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嬈抿著唇,將信往桌上一放:“你怎麽會有這封信?”細聽之下,會發現她的聲音有絲輕顫。


    陳驍蘭垂眼,看著信上字跡,慢慢陳述:“郭姑娘還記得獵場上我變的戲法嗎?那時你還問我是誰教我的。”


    郭嬈立馬明白過來:“難道那時你是故意的,就是想讓我心生懷疑?”


    “是,但我沒有撒謊,教我的那個人,的確是我堂弟。”


    郭嬈怔怔:“你堂弟……”


    “他就是你心中懷疑的那人。”陳驍蘭回。


    郭嬈頭腦一暈,震驚地往後倒退一步,倒靠在桌沿。


    陳驍蘭麵色複雜看著她:“我還可以告訴你,他沒有死,而且,他現在就在京城。”


    “……沒有死?”郭嬈捂著嘴,猶自不敢相信,喃喃自語,“怎麽可能,那些回來的人明明說,他死了,掉下懸崖,屍骨無存……”


    陳驍蘭見她情緒激動哀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走近了些,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他的確沒有死。眉眉,我們的人找去時,他氣息尚存。”


    肩上忽然而至的接觸,郭嬈卻突然警醒,她偏過身躲開他的觸碰,警惕地盯著他:“你到底是什麽人?引我過來究竟有什麽目的?”


    小攸明明是她買回來的小奴隸,沒有親人,他怎麽會是陳驍蘭的堂弟?而且,他們怎麽就恰好知道那日小攸遇難,還跑到崖下去找他?


    見她如此防備,陳驍蘭也沒在意,神態自若收回手,道:“我是什麽人不重要,而我今日引你過來,也的確有目的。”


    郭嬈抿著唇沒說話。


    他苦笑:“有些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我隻能告訴你,他身份不一般,當初追殺他至懸崖的人也不是流匪。他墜下懸崖,身骨皆碎,在墜崖之前,又中了刀傷。”


    “那些人是非要至他於死地,所以提前在刀上抹了一種罕見蠱毒,平常人被下此蠱半個時辰之類必會化成一灘膿水,連屍骨也不會有。但是,因為他和你一樣,血液與常人不同,蠱蟲一進入他體內就進入了休眠,無法啃噬他的身體,所以他才能活下來。”


    他們找到郭攸時,郭攸不僅中了蠱,全身骨頭亦是斷裂。他父親雖精通巫術,但僅限於治病救人,對於那種以人為毒體專門提煉的劇毒邪蠱根本束手無策。


    最後還是父親說,不管蠱毒能不能解,都要先替郭攸續骨,養好身體。隻有身體恢複常健了,解蠱毒才有希望。


    山西資源有限,而京城皇宮各種珍貴藥材無數,所以他父親才會費盡心機從山西到京城,最後憑著身份探入皇宮,找到了許多稀有藥材配成生骨膏,替郭攸續骨。


    郭攸用藥養了兩年多,骨頭漸漸重新生出,身體也逐漸痊愈,就在他們為此興奮時,事情卻超出了他們的意料。


    因為,蠱蟲隨著他身體的痊愈,漸有複蘇的趨勢。


    郭嬈在聽見他說血液不同時,就麵色一變,對上他完全了然的目光,她陡然心驚,陳驍蘭竟連這都知道?


    這個秘密隻有她父母和幾個貼身婢子知道,而綠枝和香雲香葉絕對不會出賣她。


    難道他真的是小攸的堂哥?他所說的小攸身份不一般又是什麽意思?


    見她麵色驚疑不定,陳驍蘭態度誠懇:“郭姑娘,請你相信我,我不會害你。隻是……他現在情況不太好,我需要你的幫助。”


    “情況不太好?需要我的幫助?”郭嬈顧不得吃驚,語氣變得急切,“既然他一直活著,為什麽你現在才告訴我?”現在距他出事那年,已差不多三年。


    “我本是不想告訴你的。”陳驍蘭目光突然變得有些嘲弄,盯著郭嬈,“城……小攸那麽喜歡你,可你呢,聽聞他死訊,不過半年就與別的男人糾纏不清,既然你從沒將他放在心上,那他是否活著又與你何幹。”


    那件事他派人去過數次,但每次都是無功而返,若是還有其他選擇,他絕不會接近郭嬈。


    他語氣裏的責備太明顯,郭嬈嘴唇動了動,不知該說什麽,最終在他的注視中垂了頭。


    良久,才聽她說:“我知道小攸依賴我,喜歡我,雖然我未對他有過男女之情,但卻真想過嫁給他。因為他需要我,而我也不想看見他難過。如果後來……父親沒有出事,也許我已經嫁給他了。”


    郭嬈表情認真,一字一句:“在遇見季瑜後,我才漸漸明白什麽是男女之情。它不是看見某個人難過,就想一味地去滿足他,去哄他開心,那樣子的不是感情,而是同情。真正的感情應該是酸甜苦辣,會有爭執,會有難過,但最多的,是一種甜蜜的幸福感,而這種感覺,我從未在小攸那裏得到過。陳驍蘭,你可以替小攸不值,責怪我變心,但你不能全盤否認我對小攸的感情,他始終喊我一聲姐姐。”


    陳驍蘭默然,一陣相對無言後,他開口:“對不起。”


    郭嬈說:“你不用跟我道歉,我隻是想將心裏話說出來罷了。無論如何說,的確是我變了,我對不住小攸。”


    陳驍蘭斂下複雜心緒,不再談論這些,進入正題:“你應該認識高月離吧?兩年前他曾給過魏世子一塊花木牌,說可以拿那塊花木牌去烏蒼穀找他,他可以答應魏世子任何一個要求。我們現在需要借這塊木牌一用,但魏世子武功非同常人,一般人無法近他的身,而你……他似乎對你很特別,我希望你可以幫我,從他身上拿到那塊花牌。”


    兩年前高月離被靖王派去邊疆烏蒼穀,潛心研製一種可保屍身不腐的冰屍蠱。


    他父親曾查閱天桑古籍,其中有一篇就記載著冰屍蠱,上麵說它是萬蠱之母,可以凍結一切蠱蟲的活躍狀態,隻要冰屍蠱存在,蠱蟲就永遠被抑製在休眠期,無法活動。


    冰屍蠱,也許可以抑製郭攸身上的蠱毒。


    他從袖中拿出一塊玉扳指,遞給郭嬈。


    “我們以後的聯絡方式,就是這枚玉扳指。你將它呈給這座酒樓的掌櫃看,他就會帶你來找我。”


    郭嬈接過扳指。那扳指顏色鮮豔,是妖冶的血紅色,上麵還刻有文字,字體如波浪音符,非常詭異。她可以肯定,這絕不是朝歌文字。


    郭嬈懷疑越來越大,盯著他:“小攸究竟是什麽人?”


    陳驍蘭一扯唇:“你當真想知道?”


    “我一向不喜歡話本子裏那種‘我是為你好所以不能告訴你真相’的橋段。”


    ……


    郭嬈出了酒樓,神情恍惚。


    街上還像來時那般熱鬧,她的心情卻從激動的喜悅變成了沉重的喜悅,腦子裏過去的片段與陳驍蘭剛剛說的話不斷交織。


    街上很熱鬧,人來人往,她模樣出眾,在人流中異樣顯眼,不論男女,有意無意瞥向她的目光或多或少都帶了驚豔。


    也在這時,由遠而近忽然傳來了驚慌慘叫,伴隨的還有陣陣馬蹄匆踏和女子大喝聲。


    “救命!救救我!別抓我!救命啊——”


    隻見不遠處街頭出現了個模糊人影,越跑越快,瘦長的身形與麵上慌張狼狽逐漸清晰。


    跟在他後麵的,是個揮鞭駕馬的女子。她追著前麵的人,臉上表情勝券在握,看上去頗有幾分張揚跋扈。


    大街上的人怕被撞到,紛紛退讓,唯有一個郭嬈,還在無知無覺地神遊天外。


    跑的人慌不擇路,看到前麵避開的人中陡然蹦出個不動的郭嬈,還來不及思考刹腳轉彎,就這樣直挺挺地撞了上去。


    郭嬈猝不及防,右肩被一股衝力狠狠一撞,頓時身子不穩跌倒在地,白嫩手心被粗礫石子擦破了皮,血珠不斷往外冒。


    跑的人也摔了一跤,倒在地上,還來不及爬起來,瞳孔就驟然一縮。


    因為駕馬的女子追了上來。


    她輕蔑一笑,長鞭一甩就纏了他的脖子,匍一用力,被禁錮的人就往前重重一撲,接著一口血吐出來。


    女子收了鞭,翻身下馬,腳狠狠踩在他頭上,半彎著腰調侃:“不是跑得挺快的麽,你再跑啊。”


    被踩的人看見她,滿眼恐懼,不斷顫著求饒:“姑娘饒命,放了我吧,我隻是個騙子,我真的不是天桑人。”


    剛站起來的郭嬈,聽到天桑二字,身子一僵。


    那女子一聲輕嗤,踩他臉的力道又加重了些:“騙子也好,真的也罷,既然碰到了我,那就是你倒黴!”說罷,她直起身,轉頭吩咐,“將他帶去地宮。”


    地宮?郭嬈眉頭一動。


    她在霜香居下棋時,偶然聽季瑜與下屬說起過這個地方。


    太上皇如今纏綿病榻,愈發恐懼死亡,後來某日不知聽誰說起了傳聞已經滅亡的海上王國——以長生不老巫丹而聞名天下的巫族天桑,說其國雖滅,民猶存,且已逃竄到各國藏匿。於是煉丹師趁機向皇上進言,修建地宮,抓天桑人煉丹。


    季瑜的下屬上次說,那些被抓去地宮的天桑人,不論真假,煉不出丹藥者,就以其命祭丹爐。迄今為止太上皇那邊已經抓了一百多人,他們中沒有一個人活著走出地宮。


    她轉頭,打量那個拿鞭的女子。


    她長相不算驚豔,但五官端正,清麗標致,美人中屬中上等。身穿一襲玫紅撒花綾羅裙,耳上戴的是時下最流行的珍珠流蘇墜,發絲被半挽起,僅插一支雲腳珍珠簪。


    盡管打扮得清雅脫俗,但郭嬈還是看出了她眉目間隱帶的囂張倨傲,像是與生俱來。


    在京城中,她從未見過這個女子。


    賀蘇瑩抓到人,就要上馬離開,轉身時不經意瞥見正看著她的郭嬈,眼一眯,目光在她臉上停了好一瞬,才問:“你是誰?”眼神睥睨,語氣不善。


    郭嬈要被氣笑了,覺得這女子真是不可理喻,簡直比霍思寧還目中無人。


    她無視百姓,將大街上弄得雞飛狗跳,又間接害得自己摔倒,不道歉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還一副她欠她的語氣,神情倨傲問她是誰?


    對付這種唯我獨尊的人,她覺得,最好的辦法就是徹底漠視她的存在。郭嬈看也不看麵前人一眼,轉身就走。


    賀蘇瑩見郭嬈不理她,眼角餘光又瞥見後麵騎馬跟過來的幾人,眼裏閃過戾氣。


    “敢無視本郡主問話,該打!”話落,她揚起手中皮鞭,狠狠郭嬈臉上抽去。


    旁邊圍看的人嚇得閉上了眼睛,心裏想著,那麽漂亮的姑娘,一張臉怕是要毀了。


    郭嬈亦是心驚,臉色煞白,她沒想到這女子如此橫行跋扈。就在下意識閉上眼的刹那,麵前卻忽然出現一隻手,截住了長鞭。


    郭嬈都可以感覺到長鞭劃來,空氣震動的咻咻聲,氣流衝過她的臉龐,她的頭發都飛揚起來。


    心有餘悸鬆了口氣,她抬眼,然後看見了季瑜。


    季瑜握著長鞭,回手一擲扔給賀蘇瑩,眼神冰冷看著她:“京城不是魏地,你最好收斂點。”


    她自稱郡主,季瑜又說魏地,兩者一聯係,郭嬈忽然就知道這女子是誰了。


    季夏幾個老部下中,有兩大得力心腹,一是賀緒,二是蔡義。後者野心勃勃,起兵造反,而賀緒力擁季瑜,帶領其他老部下與其反抗,在季瑜遠征魏地時,也幫了大忙,最後生擒蔡義,立下大功。


    皇上不僅升了賀緒的官,還蔭及家中,給予他夫人正二品誥命,並接他大女兒進宮,封二女兒為長寧郡主。季瑜返京之際,兩位女兒亦隨其回京。大女兒是因進宮封妃,而二女兒,因她年方二八,正值擇婿芳齡。


    賀蘇瑩一聽季瑜語氣,臉色微變,口氣卻緩下來:“阿瑜,你誤會了,是這個女人擋了我的道,差點讓那個天桑人跑了。”


    郭嬈安靜著,被這位長寧郡主臉不紅心不跳睜眼說瞎話的本領所折服。


    季瑜沒理她,低頭執起郭嬈的手,看見一片血漬時眉皺得很緊,望向她:“疼嗎?”


    郭嬈咬著唇,搖搖頭。


    季瑜都看見了她眼裏隱約的水光,再不發一語,拉著她就要走。


    賀蘇瑩見狀,立馬攔了上來:“一個陌生女人而已,這麽關心她作甚?她不過就蹭破了點皮,這根本不算傷,你若是擔心,我給她銀子讓她自己去看大夫就是。阿瑜,你繼續陪我去抓天桑人吧?”


    季瑜不為所動:“既然沒事就回去多學學京城禮儀,抓天桑人不是你該做的事。”


    賀蘇瑩剛準備反駁,他下一個動作卻讓她失了聲音,直接愣住。


    季瑜攬過郭嬈的腰,以一副維護的姿態,淡淡說:“還有,她不是陌生人,她和你一樣有封號,太上皇親封容陽縣主,我未婚妻。”


    郭嬈靠在他懷裏,心一顫,仰頭看著這個麵色從容對她宣布所有權的男人。


    賀蘇瑩喉嚨發啞,眼中閃過陰鷙,心中冷笑,她果然沒有認錯。當初季瑜在魏地時,她偷看到的他所畫的那副畫像,就是這個女人!


    “原來是阿瑜的未婚妻啊。”她迅速恢複平靜,走到郭嬈麵前,一副道歉的姿態,“我剛來京城不久,認識的人不多,所以剛剛有得罪之處,還請縣主包涵。不過——”


    她語氣一轉,“剛才那賤民眼拙,竟然敢衝撞縣主,還讓縣主受了傷,實在該死!來人,去將那賤民的頭砍下來,提給縣主賠罪。”又轉望季瑜,“阿瑜,這樣的處置應該能讓縣主消氣吧?”


    後者眼裏對她似乎閃過一絲厭惡,但轉瞬即逝,薄唇淡淡吐出兩個字:“隨你。”


    語氣冷冷淡淡,絲毫不覺得一條人命有哪裏值得挽留。


    郭嬈身形一滯,不知為何,忽然想起剛剛陳驍蘭說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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