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音剛落,溫別突然皺了皺眉,把門直接拉開了。


    兩個人差點滾成一團掉出來。


    麵麵相覷後,經驗老道的沈琦先掛著微笑開了口:“你好,弟妹,我們又見麵了。”


    顧俞卿也鎮定微笑:“哈嘍,蚊子。”


    三個人齊刷刷看她。


    顧俞卿:“不是。我是說,你好,謝小姐。”


    謝小延當場去世,在線埋葬了自己的靈魂。


    太丟人了,這輩子都沒有這麽丟人過。


    幸好會客室裏還環了個裏間休息室,她在一堆外賣裏選了個培根漢堡,匆匆打了招呼後就躲進去了。


    “你家這位還挺害羞的,”沈琦歎了口氣:“這樣可不行啊,到時候見了她,能被尷尬症折磨到變性吧。”


    溫別坐在對麵的椅子裏,本來正在翻資料,聞言微微一笑:“怎麽,你有經驗?什麽時候的事?所以你現在成功的,親自為沈家開枝散葉了嗎?”


    顧俞卿在空中揮了下拳,猛地一攥:“停停停!別吵了好吧,我先道個歉,我們倆也不是有意聽的,就是剛好聽見你動靜了!然後……就出了點小意外。哎,先說正事吧,《沉硝》的版權現在很難弄,裕合影視也在爭,出了這個數。”顧俞卿比了個三,神情嚴肅。


    “《沉硝》同類型的呢,不是有個名單嗎,按綜合數據排的作品,你傳我我看下。”沈琦叼著一塊披薩,撈過ipad開始幹活。


    “不用。”


    溫別頭都不抬:“先忙其他的。這個類型的故事,我知道一個,價格不會超過兩百。不過,還得等一段時間。”


    -


    謝小延在屋裏正大口啃漢堡,啃著啃著就停了。


    絕了。


    和《複刻》極為相似的《躍入星河》在新榜單第二天,就收到了一萬的打賞。


    打賞的id是剛剛請完假的孚弋。


    謝小延心態崩了。


    她還沒來得及消化完這個爆炸消息,手機就開始狂響。


    謝小延悲憤堵心的掐斷了通話。


    結果對方鍥而不舍地又打了一遍。


    謝小延摁下了接通,帶著輕微哭腔‘歪’了一聲。


    “你有病啊,我不買房不買保險不貸款,能不能——”


    “你好,謝小延嗎?我是申棲然。”


    對麵的聲音清冷悅耳,帶著靜水流深的意味。


    “我是溫別的母親。”


    第四十六章


    謝小延手一個哆嗦,手機滾到了地毯上。


    與此同時, 清冷的一聲‘在嗎’透著聲筒傳了過來, 謝小延僵硬地俯身撿起來,大腦一片雪花狀的斷線空白。


    申棲然, 二十五歲以前姓溫, 二十五歲以後改了母姓, 但跟她姓的溫別依然保留了原姓。在網上能搜到的關於她的信息非常少,溫棲然這個名字的搜索詞寥寥,謝小延對她的印象,基本全從溫別隨身攜帶的項鏈而來。那張照片上溫別還很小,神情淡靜地站在她身旁。女人一襲修身黑裙, 身形偏瘦, 白皙貌美,她微昂著下巴看向鏡頭,眼神平靜, 氣質卻凜冽。再有就是, 上次遇到的那個記者, 觸角神通廣大, 把申棲然年輕時的經曆給她過了一遍。


    總的來說,十字就可以概括。不問家族事,才華自天成。十六歲出去讀書,普林斯頓的物理哲學雙專業,二十歲考到法學院讀j.d,畢業以後沒當律師, 去了谘詢公司,晃蕩好幾年,被溫成清揪回去管酒店的時候,溫別都三歲了,結婚都是旅行結婚。在申棲然還是溫棲然的時候,她坐鎮k.t那幾年,公司打了幾場凶險的翻身仗,年報卻節節攀升。她什麽都強,看人的眼光卻一般。分居多年,離婚官司黏黏糊糊打了三年,對方拖著不肯離,在最後一次談完後,回程的路上遇了車禍。一躺幾年。


    聽說也不是一直昏迷,可情況總不見好轉。現在這麽一聽,聲音是一點都不見虛弱。


    隻是溫別沒跟她提過隻言片語,謝小延張張口,也不知道該跟對方說些什麽,覺得比見到溫別外公還要緊張幾百倍。


    “您好,我在。”


    謝小延捂住手機,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放到耳朵邊,鄭重道:“我是謝小延。”


    “噢。”那邊淡淡道:“那我沒打錯。請問你現在在哪?”


    謝小延老老實實答:“舊金山。”


    “我知道,我是說你在哪個家裏?pacific heights?還是russian hill?”


    對方說話慢條斯理的,聲線淡冷,聽的謝小延不自覺地挺直了背,緊張的要命。


    “我……”她卡殼了幾秒,無助地望了望天花板,調動所有腦細胞仔細想了下,溫別或者司機鄭叔有沒有提過,結果隻是徒勞。


    “我不知道具體位置,但這裏的後院種了很多樹。”


    謝小延走到窗邊,探頭往下看了看,頭皮倏然炸了。


    這個位置——!?


    不知道他那兩個朋友在這待了多久,都看到了些什麽,不過現在烏漆麻黑一片,應該……注意不到吧?


    謝小延僥幸地想。


    “哎。”


    申棲然那邊卻極輕地歎了口氣。


    謝小延聽得心頭一跳,緊張地抓過一把椅子坐下。


    “就是想你幾個問題,放鬆點。”


    察覺到了她的情緒,申棲然的語氣也柔和了兩分。


    “你申根簽開始辦了嗎?”


    “嗯,在辦。”


    謝小延低聲道。


    腦海裏卻不受控製地浮現出……溫別跟她說這件事時的場景。


    背後靠的樹幹表皮粗糙冰涼,溫熱的氣息落在她耳廓,她望著溫別那雙眼睛,差點錯過他說的話。


    “他說您在瑞士休養,所以等簽證下來我們會過去。”


    “嗯,行。”申棲然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慢悠悠道:“那就到時候見了,謝小姐。”


    謝小延有點局促地揪著發尾:“不……不用那麽客氣,叫我小延就行。”


    “好,小延。等你來了,我們再細聊。”


    申棲然正準備掛電話,突然想起了什麽,又把手機拿到耳邊:“對了,聽他說,你也是寫東西的?在什麽網站?”


    謝小延回答問題前,下意識吞了口唾沫——來了!盤問職業!傳說中最關鍵的一環!幸好她早有準備!


    “對!在啟文寫的,五險一金也在交,每個月……跟溫別比不了,但是對我來說已經夠啦,穩定的話,再過兩年,存款應該能在cbd以外的區買個兩室。”


    謝小延掰著指頭算了算,篤定道:“不過如果他需要,我就,我就過幾年再買房。”


    溫別不想按照他外公的安排走下去,她能看出來。


    現在他在做的事,八成也是瞞著家裏,尤其是溫成清,到時候如果哪一天被發現,真把溫別的經濟來源斷了,謝小延都想好了,存的錢就都借給他。


    申棲然被她突如其來的十足中氣嚇了一跳,不過也隻是幾秒,她把手機重新貼在耳邊,唇角勾出了個極淡的弧度:“是嗎,那挺好的。不過,聽你這話——”


    她頓了半天,謝小延也等了半天,最終還是沒說出來。


    “好了,那就先這樣吧,我們到時候見。”


    申棲然說完便收了線。


    她握著手機,纖長的手指骨節撐著太陽穴,望著落地窗外的雪山,陷入了很長的靜默。


    聽對方那意思,好像她生的是個女兒,還要等著房子和車才能嫁過去。


    寫小說的思維都這麽跳躍嗎?


    也沒有啊。溫別來套她話的時候邏輯不要太縝密啊。


    -


    謝小延握著手機,坐在窗沿焦躁而微懵地發著呆,在腦海裏一句一句地複盤。


    剛才有沒有什麽話說錯了,不會給他帶來不好的影響吧,最後阿姨聽上去情緒好像不太高的樣子……


    她正發著呆,休息室的門被人推開了。


    溫別進來,看到她的時候微蹙了眉心。他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將她攔腰抱下來:“坐這裏危險。”


    “我要出去一趟,可能回來的晚一點,你——”


    “那你多加兩件衣服,這兒晚上還挺冷的。”謝小延扭頭看了眼外麵,又衝他眉眼彎彎地一笑:“我也要忙啦,你回來的晚就不用找我了。”


    她最近寫稿的時候,不喜歡待在一個屋子裏。有時候晃到二樓長廊,有時候趴在通往地下室的樓梯上,從後院到前庭,沒有她不能坐的地方。


    溫別本來想說,你跟我一起吧,但她一句話就堵了回來。


    他直覺她心裏有事,溫別凝視了她半晌,最終唇角還是翹了翹,給了她一個擁抱。


    “好。”


    他喜歡看她全情投入所愛之事的樣子,就好像認認真真地,把夢境從烏托邦裏搬出來,心無旁騖,眼底有光。


    -


    黑色的邁巴赫駛上高速,天邊的月正升到高點。


    顧俞卿在副駕上正跟另一個資方扯皮,話又密又多,顯得後座兩個人異常安靜。


    沈琦膝上放著ipad,他心不在焉地翻著文件,偶爾瞟一眼溫別。


    溫別閉目假寐,眼下伏影著淡淡青黑色。這段時間他幫顧俞卿忙剛剛步入正軌的公司,一件件一樁樁,顧俞卿不敢確定的都交給他來看,溫別也不能保證所做的決定是對的,便把在影視行業摸爬滾打多年的沈琦拉入了局,正反資金這一塊不用沈琦多管,幫忙打點著流程就是了。


    但沈琦怎麽都想不通,溫別到底為什麽?


    顧俞卿不願繼承家業,但他早早就顯出了端倪,生性就不服管,跟著父輩學來的所有東西,都用來反哺自己的興趣點了。


    溫別……沈琦就沒見過他跟溫成清反著來過。


    就算是寫東西這事,也沒讓老人家知道,當溫家接班人的正事是一點都沒耽誤。現在他怎麽看,溫別都不像對當繼承人感興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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