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洛仁每隔三五日便要進一次皇宮,隻要進皇宮,幾乎都要三更以後才會回府。


    在林菁進梁府的第三天,恰好梁洛仁進宮,入夜之後,她便翻出了廚房。


    官員們的書房都是府內守衛的重中之重,不僅有侍衛的崗哨和巡邏,還有隱匿起來的兩名暗衛。


    正是如此嚴密的防守,才引起了林菁的興趣。


    她從花園撈到一隻野貓,躲過明哨,跳進了書房的院子,用貓引走了其中一名暗衛,指尖彈出一隻輕飄飄的小蟲,趁另一名暗衛打噴嚏的瞬間,竄進了梁洛仁的書房。


    進來的第一件事,便是找暗格和機關。


    探過連正書房之後,她大約明白了,這些人表麵上的書房隻是一個擺設,真正的有用的東西都藏在更深處。


    她手腳敏捷,很快便找到了機關,盛放卷軸的瓷缸有一根偽裝成書卷的木棍,用力推動之後,書房的後牆緩緩移動,露出後方黑漆漆的密室,她正想進去一探究竟,卻不想從裏麵衝出一個人影,在月色之下露出一道白光,竟然還是帶著兵器!


    林菁立刻見招拆招,她旋身躲過尖刀,掌劈敵人後頸。


    對方反應奇快,頭不躲反而向下,腰身一轉,直擊她肋下!


    林菁身輕如燕,足底一蹬,從他身上掠過,抽出龍雀去刺敵人咽喉。


    那人用刀刃一擋,隻聽一聲輕笑,低沉悅耳的聲音突然響起。@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師妹,不記得師兄了?”


    “司奉齡!”林菁咬牙切齒的低吼道。


    夜探朔方城被人暗算,醒來時候發現策劃一切的人正是自己師兄,那種悔恨、煎熬、失望、害怕的情緒至今仍不能忘,在拔延部險些受辱的情景曆曆在目,憤怒隨著熱血衝上頭頂……林菁一開始還想留個活口審問,現在隻想為師門清理門戶了。


    司奉齡武功並不見長,林菁陡然發力,隻用了兩招便製住了他。


    在龍雀欲動之前,司奉齡開口道:“那枚骨片還好用嗎?”


    林菁手臂肌肉繃緊,強行止住自己向著他脖子砍下去的衝動,“別以為提起這個我就會放過你!”


    “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司奉齡不為所動,繼續道,“如果你能逃出來,我許你一件事,這樣我們便扯平了。”


    “我不需要。”


    “師妹,你殺不了我,連師父都會留我一命,你沒有殺我的權利。”他沒戴麵具,傷疤嶙峋,笑得猙獰。


    回到軍營後,林菁立刻想辦法聯絡師父,在臨走前,孟繼良隻留下一個地址,有什麽事隻能寄信到此處,再進行中轉,她不知道師父什麽時候才能看到信件,在不清楚師父態度的前提下,她就算再想下手,也不能真的殺了司奉齡。


    林菁一拳打在司奉齡的臉上,“砰”的一聲。


    “不準叫我師妹,你不配為人師兄!”


    司奉齡的頭被打得偏到一邊,因為手被製住,他用舌頭在裏麵頂了頂被揍的地方,輕輕嘶了一聲。


    “鬆手吧,師妹。”他壓低了聲音,要命的勾人,“這樣貼在男人身上可不太好。”


    林菁像是挨到了一條毒蛇,驟然站了起來。


    司奉齡半坐著,伸手揉了揉下巴,他眼睛毒辣,一瞄林菁的身段,就知道她沒在拔延訶勒手上吃虧,這女人果然真正的狠角色,他好不容易把她送進了草原,反而又成全了她的一次威名。


    真是……有趣極了。


    林菁沒搭理他,她邁步朝密室走去。


    “那裏沒有你想要的東西。”司奉齡道。


    “哦?那你知道我想要什麽?”


    “不難猜。”司奉齡靠在案幾上,借著月光,欣賞林菁清冷的美色,“朔方城被你兩戰耗去了許多元氣,但仍然很難從外麵攻破,所以你必然會想從內部瓦解梁 國。你不去別的地方,偏偏來了梁洛仁的府上,那麽一定是知道了關於他的秘密,想要搜集證據,利用梁洛仁來對付梁師都,對不對?”


    兩人同出一門,與她不同,司奉齡是孟繼良大浪淘沙裏得來的衣缽傳人,本就是人中龍鳳,在他麵前,一切算計似乎都如同透明一般。


    林菁心裏微微刺痛,她皺著眉道:“那又如何?”


    “也不如何,你從霍九那裏知道的消息,應該就是他從我這裏買的那一條。”司奉齡哈哈一笑道,“梁維瑾不是梁師都的親生骨肉,不是嗎?”


    林菁盯著司奉齡,眼前這位密探界的前輩,他不僅知道她與霍九有所接觸,甚至還與霍九有生意往來?


    但隨即一想,霍九手下密探無數,在司奉齡綁架她之前,有過交易應該很正常才對,而司奉齡能出現在梁府的密室中,想來也是有淵源的。


    她立刻問道:“你與梁洛仁是什麽關係?”


    “我是他的門客之一,哦,白天我還喝過你送來的櫻桃汁。”他從袖子中取出一張麵具戴在臉上,赫然變成了一名白日裏高談闊論的儒生,在西北一帶小有名氣,居然是他的分身之一。


    第93章 證據


    林菁吐出一口濁氣, 走過來坐下, 認命般地道:“你是特意埋伏在這裏等我的?”


    “師妹辛辛苦苦混了進來, 做師兄的,怎好讓你空手離去。”@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林菁簡直無語, 她對司奉齡感情極其複雜,他曾是她敬慕的師兄,也是將她推進火坑的凶手,可真的涉及到了正事, 她毫不懷疑他的能力。


    “我答應你,這件事後, 你我兩不相欠。還有,不要叫我師妹。”林菁隱隱頭疼。


    “這裏不是久留之地, 明日師妹把茶點送到我院裏, 如何?”


    “……好。”


    兩人分工,將梁洛仁的書房恢複原樣,一人在窗下放哨,另一人設法引開暗衛, 看準時機,兩道身影同時掠出書房。


    在月下, 兩人身形交錯, 雙眸交匯刹那,已奔赴了不同的方向。@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就憑這份默契, 如果……不是敵人,該多好。


    這個念頭同時閃過兩人心間。


    第二日, 燒火丫頭被派去送青梅酒,最後進了儒生的院子,裏麵放出了風聲,聽說是這丫頭得了梅郎君的喜愛,正是濃情蜜意,一時半會兒是出不來了。


    而在屋內,林菁的三觀正在遭受殘酷的考驗。


    “什麽?兩個人的妻子對換了?這是什麽玩意?”


    “梁師都是知情的?”


    “梁洛仁真正的妻子在宮裏為妃?”


    “梁府的大郎其實是梁師都的骨肉?”


    “這兄弟倆想幹嘛?”


    她瞪大了雙眸,像是一隻被嚇住了的貓,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讓司奉齡笑得更開心了。


    梁氏兄弟的秘聞實在太過驚人,如果司奉齡不說的話,霍九的人就算有通天的本領,也很難知道整件事的真相。


    這對兄弟之間的狗血事簡直是一本腐朽到泥裏的爛賬。


    梁師都娶的妻子張氏在婚前就與梁洛仁暗度陳倉,婚後不滿八個月便生下了第一個孩子,說是早產,可那孩子明明是足月的模樣,梁師都豈是好糊弄的人,將用在朝堂的手段使出三分,一番威壓恐嚇之後,張氏便耐不住地說出了實情。


    嫂子與小叔通/奸,還瞞天過海地生了孩子,這對梁師都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可正妻已經娶了,張家也是能給他提供幫助的大族,所生的孩子終歸也是他梁家的子孫,梁師都前思後想之下,隻能忍了這頂綠帽子。


    他看見梁洛仁和張氏在他麵前痛哭流涕,卻不能弄死二人,心中便想出一個荒唐的計謀來。


    這張氏敗了身子,他肯定是不想碰了,倒是梁洛仁與呂家訂了親,即將迎娶的呂家五娘國色天香,他便要求梁洛仁將呂氏送給他做賠償,新婚當夜,代替梁洛仁跟呂氏圓了房,方才出了心中一口惡氣。


    這之後,兄弟倆便各自尋歡,淫著別人的妻子,心裏反而覺得刺激興奮,於是便一發不可收拾。


    ……根本停不下來。


    待到梁師都得了朔方城,建立了梁國並稱帝,張氏自然成了皇後,這樣一來,梁洛仁仍可以進宮密會張氏,但呂氏身為命婦卻不方便頻繁進宮,於是兄弟倆便讓呂氏假死,再偷偷送到宮裏,徹徹底底地成為了梁師都的禁臠。


    沒多久,梁洛仁準備另娶,呂氏這會兒正巴結著梁家,以“擔憂外姓女會苛待幼子”為理由,又送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嫡女過來,做了他的繼室,


    至於兩人之間的子嗣,那也是一團亂七八糟。


    堂堂梁國皇後張氏所出的孩子,卻不能做太子,好在第一胎是個女兒,而且因為懷孕時張氏整日提心吊膽,茶飯不思,生下來的孩子體弱多病,不到周歲便夭折了;第二胎卻是一個兒子,生下來便抱到了梁府,養在呂氏膝下,成了梁府的二郎,第三胎便是梁維瑾,養在了身邊。


    至於呂氏,在梁府時生下了梁師都的兒子,後來便成了梁府的大郎,她被接到皇宮後,又生了一個女兒和一個兒子,也正是這個兒子,成了梁國的太子。@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這種互相交換/妻子的方式持續了近三十年,他們居然相安無事,成功地隱瞞下了這荒唐的秘密。


    呂氏後來進了宮還好說,皇後張氏卻離不得小叔子,而且醋勁極大,梁洛仁最後娶的這位正妻和那幾個掩人耳目的小妾,基本都過著守活寡的日子。


    好麽,糧都交在嫂子那兒了。


    林菁艱難地咽了一下口水,她努力消化了這一堆令人的頭皮發炸的內容,扶著額頭問道:“這……你是怎麽知道的,有證據嗎?”


    不是她不相信,而是太毀三觀。


    司奉齡笑道:“師兄武藝不如你,不過也學了些雕蟲小技,做門客的時候從梁洛仁口中得知,至於證據,當初霍九便沒找到,現在想找到的話,也不容易。”


    “看來你也找不到。”


    “不用激我,不就是證據麽?會給你的。”司奉齡偏偏想逗她,“隻要你還叫我師兄。”


    “混蛋!”


    司奉齡一點都不生氣,他慢悠悠地道:“就算我被逐出師門,我一身所學皆出自鬼穀,這一點永遠不會變。所以,我也永遠都是你師兄。”


    林菁一拍腦門,她也懶得掙紮了,幹脆地叫了一聲:“師兄。”


    司奉齡抬眼看她。


    離開草原後,他也想過林菁。


    這普天之下,鬼穀傳人隻有兩人,他這輩子,隻有一個師父,一個師妹。


    失了,也有些可惜的。


    他頂著一張儒雅仙氣的臉,無恥地道:“再叫一聲。”


    “師兄!”


    “嗯,師妹,讓師兄給你上一課,就算作是見麵禮吧。”司奉齡笑著道,“我知道你想做什麽,可這件事,並不需要證據。”


    “這怎麽行?”


    他輕哼一聲道:“師父把你教得太正派了,謠言本身最大的魅力,根本不在與有沒有證據,而在與驚悚和新奇,隻要滿足了這兩點,有沒有證據都無所謂,而且你 以為那些聽謠言信謠言的人,真的會在乎證據嗎?你就算放一個真得不能再真的證據上去,誰又能證明這證據是真是假?反倒是露出了把柄,容易被人拿住反擊。記 住,要用攻心計,不一定要有的放矢,隻需要布下迷霧,誘導他們的思路,你便嬴了。”


    林菁心裏一沉,她的思維的確是受到了局限,她以為要定梁師都和梁洛仁的罪,便一定要找到證據,卻忘了這罪可不是由她來定,而是天下攸攸眾口。


    他們要證據嗎?大多數人又看不到,他們隻需要足夠的煽動和情緒的刺激。


    但她覺得自己被司奉齡挖了坑,林菁一拍桌子,挑眉道:“你其實沒有證據吧?”


    “如果梁師都和梁洛仁連銷毀證據的能力都沒有,你以為他們怎麽掌管偌大的朔方城?不過,”他詭秘地一笑,“男子最不能忍受奪妻之恨,梁家兄弟麵和心不和,甚至梁洛仁對兄長早有不滿,所以,在銷毀證據的時候,他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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