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給宋觀換衣服還有洗澡這樣的事情,都是諾亞在做。本來宋觀倒是一點也不想讓別人給他做這個程度,不過他這殼子每次在剛起床,或者是臨了要睡覺的時間點上,總是困得厲害,他稀裏糊塗讓諾亞做了一回全套之後,索性破罐子破摔,宋觀也懶得再掙紮反抗了,盡管一開始老有那麽一點別扭感覺,但困頓睡意總是能遮蓋很多事情的,到後頭宋觀很習慣被諾亞……


    或者就用“服侍”這個詞吧。之後每次要換衣服的時候,宋觀就往椅子上懶散地一坐,他像一個大號的假人玩具隨便諾亞擺弄。換衣服的過程之中,偶爾諾亞會輕聲說兩句,讓宋觀抬腿或是抬手之類的,宋觀就會很配合地懶洋洋地動一下。


    諾亞在這個莊子裏待了半年,他接手了幾乎所有服侍宋觀的雜務,從喂飯喝水,到洗澡更衣,甚至後來還包括剪指甲。有時候宋觀會覺得對方是真的一點都不排斥這些事,而且搞不好還樂在其中,就像一個小姑娘對待她的洋娃娃那樣。想到這裏他起了點雞皮疙瘩,心中倒不是害怕,就是有點想吐血。半年之後,原主的母親要將諾亞接走。兩人分別之前的那天晚上,宋觀照例縮在諾亞懷中,總覺得應該要在做點什麽,他與沉沉來襲的睡意做抵抗,勉強打起了精神,然後在黑暗裏親了親諾亞。


    宋觀親得不是那麽走心,因為一到了晚上,他就精神氣很不足,是很想睡的。也就是在這不走心裏,宋觀啄木鳥似的親了兩口諾亞,就感覺自己好像吻到水珠,濕漉漉的,他清醒了點,有些驚訝:“你哭了?”


    諾亞發出一聲仿佛從鼻腔裏冒出來的“嗯”聲,他的手摸索著捧住了宋觀的臉,沒有光亮的房間裏,要看清一個人的輪廓是有些艱難的事情,他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宋觀的臉,從額頭開始,然後是眉毛,合上的眼睛,鼻子,嘴唇,麵頰,還有下巴,好像他要通過這樣手法來深刻地記住宋觀的模樣。


    宋觀任由對方的手指撫摸自己,片刻後輕聲說了一句:“不用等多久,我們總還會見麵的。”


    諾亞沒有出聲,他的手指繞到宋觀的耳朵那兒,沿著耳廓形狀下滑,他輕輕捏著宋觀的耳垂。


    半晌。


    “我可以去把窗簾拉開嗎?”黑暗包裹著模糊了人的樣子,手指撫摸對方的時候,諾亞莫名覺得這種方式莊重得有些讓人害怕,他感覺自己似乎借由此種方式是在黑暗裏重新將對方塑造了一遍的,他摸著摸著,忽然湧上一股強烈的願望,想要看一看對方,盡管這衝動仿佛毫無理由,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這麽做,可他忍不住,諾亞輕聲祈求,“我想看看你。”


    白天都已經看了一天了,不過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的,有什麽可看的?宋觀很困,他沒有什麽遲疑地說了聲“好”,於是諾亞翻身下床。細微的腳步聲伴隨著衣料摩挲的聲音在黑暗裏響起,片刻後,那旁厚重的窗簾被人拉開。宋觀躺在床上抬目看出去,從拉開的窗簾口子間,他看不見窗外的月亮,但月光明亮得依舊清晰,它們一下子湧進室內就像是瞬間點亮了無數幽幽冷光的螢火。


    諾亞躡手躡腳地走回床上,他身體被夜間空氣裏的涼意裹住了,當他躺下來抱住宋觀的時候,宋觀被他身上浮著的冷意給冷得打了一個寒顫,倒也不是那溫度有多寒涼,隻是乍然接觸讓人猝不及防。


    諾亞察覺到了立刻撫了撫宋觀的背,最後他的手停在宋觀的肩胛骨處:“我離開之後,你會想我嗎?”


    宋觀靠在他身上說:“當然。”


    諾亞握住宋觀的肩,他嘴唇動了動,其實想說的有很多,可真的要讓他說出來的話,他又覺得很不好意思是講不出口的,所以末了訥訥的,隻是一句顧左右而言他的:“你再同我多說幾遍,我就要當真了……”


    宋觀挨在諾亞懷裏,他很困,身上有氣無力,他聽到諾亞的心跳聲,一聲一聲都非常有力而且急促。他慢慢地抬手,用手臂圈住諾亞的脖子,宋觀在這個姿勢下摟住了諾亞,他有點想打哈欠,但是忍住了,他同諾亞說:“這是真的,我不想你走。”


    月光冷冷裏,諾亞心跳如擂鼓地悄悄握住了宋觀的手。他的手型和宋觀差不多一樣大小,宋觀這身殼子是個不幹活也不運動的,所以全身上下都是一徑的細皮嫩肉,諾亞的手握住他的手,這一相比,就顯得諾亞的手要比宋觀的粗糙很多,不過他的手暖烘烘的,有著十分鮮活的溫度和旺盛稚嫩的生命力。兩人五指纏住了,諾亞睫毛微微顫抖著湊上前去吻住宋觀,那親吻一開始是小心翼翼的,到後來就有點過了度。糾纏到最後他將宋觀按在了床上,諾亞的動作太過失控了,第二天醒來,宋觀身上就出現了好幾處淤青,那都是深紅帶青的顏色,諾亞給宋觀穿衣服時看到了,他麵紅耳赤地要給宋觀擦藥,宋觀用手蓋著嘴打了一個哈欠,他昨天沒睡好,說:“不用。”


    諾亞望著宋觀,手裏握著藥盒,有點手足無措的意思。宋觀正等著諾亞給自己穿衣服呢,結果等了半天對方沒動手,他不免睜開眼去看,就瞧見諾亞不安的樣子。怎麽說呢,諾亞是個很容易害羞的人,被人調戲的時候,他就像含羞草一樣會讓人覺得逗著玩是很有一點趣味的,宋觀看諾亞那模樣,心思刹那間轉過幾個彎,隨後他將諾亞拉拉扯住。


    早晨起來這殼子沒有力氣,所以他所有的動作都是慢吞吞的,懶洋洋的,他湊到諾亞耳邊:“我要把它們留著。”宋觀溫溫涼涼的手摸到諾亞的頸子上,像一個調戲不諳世事小少女的花花公子,“我要留著它們來想你——如果擦了藥膏,它們很快就會消失了。”


    諾亞扶著椅背的手一軟,宋觀見狀很自然地將人摟過去。他半摟半抱著諾亞,諾亞狼狽掙紮地要起來,話也說不全,顫聲顫氣的像隻餓了許久的小羊:“我,我……”


    當然事後宋觀要遮掩這些吻痕也是花了一點工夫的,他總不能讓別人看到自己身上這些印記,所以他就假稱諾亞走了他很思念諾亞,以前都是諾亞幫他更衣沐浴,現在諾亞不在了,他也暫時不想讓別的人來做這些事,他寧可自己動手。大管家奈麗女士當然不同意,宋觀趕緊皺眉非常及時地凹出一個要吐血造型,這個pe一擺出來,奈麗女士立刻妥協。


    不過諾亞的這一次離去的時間很長,比宋觀想的要久得多得多了,竟有足足兩年的時間,後來若不是他自己動手給這殼子的母親寫了好幾封信詢去問諾亞的事情,還表達出了強烈的想要見諾亞的願望,並在管家奈麗女士麵前吐了幾回血,估計原主的母親都不會把諾亞放回這莊園裏。


    兩年未見,諾亞顯然變了不少,原本軟糯糯的傻白甜都長出了一點彬彬有禮的冷漠棱角。諾亞朝宋觀行禮,這個禮行得無懈可擊,甚至可以用優雅來形容,他說“閣下,很高興再見到您”,這說話語調精準地把握在了一個既不會顯得過分熱情,又不會顯得過分冷淡的分界線上。諾亞變了很多,不過人麽,總是會變的。宋觀也不知道這兩年諾亞怎麽過的,他觀察了諾亞一會兒,決定暫時還是別貿然行動。其實諾亞前一天夜裏就到了,那個時候宋觀已經睡下,所以他們兩人的見麵,是在第二天早上,當天下午時分,宋觀讓諾亞給自己念書,中途他想要拉住諾亞的手,但是諾亞避開了。


    宋觀不動聲色地瞄了諾亞一眼,心中“啊哦”了一聲,他既不顯山也不顯水地收回了自己手,也沒再多做什麽或是多說什麽,隻是閉了眼靠在沙發上正正經經地聽諾亞念書。晚上睡覺的時候,奈麗管家十分貼心地主動安排了諾亞和宋觀一起睡,不過兩人進了屋裏之後,諾亞服侍宋觀換好了睡衣,將宋觀帶到穿上用被子包裹住,他替宋觀掖好被角了就起身準備離開,臨走之前還朝宋觀行了一個禮:“閣下,我去門那邊睡。”


    諾亞說的門那邊,是指男仆睡的房間。宋觀房裏有一扇門,這扇門隻有從宋觀這邊的房間才能打開,打開之後,那邊的房間就是男仆睡的——那個男仆會夜裏專門起來照顧宋觀,不過諾亞來了之後,那邊就讓奈麗管家給叫人收拾了空出來,所以此刻諾亞要去那邊睡,這是完全可行。


    宋觀聽了這話躺在被子裏沒動也沒出聲做任何挽留,他心裏頭琢磨著,就這樣目送諾亞離開。宋觀陷在被子裏,豎著耳朵聽那邊諾亞的就寢動靜,又小躺了好一會兒,被窩慢慢附著上他的體溫了,宋觀這才慢吞吞地掀開被子爬起來。他下了床,赤足踩著地板,兩個房間之間的門是虛掩著的,他悄悄地走到過去拉開那扇門走到諾亞房間。


    這個聲響驚動了諾亞,此刻諾亞睡的這個房間是沒有有窗但沒有窗簾的,天上一輪孤月姣姣,清清白白地透過玻璃窗投射進來,宋觀一雙光著的腳先步入月光的照射範圍內,明月照人,夜色裏所有一切都有失真的感覺,宋觀這殼子本來就白,再經由月光一照,這一雙腳顯得尤其蒼白得像是石膏雕成,反正沒什麽活人氣息。


    諾亞坐起來:“閣下?”


    第204章 第十三彈 傀儡王座


    宋觀一雙腳慘白,赤足站在那裏,簡直顯出了一點可憐相。他自己沒有這個意識,立在那兒沒有再接近沒再動彈,宋觀一聲不響地看著諾亞,他現在很又冷又困,大腦遲鈍地運轉著,宋觀一顆心在直接把人撲倒和站在床邊不動這兩個選項裏搖擺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站在床邊不動。兩人僵持住,對峙片刻,諾亞深吸一口氣,胸口劇烈起伏著,他扭過臉,然而手上的動作卻是將宋觀拉上床。


    兩人手掌交握,宋觀借力就順勢就=爬到諾亞床上去了,他很自然地往被子裏一鑽,發現這被子有種潮濕的冷意,又硬邦邦的,讓人很不舒服,也難為諾亞居然能將就地睡下去。宋觀深感睡這條被子還不如睡諾亞,所以他翻身一滾就滾到諾亞懷裏。來自對方身上的暖烘烘體溫將睡意蒸騰,宋觀困得要命,他自發往諾亞懷裏找了個自己躺著比較舒服的姿勢,就要合眼,結果被諾亞握著雙臂從那溫暖懷抱裏推出來。


    太困了,上下眼皮仿佛磁石一樣就要吸合在一起,宋觀勉強打起精神來看諾亞。月光仿若一泓明澈的水將人包裹其間,諾亞在這明亮的月光裏起身,他麵上的線條對比兩年之前,已經沒有那麽圓潤溫和了,不知不覺裏,就像是鏽跡斑斑的刀鋒經了磨刀石的打磨,隱約的已是透出了些許兵器冷意。


    諾亞扯了被子將宋觀裹住,他摸了摸宋觀的頭發,手指撫過宋觀的臉。兩人沒有說話,宋觀不說話是因為他幾乎沒有力氣開口,腦子裏亂糟糟,他想著半夜爬起來可真不是個好主意,以後肯定再也不會這麽做了。諾亞沒有言語地替宋觀整理好頭發之後,放開宋觀退到了床尾,他的手伸進被子裏,然後他握住了宋觀的腳。


    宋觀下意識要抽回腳,但是被對方牢牢握住。那隻手的溫度暖得那麽熨帖,宋觀方才一路赤腳走過來,一雙腳泡在冷薄的夜間空氣裏,盡管不過是那麽幾步路,但他依舊被冷透了,而此刻諾亞伸過來的手,簡直恰到好處得像是要一直燙到人心裏去,宋觀原本有些僵冷的身體一下子舒展開來。


    “你本來身體就不好,晚上那麽冷,還敢赤腳亂走?”


    這話說的是責問,可出了口之後輕輕飄飄的沒半點分量。話語間隙裏,宋觀感覺自己腳掌心被對方按壓了一下,然後他就感覺自己的腳掌是抵著了什麽更加溫熱的柔軟肌膚。那隨著對方呼吸微微起伏著的,那麽柔軟的,不設防的——似乎是對方的肚皮。


    這個猝不及防的認知令宋觀有些受驚,足背驀然弓起,他蜷曲起來的腳趾便在諾亞的肚皮上撓了一下。


    ……媽了個蛋的,要死了。


    受到驚嚇的情緒波動一下子太過劇烈,這顯然已經超過了安全警戒線,宋觀趕緊伸手捂住嘴,他悶聲咳了一聲,索性直接躺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臉,就這樣劇烈咳了起來。


    諾亞眼見宋觀忽然躺下,隨後聽見一串咳聲,緊跟著又莫名聞到了濃鬱的血腥味,他一怔,放開宋觀的腳,俯身輕輕爬過去。諾亞伏在宋觀身體上方,他的一隻手按在宋觀身側,另一隻手拽了兩下才將宋觀用來遮蓋臉的被子拉開。


    血液濡濕了被套,借著月光他看見宋觀麵上沾染的血跡,諾亞瞧見宋觀氣息微弱地近乎於無。他看見他合上的雙眼,他看見他眼皮底下的眼珠在輕微地轉動著,像是被囚於一夜醒不過來噩夢當中。這張蒼白無色的臉,被血液濡濕的嘴唇。他在離去的那兩年時間裏,有很長一段時間裏都夢見這個人。想到這裏諾亞神經質地將手指握緊,他動了一下,俯身更低了一點,於是他的嘴唇也離對方更近了。


    他似乎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麽,或許他是知道的,可是他忍不住,他還是親了他。這個親吻全是血的味道,諾亞忽然就想起了莊園裏的那些玫瑰,那些成片的,血紅的,妖嬈到猙獰的花朵。他咬了一下宋觀的嘴唇,當年曾經在玫瑰園裏聞到的香氣,恍惚裏此刻又叫他給嗅到了。是錯覺。可是那些香味無孔不入,甜到膩人,膩人到最後甚至都像是險惡的。可是管他呢。管他呢。這個人是真的喜歡他也好,或者是把他當做消遣也好,反正當下時刻裏,他隻想抱一抱他,他隻想親吻他。


    第205章 第十三彈 傀儡王座


    宋觀被諾亞按在床上親得喘不過氣來,他其實還在咳血,但被諾亞用嘴堵住了,那些血從他的嘴角處滿溢出來,鮮紅的血流過他蒼白的麵頰然後又染紅了他的脖頸,床單也被沾濕。心髒好像被人用手攥住了似的發疼,宋觀難受極了地開始掙紮起來,他無意識地發出支吾破碎的聲音,手指用力在諾亞背後抓出長長的紅痕。


    就在宋觀眼前已經開始發黑的時候,諾亞終於放開了他。


    “咳、咳咳……”


    用力咳出兩口血後,宋觀按住自己的胸口急促而劇烈地深吸了幾口氣。他額頭上全是冷汗,眼神都是渙散的根本聚不了焦。剛剛他是真的以為自己要被親死了好不好!緩了半天終於緩過神來,宋觀惱得一邊吐血一邊抬手給了諾亞一拳,可是這身殼子像被人抽去了骨頭似的沒有一點力氣,所以這一拳頭下去軟綿綿的,簡直像是在打情罵俏一樣,於是宋觀又惱羞成怒地給了諾亞一個巴掌,這一巴掌下去依然軟綿綿,仍舊是像在打情罵俏。


    難得看到宋觀臉上露出的這樣鮮活表情,諾亞他的感覺很驚奇。這一刻他看著宋觀漆黑的眼睛,眼前這雙眼睛因為惱怒的情緒變得像是陽光底下的玻璃那樣閃著光,從前他總覺得摸不住宋觀,可眼下這個時候他卻終於有了真實感。他把他惹生氣了,他害得他因為自己吐血了。此事按理來說他應該心疼的,他也的確心疼,就像心疼宋觀不穿鞋那樣地在心疼,可同時他心中升騰起的另一種戰栗感遠遠蓋過了這點心疼的心意,有一些曾經他沒有想過的東西被戳破放到了他的麵前。


    那些曾經的親吻和肢體的糾纏接觸都是如此淺浮於表,隻有像現在這樣,他讓他難過讓他痛了,這種在情緒上的細微掌握和操控才是最接近本源的。他甚至想做得更過分一點,想要徹底捏揉住這個人,想要徹底支配這個人的情緒,想要讓這個人為了自己笑為了自己哭,肯定會一直吐血的吧?說不定到時候還會崩潰到哭出來——他還是舍不得讓這個人變成這樣的。


    舍不得。


    然而是舍不得的。


    諾亞手指撥開宋觀額際被冷汗沾濕的黑發,他俯身吻了吻宋觀光潔的額頭,細碎的吻像羽毛一樣又輕又淺地撫過宋觀的眉梢眼角還有臉頰。他舔去了宋觀唇角的血跡,一路向下,啄吻變了味。宋觀根本沒有力氣再計較這些,他隻覺得自己好像全身的氣力和精神勁兒都在剛剛給諾亞的那一拳頭和巴掌裏耗盡了似的,他很明確地知道諾亞在吮吻自己脖子上已經半幹涸的血跡,那濕漉漉的吻還有牙齒磕碰到肌膚的觸感令他無意間想起了吸血鬼吸血的模樣。他實在太累了,手腳都軟得沒有力氣,合了眼睛,宋觀不過是想閉上眼睛稍微休息一會兒,大片的黑暗在閉目之中悄悄展開擁抱層層疊疊地將他裹挾住,然後他居然就這樣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雖然昨天晚上的那一通折騰其實根本也沒實際上怎麽樣,但宋觀仍舊腰酸背痛還頭疼。身體的不適還有起床氣都令他脾氣暴躁火冒三丈。臥槽尼瑪。宋觀喉嚨裏幹得不想說話,他很吃力地坐起來,起來的這個動作受到阻力,頭暈腦脹地側過頭去看,就看見身旁睡著諾亞。晨日的昂光蒙蒙地爬過拉得嚴實的窗簾,昏昏淺淺的陽光裏,宋觀望見諾亞用手圈著他的腰睡得乖乖的,雙眼緊閉,淺色的睫毛彎彎地翹起來,乖得像一隻大貓。一頭金燦燦淺金頭發的諾亞,皮膚奶白色,那是一種豐潤的白,可以想象伸出一根手指按上去之後,這手指是能夠在其上推出一道細微的皮膚褶痕的——就像起了奶皮的牛奶一樣。


    看看這秀氣稚嫩的臉,睡夢裏可真像一隻小天使。


    宋觀伸出手指用力在諾亞臉上捏了一下,捏出一道紅痕,諾亞吃痛茫茫然張開眼睛。兩人如今都是睡在宋觀的大床上,想必是昨天晚上他睡著之後諾亞把他搬了過來。一股邪火噌的一下燒著了心肺,宋觀看著諾亞那張剛睡醒的像是無辜小天使的臉就覺得十分可氣,他慢吞吞地挪了一下,一隻手伸出去艱難地抓起原本自己枕靠的那個枕頭,身體渾身上下都疼,可宋觀偏偏不服,疼就疼,他跟著又艱難地作著大死地騎到了諾亞身上。


    這小兔崽子。宋觀氣喘籲籲地抓著枕頭對著諾亞就是劈頭蓋臉一頓抽,虧他如此身殘誌堅,結果抽到一半他身體往前一傾單手撐在諾亞胸口上,就又有了要吐血的感覺。媽的這身體真是不能好了。宋觀想也不想,幹脆直接把枕頭扣在諾亞臉上,他努力想壓住自己想要吐血的欲望,不過這種事情想來是你前期壓抑得越狠,後麵就爆發得越嚇人。


    在吐出老大一口鮮血之後,宋觀終於稀裏糊塗腦子不甚清醒地發完一通起床氣,並把自己生生給作成接近半昏的狀態。枕著染滿血的枕頭,他難受地隔著枕頭趴在諾亞身上動也不動。片刻之後,諾亞伸出手將蓋在自己麵上又阻隔在他和宋觀之間的枕頭抽開。也因此,宋觀就一下子毫無阻攔地落在了諾亞身上了,他的臉埋在諾亞的頸側,氣息微弱,麵上的血漬弄髒了諾亞淺金色的頭發。


    隔著薄薄的一層睡衣,兩人的胸膛貼著胸膛,這樣近的距離,各自胸腔裏的心髒跳動就這樣被彼此感知到了。諾亞的手指撫過宋觀的脊骨,他微微側過臉,嘴唇貼在宋觀耳朵上輕聲說:“你心跳好快。”


    宋觀根本聽不見諾亞在說什麽,他滿腦子都是嗡嗡嗡的聲音,天旋地轉,感覺就像是坐了整整三天三夜的半山公路小汽車還沒有飯吃,真是生不如死。眼淚流淌出眼眶都是自發的身體行為,身軀已經不受意識控製地開始發顫,宋觀黑色的眼睫全都被淚水浸濕了,潮濕地貼在蒼白的肌膚上。諾亞發現這一點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心尖好像被什麽蜇了一口。


    小心翼翼地將宋觀翻倒在柔軟的被子裏,諾亞凝視這張失了血色的臉,他看見對方皮膚之下寧靜的血脈紋路,那是若有似無的藍。


    “別哭,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手足無措地看了宋觀許久,諾亞最後屏住呼吸用手指輕輕摸了摸宋觀的眼皮。這是柔軟的,不設防的,微微泛潮的。他摸著了,感覺自己的心口也仿佛被這種潮濕的淚水給擠滿了,諾亞小聲的,他說,“閣下,請你原諒我。”


    令人沒有想到的是,這一通折騰下來,宋觀竟是因此大病了一場——是真的大病,近乎九死一生的那種,不過他本人在病中一點印象也沒有,當他比較清醒地醒來時,看到諾亞那滿眼紅血絲又憔悴異常的樣子,宋觀吃了一驚,不過隨後想起之前對方做的事情,他又鎮定躺回去,哼了一聲地想著,該!


    房裏沒其他人,隻有他和諾亞,宋觀也不說話,假裝沒有好轉地躺著。大約午時時分,房裏陸陸續續地來了人,還有醫生過來給宋觀看病,到了這個時候,宋觀終於不裝睡了。他醒來,屋裏一下子就變得熱鬧得很,管家奈麗女士也露了臉,人多了,可房間裏依舊沒什麽人聲響動,各人各自都像是這房子裏的老舊幽靈,走路帶飄似的全然沒有聲息。


    宋觀看見人群後頭的諾亞,房間裏的人們都在忙著做自己手頭事,或許有些人隻是瞎忙,但至少看起來都是忙碌的,隻有諾亞袖手站在那兒,什麽也沒做,他遊離於整個群體之外,像是個局外人那樣,兩人目光交接,諾亞很快顫巍巍地垂下了眼簾,避開了和宋觀的對視。這個動作令他看起來不那麽鎮定,盡管儀態依然良好,可是明顯少了點先前久別重逢時候那種看似遊刃有餘的置身事外。宋觀意外錯覺仿佛眼前的還是早兩年前遇到小少年,傻白甜得像是一個奶黃包,皮軟陷甜的,好像前些時日乍然重逢遇見的那個瞧著有些冷漠的人都隻是他的一個錯覺罷了。


    沒滋沒味地進食又吃了藥之後,宋觀表示自己要休息,當然,其他人像是潮水退去一樣離開房間的同時,宋觀叫住了諾亞。陽光輕飄飄又懵懵懂懂地潛進房間,諾亞淺金色的頭發幾乎被映成白色,當最後一個仆從離開房間將房門關上的時候,宋觀開了口。


    “過來。”宋觀聲音沒有力氣,而且還有些啞。


    諾亞看著自己的腳尖,他聽見宋觀的話了,但他搖了搖頭。宋觀不得不再重複了一遍,他說過來,並且加重了說話的語氣,可是諾亞還是搖頭。


    宋觀挑眉:“你到底過不過來?”


    第206章 第十三彈 傀儡王座


    諾亞依舊搖頭,不過他腳下的步子卻是邁開了,他的確搖頭,可他最終還是朝著宋觀走過來,然後在床前那張醫生先前坐過的椅子上坐下。諾亞的臉微微低著,也不看宋觀,神色隱約有些緊張不安。宋觀看見諾亞這樣,起身離開背後倚靠的枕墊,他做下這一套動作的感覺是吃力的,這身殼子拖累於人,總用得很不順手,像穿了一件厚重笨拙又使人疲乏的大衣。


    宋觀伸出胳膊,溫溫涼涼的手指捧住諾亞的臉:“你之前到底在發什麽脾氣?”


    “我……”諾亞仰目,近距離看,他眼裏紅血絲很嚴重,“我沒有發脾氣。”


    宋觀用力掐了一下他的臉:“你有。”


    諾亞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後紅著眼眶輕聲說:“我給你寫信,你一封都不回我……”


    就這樣?


    信?


    諾亞道:“他們都說你有新的玩伴了,比我聽話,會討好人,你早就忘了我了。”


    宋觀:“他們?他們都是誰?”


    諾亞沒說話。


    宋觀看了諾亞半晌,斟酌了一下言辭:“我這兩年一封信都沒有收到,這次還是跟母親央好幾久才讓她答應許你過來這裏住一段時間的。沒有什麽新玩伴,我不知道誰在這樣跟你亂說,但你聽好了,我這兩年很想你,幾乎用了全部的時間都在想你,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


    諾亞眼裏水光漸盛,呆呆地看著宋觀,半晌,他捉住宋觀的手腕:“那、那你也完全可以寫信給我的。”


    所以小諾亞到底對寫信這件事有多執著?


    搖了搖頭,宋觀開始胡謅:“我不知道你在外麵過得如何,我不知道你是否如同我思念你那樣,也偶爾想過我。你在外麵會很忙碌,不像我這樣的……廢物,每天都有大把的空閑時間,或者你遇見了很多人,很有有趣的事物,你早把我忘了,也許我給你寫信,你並不想回複我,隻是礙於我的身份,你又不得不回信給我——”


    “不,不是的,沒有這樣。”諾亞的嘴唇微微發抖。


    宋觀湊近了點:“看著我。”


    諾亞依言看向宋觀,但他很快又垂下眼簾避開了宋觀的目光,所以宋觀捧著他的臉,調整角度,直到兩人視線再次相觸:“告訴我,這兩年時間裏,你想過我嗎?”


    微微顫動的睫毛,諾亞的目光似乎也都跟著顫抖起來,他的聲音微弱,輕聲的,表情像是正在艱難地吞咽某種情緒那樣,他說:“我想的……”


    宋觀對這個答案不是很滿意,他覺得諾亞現在的情況完全可以再逼迫一下,說不定能逼迫出一個突破性的結果。拇指按壓過諾亞顴骨位置上的肌膚,宋觀的神色和聲音都很溫柔,於是這種溫柔之下,他的逼問也變得令人錯覺地以為似乎很溫和了:“你要跟我說實話,告訴我——我對你來說,到底算什麽?”


    諾亞瞪大眼睛,他感覺有點恍惚感,仿佛自己陷入了什麽避無可避地催眠術之中,他看著眼前這人,想挪開視線,卻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心底那些隱秘的念頭紛紛被人用力拖拽出來,那鬼鬼祟祟本是羞於跟人直言坦白的妄想就這麽不可控地說出了口:“我愛您。”他說完,自己都被嚇了一跳,表情瞬間變得倉皇,但諾亞還是繼續說下去了,“我愛您,非常不自量力地愛著您——閣下,您是不是被我嚇到了?”


    宋觀沒說話,淺金色頭發的少年臉上便湧現出了一種表情,仿佛是受了委屈又找不到地方哭訴那樣的表情,他顫聲輕輕說道:“甚至不是單純的向慕或是敬仰,我對您有欲望——我看見您就會想要撫摸您,我想起您就想要親吻您,我甚至,我甚至,”他閉了閉眼睛,表情痛苦,他說,“我甚至,想要獨占您……”


    “那就來獨占我好了。”宋觀很無所謂地這樣說著,他在諾亞呆怔的目光裏握住諾亞搭在自己腕間的那隻手,然後帶著那隻手越過自身睡衣下擺伸進去,宋觀將那隻手按在自己心口位置,“這顆心是你的,它早就是你的了。”


    聞言,諾亞那張異常蒼白憔悴的麵上驀然湧上血色,他急促地喘息了一下,那雙蔚藍色的眼睛映著陽光像是海天燃火。


    宋觀心跳平緩地看了諾亞一會兒,然後小幅度地向前俯身,他準備親吻諾亞,但諾亞像是受到巨大驚嚇那樣本能地閃避開了。


    “別動,過來。”宋觀這樣命令著,他已經察覺到和諾亞說話用命令句是最管用的。在諾亞重新乖乖挨近自己之後,宋觀抬手摸了摸諾亞的臉,有那麽點評估的意思,“乖孩子。”他這樣說著,然後用嘴唇簡單地碰了碰諾亞的。這個吻沒有什麽太多感情色彩,更多的是充滿了儀式的意味,隻是當他簡單地親完準備後退撤離的時候,諾亞摟住了他的腰阻止了他的去勢將這個吻加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炮灰“攻”養成係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十三眼黑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十三眼黑貓並收藏炮灰“攻”養成係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