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歸比不得當初未開刃時的模樣。


    宋觀心中模模糊糊地歎了一口氣,他心想還真是難為大少爺忍得這麽辛苦了。側目不那麽明顯地打量著主角受的一舉一動,馬車一個顛簸,宋觀扶了扶自己的帽簷的工夫,就見著身旁的大少爺,似乎是無可忍受地掀開了黑色鬥篷的帽子,頓時,那鬥篷底下一張慘白的臉露出來。


    透過樹蔭的光斑落在人的臉上,馬車緩慢前行,大少爺的一張臉在日光底下時間久了,竟被陽光照得呈現出橘紅裂紋來。痛楚壓製住了食欲,昆汀闔目,輕輕呼出一口氣,那像是睡夢中的長籲,明明表情是忍痛的模樣,可整個人散發出的氣息,要比之前平靜得多了。


    眼看那張蒼白雋秀的臉上裂紋越來越密集,一旁的宋觀是看不下去主角受的自虐行為了,畢竟多少是自己造成的緣故。而對於接下來的決定,宋觀他心裏沒有底,他扯了大少爺的手臂一下,將自己的手遞過去。


    宋觀覺得自己的血應該可以緩解一下大少爺的這個情況,雖然他也不是很確定,而且他可以肯定自己的血對大少爺來說,肯定不好喝,但不管怎麽說,這可是一個親王的血呢,總覺得要厲害一點,能補身子。反正死馬當活馬醫了,先試試再說。


    大少爺被宋觀這樣扯了一下,就微微張開了金燦燦的眸子看向宋觀。那雙金色的眸子在透薄陽光之下,當真像是流動岩漿之河。明明從人變成了吸血鬼,是從活人變成了死人,主角受的眼睛也是在這一轉化過程裏產生了眼眸顏色異變,可死後的那一雙眼睛的顏色反而生就金色,竟有著像是能熔化世間萬物的灼燒感。真奇怪。分明是變成一個活死人了,眼中卻反而浮現火光生機。


    宋觀在那雙金眸的注視之下,將自己的手腕抬高了點,湊到大少爺嘴邊。


    其實或許劃拉傷口出來,把血直接擠到大少爺嘴裏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但宋觀的身體複原速度太快,傷口生成後,血還沒滴出來呢,就複原了,所以此種方法就不可取,隻能叫大少爺抓著手啃了。


    宋觀遞出自己的手腕,大少爺看著他。


    那雙金色眸子太過耀目,以至於讓人看不清裏頭的神色。這大眼瞪小眼的對望裏,主角受似乎半點動起來的意思都沒有。宋觀不知道對方是沒有理解自己的行為意思,或者是理解了但根本不想下口。隻是他這樣舉著手還是很累的,就在宋觀打算收回手時候,大少爺卻突然用他那同樣冷冰冰的手握住了宋觀的手。


    然後緩慢地俯身。


    整個過程之中,大少爺都保持著抬目看著宋觀的姿勢,像是一隻獨身捕獲了獵物的幼獸,進食之時警惕著四周一切可能的威脅性,是隨時都準備好了棄食而走的打算。


    在宋觀耐心等待的目光裏,大少爺慢慢俯下身。他慢慢地,慢慢地將自己冰涼的嘴唇貼上了那段蒼白無色的手腕。然後開口,尖牙露出一點端倪,就這樣,他在宋觀手腕上咬了一口。


    第148章 第十彈 father


    突然尖利起來的牙齒刺破肌膚,暗紅的鮮血流淌出來。宋觀一開始感覺還很正常,但被吸了兩口就感覺不對,再到後來,他身子都是有些隱隱顫抖的了。


    察覺到不對之後,他是想要將自己的手抽回的,偏偏大少爺緊緊抓住了他的手掌,兩人的動作甚至不知何時是變成了十指相扣的樣子。


    隻是,不同於手指緊握的力道,昆汀吸食血液的力道並不重,甚至是輕得隻像是一個輕柔的吻,他金色的眼睛也沒有變成血瞳,倒是金色裏似微微泛著紅霧,尤其眼角的紅色著跡頗為濃重,一眼看去,竟像是要被欺負哭了一般。


    這裏需得說一下的,是吸血鬼之間的吸血行為。像宋觀和大少爺這樣的,同類之間的吸食血液行為,在吸血鬼之間並不常見。對於吸血鬼來說,這種行為極少發生,第一是因為口感太差,第二是太容易擾亂心神。


    宋觀並不知曉自己此刻蒼白的麵上是如何浮上一點淺紅顏色,目光又是如何的也有些破碎支離,他這番樣子看起來實在是輕薄已極了的。吸血鬼被同類吸血會有非常異樣強烈的情欲快感,,不管被吸食的吸血鬼是什麽身份,隻要被吸食,就會有。隻不過高階吸食低階的時候,隻有低階會有此症狀,高階的不會有任何其他反應;而低階吸食高階時,高階和低階同樣都會意亂情迷,就仿佛吃了烈性春藥一般,血液的流失對雙方都有催情作用,容易讓人喪失理智。


    前一種因有一方是清醒的,所以倒還掌控。可後一種因為雙方都受影響,所以就很容易失控,而且高階者血液裏蘊含的能力,低階者不一定能承受得住,而且搞不好失控吸血到後來,低階者就直接能量爆體死亡了,所以此一種吸血行為一般是被禁止的。


    以上這是吸血鬼的基本常識,每一個吸血鬼都知道。然而宋觀是半路換裝換過來的,而主角受又是被他強行從人類轉化過來的一個吸血鬼,兩個人都對此一無所知,並不知此舉危險。


    此時此際,這依舊緊扣的十指動作裏,大少爺的嘴唇終於離開了宋觀的手腕,然而跟著,他的另一隻手便下意識地環住了宋觀的腰。已是不滿足手腕上的吸食,大少爺低俯過去,湊在了宋觀的頸邊,尖牙觸在宋觀頸項那兒耳朵下方的肌膚上,輕輕廝磨著,卻並沒有咬破,他的舌尖在其上輕舔了兩口,那一塊的皮膚被他舔得濡濕。


    宋觀一下子就有了錯覺,仿佛是曾經自己去醫院打針的時候,護士姐姐用棉簽沾了碘伏塗抹。那樣倒錯的認知,讓他那有些抽離的神智頓時回來了一點。緩慢呼吸著,宋觀那沒有被大少爺握住的手,悄無聲息裏,是慢慢地摸上了對方的後頸。也就是在大少爺將將要下口咬下去的時候,宋觀他使勁兒地捏著大少爺的後頸就是一掐,像掐著隻貓兒一樣的,把大少爺給掐住了用力推了開去。


    把人推開之後,他就靠著車轅閉目緩了緩,本次切身體驗過一回,宋觀張開眼,是有些明白為什麽大少爺每次被他吸血的時候,都反應那麽強烈抗拒了。因為這感覺跟“啪啪啪”基本沒啥兩樣好嗎,這種設定真是猥瑣極了。


    回頭看了一眼大少爺,他看到對方正手扶著車轅,因為姿勢角度的問題,倒有些看不清表情。宋觀手腕上才被主角受咬出來的傷口,轉眼間已是沒了痕跡。他盡力平複了一下呼吸,這個時候的大少爺側過身子來,蒼白的臉上,原本龜裂焚燒的痕跡已經消退下去,隻有嘴唇上一點隱約的鮮紅血跡。


    唇上沾血的大少爺望著宋觀,微微抿了一下唇,那些血液沾染開來,像水粉畫紙上的顏料洇散開去,隻是依舊濃鬱得厲害。兩人視線對望裏,是大少爺手寫別開了臉轉開視線,他扯住自己鬥篷的帽子,重新戴上,將自己的麵目表情都遮住,然後對宋觀說了一句話,是“對不起”的意思。


    緊接著他就跳下馬車。


    本來馬車就走得不緊不慢,不慌不忙,這一點車速實在不算什麽。大少爺跳落到地麵上時,身形都不見晃動一下,然後他伸手打開了馬車後麵的車門,輕輕一躍就躍進了車內。


    俯身抱住了馬車內的弟弟,大少爺反手將車門關上。這一串動作他做得十分連貫冷靜,甚至可以說是優雅好看的,但無論如何,無論他再怎麽假裝鎮定,這些動作背後,總是有點揮之不去的“落荒而逃”感。


    傍晚,一行人停車準備晚餐。後頭的妹子和大叔自然也是停下來的了,兩隊人馬不近不遠地做著各自的事情。大少爺也摟著弟弟從馬車上下來,他和宋觀配合著生火烤了點肉來給弟弟吃,兩人紛紛默契地假裝之前的吸血事件完全沒有發生的模樣。一切都進行得挺順利,然而當他們用完餐之後要上路時,他們那兩匹拖行馬車的馬匹也不知道怎麽了,有一匹口吐白沫,是倒地起都起不來。


    宋觀有點傻眼,那旁的妹子和大叔聞聲走過來。躺在地上的黑色馬匹四肢痙攣,肚皮起伏得十分厲害。大叔見狀說了一句什麽,這對宋觀來說都是陌生的詞匯,他聽不懂也幫不上忙,隻好站在一旁看著,這時候也就隻能把事情拜托主角受了。而那邊大叔在得了大少爺的回話之後,便蹲下身掐住了馬匹的嘴查看起來。


    整個過程宋觀沒什麽說話的餘地,反正他是聽不懂的,就幹脆把事情全部交給主角受處理。他捏了根樹枝站在一旁看著,正好那廂妹子也是因為插不上手而立在一旁沒動,隻是棕發妹子雖是沒有動,但她的眼神時不時的,總是會往宋觀身上瞟。實話講,這目光就算宋觀是個死人,也是要被看醒了的。可宋觀硬就是假裝沒有看見,而且還以一副看起來相當活在自己世界裏的模樣在那兒剝樹枝。


    經過一輪診斷,大叔表示,宋觀和大少爺的馬匹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誤食了路邊的一種毒草。好在這毒草的毒效也不至於致命,灌點解毒劑下去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隻是到底是過了一番折騰,所以雖然這馬是上等優良品種的馬匹,但最好還是休息一個晚上再繼續前行。


    這建議提得誠懇,再說也沒有非要立刻趕路的理由,於是一行人留在此處紮營。


    春日的晚上,天上星鬥如同河底星星點點的白沙,大家說好了輪流值夜,本來完全不需要睡覺的宋觀,如今在外人麵前,也就考慮到是要睡一睡來稍微做些掩飾,從而讓自己顯得不那麽超乎尋常。就是沒料到輪到宋觀第二回 值夜的時候,他正好和那棕發的妹子一組。


    真是要命。


    如今宋觀麵對女性的親近,尤其是對方向自己示好試圖靠近的時候,心底始終有一種微妙又不太顯眼的恐懼抵觸感。這個情況若要細細討論的話,可以說是從第八周目遇到無憂之後開始的,隻不過當時接下來的第九周目世界全是男人,也就沒怎麽顯現出來,一直到如今這周目遇到個熱情似火拚命想接近他的小妹子,宋觀身上那一點微妙的對女性的恐懼感知才開始慢慢展露出了一點端倪。


    當妹子看向宋觀朝他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時,宋觀如同被蜇咬了一口似的,下意識就立刻扭開了臉。


    篝火冉冉,黑夜籠罩這一片天地,但這黑不是那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天空是肉眼可見的灰藍色,那是有一點微光的夜色。遠方的山巒和叢林樹尖都能看到模糊的深重輪廓,看起來寂寥蒼涼。火焰燃燒木頭發出的聲響中,妹子看著宋觀,盡管對方不看自己,但她還是堅定地指了指自己,說道:“弗萊婭。”篝火光亮是橘色的光暈,薄薄的落了一層鍍在宋觀和妹子的麵上。弗萊婭目光灼灼地看著宋觀,在等一句相應的回話,但對麵那人雖然在之後是重新望過來了,卻遲遲沒有開口說任何一個字。漫長的等待裏,她眸中原本的光亮,慢慢的,就黯淡了下去。


    好半天過去,一片沉默當中,弗萊婭打起精神微微挪動了一下位置。她鼓起勇氣,抱著比年少時第一次殺死妖獸還要巨大的忐忑之意,朝宋觀的方向靠近了點。見對方沒有反應,她咬了一下唇,便又大著膽子再挪動一些過去。而這時對方終於放下手中的帽子,抬起眼來看她。


    篝火點亮對方的眉眼,弗萊婭看見那雙湖綠色的眼睛。火光映襯之下,她恍惚覺得那雙眼睛就如同黃昏日落之下的歎息泉。她看見對方看向自己,便牽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笑來。這笑容少了先前張揚明豔的感覺,多了點小心翼翼的討好的意味。因為對方沒有動作,所以她再三猶豫過後,還是慢慢地又朝對方所在的方位挪了一小步,眼見對方還是沒有什麽反應,於是她試探性的,又再向前挪了一大步。


    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很近了,她暗自得意高興,還沒鬆一口氣,卻不想宋觀突然起身朝旁邊退開了一大步。也正是他的這一個舉動,一下子就將兩人之間的“安全距離”,給再次拉大到無可接近的地步。弗萊婭一怔,揚起頭看向宋觀。


    她自小就是個美人,再加上成長環境,接觸的又多是男人,對她來說,受人追捧是個常態。一直以來,其他人看她年紀小又人美,哪個不是上趕著遷就著讓她?她想要什麽,都是有人願意把東西捧到她麵前的。偏偏她如今遇到一個宋觀,和以前遇到的人都不一樣。逼又逼不得,近又近不了,抓心撓肺地想要攥在手裏,卻連碰一下也碰不到。


    弗萊婭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委屈,其實她也沒想怎樣,她就是看他好看,比她以前見過的人都要好看,所以想要靠近一點,當然如果能摸一摸就更好了。可是對方避她如同避瘟神,好像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懶得施舍給她,委屈的感覺就是這樣一點點冒上來的。


    一旦切開一個小口讓委屈流淌一些出來,那麽接下來要迎接的,就是如同堤壩崩毀時的傾瀉洪流。即便那是事後回想起來並沒有覺得如何的小委屈,可當時無論如何也無法抑製住那種傷心難過的感覺。


    你怎麽這麽無理取鬧不講道理啊弗萊婭。眼淚將落未落之際,她對自己說:你現在這個樣子是會被人討厭的你知道嗎?


    宋觀隔著篝火看見弗萊婭盈盈目光已布上一層淚膜,火光之下,那種泫然欲泣之感是如此鮮明。他看清楚了之後就是一呆,跟著就是覺得頭痛。當下感受就好像是去了別人家裏做客,結果那戶人家的熊孩子表現出十分喜愛自己的樣子還非要自己給抱抱,並且不抱就要大哭。


    眼看這眼淚似乎就要從那雙眼睛裏滴下來,宋觀頭皮一麻,趕緊起身。他是很怕人哭的,特別是女孩子。宋觀指了指自己,也沒什麽躲閃害怕的說法了,他對篝火對麵的小姑娘清晰地說道:“宋觀。”


    弗萊婭本來眼淚嘩啦啦的都要冒出來了,如此見狀表情便是一凝,她抬目看過來,聽了宋觀的話之後眼睛睜得大大的,神情似乎有點茫然。隨後她嘴裏重複了一遍“宋觀”二字,發音有些偏差,又多說了兩遍,終於念準了,那茫然的神情消退下去,委屈什麽的就全都跟著這兩個字節的發音溜走了,連原本暗淡的眸光也一點點亮起來,是恢複了最初顧盼之間的神采,然後她跟著又叫了一聲宋觀的名字。


    接下來的守夜時間,兩人都沒再說話,但氣氛卻急遽緩和下來,尤其是弗萊婭那邊,都有些單方麵的近乎於甜蜜得要冒泡泡了。對此宋觀也有一定感知,畢竟這麽多周目下來經曆那麽多事,他神經不似以前那麽粗,如此這般麵對弗萊婭,而且是明知對方姑娘對自己有明確好感的情況下,他簡直有點坐立難安。好不容易挨到輪值換人的時間,宋觀忙轉身要去叫醒大叔好換個人,結果才起身,視線裏,他的目光,倒是正對上一雙暗夜裏泛出一點幽微光亮的金色眼睛。


    這眼睛的主人自然是主角受大少爺無疑。


    也不知道對方這樣看過來看了多久了。


    宋觀一愣,身形微微頓了一下,可是對方靜靜地看著他也沒什麽別的表示。大少爺在兩人視線接觸之後,就合上了眼。本來主角受就是側躺著將弟弟抱在懷中睡覺的姿勢,這下子更是直接將臉埋在弟弟頸側,如此便是連半點表情都看不到了。宋觀動作略微遲疑了一下,繼續之前的行動打算,他在叫醒大叔之後,走到了大少爺旁邊躺下。看著大少爺在夜裏側睡的輪廓,宋觀知道對方肯定是醒著的,一時有點想跟對方說點什麽,一時又覺得好想沒什麽可說的,最後想來想去他覺得自己果然也的確沒什麽想說的,於是翻了個身,閉上眼,就睡自己的覺去了。


    自從來到這個周目世界之後,宋觀就沒有睡過覺,當然這也是因為他這具殼子的特殊構造,本來就無需睡眠,睡了也是浪費時間。可如今他閉上眼,就這樣什麽事情都不做,隻是合上眼單純的躺著休息一下,感覺似乎也挺好。或許有時候時間也無需用得那麽緊巴巴,適當浪費一點,權當調劑生活和心情,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第二日起來,宋觀他們的兩匹馬在一夜休整過後,明顯情況好了很多,於是一行人啟程趕路。自然,他們也不再是昨日裏兩隊人馬一前一後各走各路的涇渭分明走法。宋觀和大少爺做在馬車前麵的車轅上趕車,弗萊婭妹子和大叔就騎馬走在大少爺那側。


    從今早醒來開始,小妹子就興高采烈地喊了一下宋觀名字打招呼。而之後準備上路時,在宋觀摸著水壺發現自帶的水壺裏頭的水已經喝完了的時候,小妹子立刻就跑過來貢獻了自己的水壺。


    弗萊婭喊著宋觀名字的時候,這兩字念得格外清脆有力。在場的其他三個男人,大叔,大少爺和弟弟,在那一聲聲呼叫之下,都紛紛轉頭看向宋觀。宋觀覺得自己尷尬癌要泛了,但還是要假裝很淡定的樣子。


    上了路之後,弗萊婭騎馬走在大少爺旁邊,她一直同大少爺說著話,是在旁敲側擊地向大少爺打聽宋觀的事情。這種迂回講話方式對她來說真是太折磨了,她更喜歡直來直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感覺這位貴族少爺似乎不太喜歡她的樣子。是的,是不太喜歡,或者可以說是有點輕微討厭。尤其今天講話的時候,她也沒有說什麽,但這人偏偏有意無意地就給自己碰了好幾個軟釘子,有時候甚至態度帶一些微妙尖刻得讓人下不了台,還是她自己靈機應變才給順帶過去的。


    他一個男的對著她這樣一個小姑娘怎麽好意思這個樣子啊,被寵壞的弗萊婭有一點嬌縱地這樣想著。其實她也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和態度是不對的,沒有道理規定因為自己是個小姑娘,對方就一定要十分謙讓照顧自己的感受。隻不過她是一個漂亮的年輕小姑娘,她太明白這樣的自己在麵對其他人,尤其是男人的時候,這是一個依仗,這個依仗總是讓她有可以嬌縱那麽一點的小特權的。


    然而這個貴族少爺,很顯然對自己有一點隱約不明顯的敵意。弗萊婭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覺,就像她敢黏著宋觀不放,也是因為她十分敏銳地捕捉到了,對方是並不討厭自己。她察覺到,宋觀隻是單純的在逃避和自己的接觸而已。姑且就認為這是害羞好了,既然隻是害羞的話,那麽自己隻要鍥而不舍,就總還是有機會抓住對方的不是嗎?哪怕隻是一下。


    每一個沉睡的公主身邊,都有一條險惡的巨龍守在一旁,王子和勇士們需要打敗惡龍才能擁吻美人。童話故事裏都是這樣寫的,弗萊婭毫不違和地將自己代入了“王子”的角色,然後再將宋觀和大少爺分別代入了“公主”和“惡龍”的身份。如此一來,她也就不覺得貴族少爺給自己的那些不硬不軟的難堪算什麽了。偶爾目光熾烈地看一看車轅的另一側,弗萊婭覺得,自己抱得美人歸的野望就近在眼前,她挺了挺胸膛,覺得吃那麽點不癢不痛的苦實在不算什麽。


    要抵達最近的城鎮還有兩天時間的路程,而在這兩天時間裏,宋觀發現自己同大少爺獨處的時候,大少爺好像完全不理自己了。明明前段時間的時候,對方還會有事沒事教自己說當地語,結果這兩天下來,別提說話了,就是眼神也很少給一個好嗎。反倒是對方跟那邊的弗萊婭妹子相處得越來越好,他們一群人講話,就沒他什麽事情,而且有一種十分明顯的被排斥了丟在外頭的感覺,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事情。


    對此宋觀到沒有覺得不安,反正就目前為止對他來說沒有什麽是用武力解決不了的。就算事情一會兒超出了他的掌控,他也完全可以直接把大少爺和弟弟打昏拖走。因為正是有這樣的底氣,所以宋觀一點都不慌。像這種時候,隻要微笑裝逼就可以。對,沒錯,先前那些周目的經曆教會了他,越是麵對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情況,就越不能露出癡呆的傻表情,哪怕是強行假裝,也要裝得跟沒事人似的,一定要裝得胸有成竹,裝得自在逍遙。


    也就是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之中,兩天的車馬行程之後,宋觀終於見到了一路上以來看到的第一座城池。


    這一座城池的城門十分高大,可以看出建造的工藝十分粗獷,但是帶一種相當淩冽的肅殺之意。尤其城牆門上那一道巨大的,也不知道什麽東西造成的凹痕,隻一眼就莫名叫人覺得心胸壓抑有些透不過去了。宋觀倒是對這些東西的來曆故事挺感興趣,但考慮到以他現在的聽說讀寫水平,想要了解那麽複雜的東西肯定沒戲,所以也就沒有進一步探究的必要了。


    宋觀很安分地跟在大少爺身邊進了城,大叔和弗萊婭妹子似乎就是當地人,路上遇到不少人跟他們打招呼。這一回弟弟當然也是跟著下了馬車的,此刻弟弟拉著主角受大少爺的手,當然,這站位必須是站在和宋觀相反的方向。路上經過一個市集的時候,大少爺買了一根棒棒糖給了弟弟吃。弟弟一副很乖的樣子,低頭咬住糖果,宋觀不由多看了一眼,然後也不知道大少爺腦子裏怎麽想的,他注意到宋觀看向弟弟的視線之後,居然多買了一個塞到了宋觀手裏。


    宋觀捏著那根棒棒糖,感覺有點囧,不過也沒多說什麽,還是將糖果收下了,結果轉頭來正好對上弗萊婭妹子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自己的樣子。宋觀也不確定對方是在看自己,還是看自己手中糖。不過就算對方看的是自己手的糖,那也不太好送給對方。對此,宋觀隻好盡量無視妹子投來的目光,假裝什麽都沒有注意到的模樣。


    接下來的事情,也就是陪著主角受大少爺在這城池裏四處走動。其實宋觀也不知道大少爺是想幹什麽,但左右翻不出什麽大異數,也就隨對方去了。直到最後大少爺在弗萊婭的陪同下買了一間房子,並且將那房契放在了宋觀手裏,宋觀才連蒙帶猜地明白對方的意思,是要住在這裏。


    本來宋觀的任務就是要融入人世之中,在此暫時紮根作為一切的發源,也沒什麽不好的。簡單地幫忙布置了一下新房子之後,弗萊婭就和大叔有事離開,隻留下宋觀、大少爺還有弟弟三個人。


    因為這房子自帶的小院子雜草叢生得實在太難看,宋觀四處逛了一圈之後,無所事事地就幹脆整理起了院子。好不容易將這院子整理得差不多,半途休息一會兒的宋觀卻發現大少爺和弟弟不見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裏,反正他們二人是不在屋裏。最開始宋觀還並不是很在意地覺得是不是出去買東西了,結果稍微感受了一下,發現臥槽這兩人都跑出城外了?


    這什麽情況???


    也顧不得再整理院子,宋觀起身拔腿就追,他很快就在城外找到了抱著弟弟騎著馬的大少爺。宋觀一時也沒直接把人攔下來,抱著也不一定是這樣的想法,他在後頭暗搓搓地跟了一路,直到大少爺懷裏的弟弟開口說要去尿尿放水,這兩人都從馬上下來,跟在後頭的宋觀覺得自己也是跟得實在是太久了,於是他從樹上跳下來,然後走到了守在弟弟不遠處的大少爺跟前。


    本來等著自家弟弟的大少爺,表情是十分漫不經心的,結果當下看到乍然出現的宋觀之後,大少爺那個表情還真是變得難以形容。


    宋觀朝大少爺走了幾步,透過樹蔭的光斑錯落地鋪在他的麵上,先前跟著大少爺學了些相當簡單的當地日常詞匯,“回來”兩字正是宋觀會的一個詞,隻是這幾天沒有怎麽說過話,這個詞由他說出口來就有點生澀。宋觀說“回來”,大少爺後退了一步搖搖頭,兩廂微妙對峙裏,弟弟這個時候正好解手完畢往回走。


    這下子氣氛還真是十分微妙。


    抬頭看著一臉惶恐表情的弟弟還有神情決絕的大少爺,那一瞬間,宋觀真是覺得主角受就像帶著拖油瓶兒子的俏寡婦,而自己則是強搶良家婦女的隔壁王姓流氓老漢。


    宋觀:“……”


    太一言難盡了,這感覺也是不能好了。


    第149章 第十彈 father


    但再怎麽覺得尷尬不對味,這人宋觀還是得要帶回去的。很顯然主角受現在是要帶弟弟逃跑,可他總不能讓主角受跑脫了自己的掌控。難怪大少爺之前莫名其妙給他買了一根棒棒糖,原來是計劃著要逃跑徹底甩開他這“神經病”,這棒棒糖是永別之前的宣言吧。這樣想著,宋觀一擼袖子就要去捉主角受。當然,打定了注意要逃跑的大少爺自是不會乖乖跟他回去。宋觀沒辦法,隻好故技重施,他用強製手段,一手捉著一個,愣是把人給強硬地帶回去了。


    被他捉回去的大少爺一路都是恨不得拿目光戳死他的眼神,宋觀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反正又不是第一次這樣被人瞪。大少爺瞪了一段時間之後,約摸也是眼疼,便閉了眼不再看宋觀。等被宋觀回到家之後,他更是衝宋觀開啟了冷戰模式,別說跟宋觀說話了,就是連個目光邊角的挨蹭都是不肯施舍給宋觀的。


    宋觀一攤手,他自個兒知道自己的行為十分不講道理。對方給自己買了房子還留了錢,也不計較從人類變成吸血鬼這件事,隻想躲得遠遠的圖個清靜,若是宋觀識趣點,就該順水推舟,對大少爺跑走的行為睜隻眼閉隻眼,這樣也就能算是兩全其美。但沒辦法,誰讓這是劇情需要,他現在的人設就是個死纏著主角受的死變態啊,當然不能真讓大少爺從他眼皮底下跑走了。


    於是這好好的新屋子,還沒沾上什麽新家的喜慶氣味,就先被冷戰的氛圍給撒了一地冰霜。


    第二日,有客敲門,宋觀過去將門打開一瞧,來的人是妹子弗萊婭。弗萊婭妹子看到他就高高興興地喊了一聲宋觀的名字,兩人言語不通,宋觀還考慮著要不要把大少爺給叫出來,但弗萊婭此次上門來的目的似乎就是來找他的。兩人連比帶劃地一通交流下來,勉強也算明白了對方十之一二的意思,宋觀感覺這酸爽滋味,真是比跑了三千米還累。不過由此可以確定的是,妹子此番來的目的確乎是讓他跟著出去。


    反正待在這屋裏也是陰沉沉的,還不如跟出去走走看看有沒有什麽新奇的東西。宋觀這樣想著,他是不怕主角逃跑的,就算跑了他也能把人抓回來。同時他也不怕弗萊婭妹子對他做什麽,哪怕對方想做什麽,屆時情況不妙他趕緊逃跑就是了。


    這樣一思索之後,弗萊婭問他跟不跟她一起去,宋觀沒多猶豫就答應了對方。兩人出門是去了一個看起來像酒館的地方。裏麵人不多,吧台那兒一個金色頭發的大叔正低頭擦著酒杯,而離吧台最近的那一大桌子有十來個人圍著坐著,有男有女。在弗萊婭帶著宋觀進門之後,那桌人便紛紛側目看了過來。


    弗萊婭進了門就是先跟吧台的大叔打了招呼,然後接下來才愉快地向大家介紹了身邊的宋觀。當下宋觀麵對的就是麵前一排犀利的目光審視,甚至裏頭有些眼神可以說是很不友好的。


    不怪會這樣,弗萊婭和這些人都是同屬一個傭兵團,今天見宋觀便算是一個比較小的見麵會。這個傭兵團今天要出行任務,但還是留了一部分人來迎接他們的新成員——他們的老大前兒個帶隊出門在外的時候,遇到了三個人旅人。據當時在場的人說,那一行人是身手深不可測的樣子,叫人摸不著底,後來老大和弗萊婭兩人同那夥人單獨走了一段路,回來之後就說要招一個新成員。


    在知曉了這個消息以後,團裏多數人都在心裏嘀咕,這新成員到底是個什麽人物?


    對此老大是這麽說的:“具體的底細我也知道得不清楚,他們三個人是出來曆練,其中有一個言語不通,他的同伴將他托付給我們,說是這是他們老師的任務要求。”


    當時的主角受大少爺,私底下是這麽同弗萊婭和大叔解釋的:學弟雖然在武鬥技能方麵很有天賦很厲害,可是他一直不肯學通用語。老師想給他開展法術課程,但因為語言不通的關係,就很頭疼。此次我帶學弟出來,就是因為老師的安排。以前學弟完全不學通用語,是因為在那個環境下,學弟沒有非要去學的必要。對於他想要做的事情,是他完全可以不使用通用語就完成的,所以也就沒有學的動力。學弟沉迷於武技的提升而完全不管別的事情,這對老師來說不是什麽好事,這完全是浪費了學弟的天分。而這一次,老師的計劃打算就是讓我把學弟丟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這樣的話,學弟一個人在外頭,如果想做點別的事情,又或者說是想回來,他都得要去學通用語和別人溝通了才可能嚐試做到。


    大少爺這段話裏的學弟,指的自然是宋觀。


    彼時弗萊婭怔愣:“你就這樣放心把他交給我們?”


    “你們是有情有義之人。”大少爺微微一笑,這個時辰的陽光很淡,籠在人身上就像一匹輕薄的紗緞,大少爺的眉眼神情就在這單薄的日光之下顯得尤為溫柔安靜,他看著弗萊婭,輕聲說,“宋觀他……”念出那兩字的名字時他微微停頓了一下,然後才接著繼續說道,“宋觀他對你們有好感,而我也同樣很信任你們。”


    弗萊婭妹子聽了之後很感動,忽然明白為何之前大少爺對她不太友好,想來是一種試探吧,而自己如今是已經通過了考驗,於是得到了對方的信任與和顏悅色,想通這一點後,她立刻表示在這件事上自己一定會盡最大努力來幫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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