手機看了眼,群裏果然有一陣子在討論她。


    消息當然是許綿綿放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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