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嬈有些擔心:“你沒事吧?”說話時手已經探向了他。


    靖王看向那隻搭在他脈搏上的手,她的手很漂亮,骨形好看,指節也纖美。沒有蓄長指,沒有染丹蔻,指甲是健康的粉色,瑩潤粉嫩,透著少女獨有的嬌豔。


    他神情怔怔,那句到了嘴邊的‘無礙’二字也咽了回去,就那樣看著她顰眉的側顏。


    最後雖然沒有檢查出什麽大事,郭嬈還是拉著他去了附近的一個醫館。


    大夫和他的小童正小心翼翼為靖王和影六包紮傷口,外麵忽而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郭嬈還聽見了季連欣的聲音,她心裏一喜,起了身就往外跑。


    “姐姐!”季連欣看見郭嬈,眼睛一亮,她朝旁邊喜極而泣:“太子哥哥,姐姐真的在這裏!”


    郭嬈跨出門檻,就見著了一堆人,有連欣,有太子,還有一隊士兵,卻唯獨沒有那個最期待見到的人。


    她心頭劃過一絲失落,麵上未顯,依舊給太子行了禮。


    季連欣和郭嬈分散的這段時間,差點急哭了,現在見著她就不停地問東問西,還是太子最後出聲,才打斷了她不合時宜的過分關心。


    他看向郭嬈泛了幾絲疲憊的臉,聲音溫潤安撫了兩句,最後道:“天色不早了,本宮先派幾個人送你回國公府吧。”


    郭嬈卻搖搖頭,示意他看向屋內,她簡單說了下靖王與影六受傷的事,又說等他們包紮好了再走。


    太子頷首,沒再多說,抬步要進屋。郭嬈也轉身,隨在他身後。但因有些心不在焉,沒注意腳下門檻,忽然就絆了上去。


    “啊——”


    後麵傳來一聲驚呼,由遠及近,太子下意識轉身,迅速伸出了手。


    懷裏撞進了一具身子,第一感覺是嬌小又溫軟,她一聲悶吟,又聞到了絲絲的香。


    郭嬈被絆倒,一下子被撞了個頭腦清醒,她冒犯的還是太子。郭嬈有些惶然拘謹起來,趕緊從他懷中退出來。


    太子有一瞬間失神,再次瞥向她時,卻發現她無措的雙眼忽然間一亮,像夜空中璀璨的星星。他順著看過去,然後看見了匆匆而來的季瑜。


    季瑜從昭陽殿一出來,就聽說郭嬈出事了,頓時腦子裏哪裏還有魏地蔡義的事,匆忙就出了宮。眼下見她好生生站著,他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


    “阿嬈。”


    郭嬈自季瑜一出現,眼眶就紅了,嬌嬌小小一團,縮在太子身邊,眼巴巴望著他,好不可憐。


    季瑜心一縮,趕緊將她拉到身邊,將她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查看了一遍,確認沒有受傷後又是一番溫言細語。


    太子在一旁,停了一會兒,自覺走開。


    季瑜忽然抬頭:“哥,等一下。”


    太子頓住,他這個表弟他知道,一般不會輕易喊他哥。


    季瑜眼中有高興,真誠說:“謝謝你。”謝謝你站在我這邊,認同郭嬈,還親自過來找她。


    太子懂了他的意思,不由莞爾,拍了拍他的肩膀:“她今日受驚不小,你早些帶她回去歇著罷。”


    “好。”季瑜頷首,安排好心上人,才想起了正事,再次看向太子時,神情凝重起來:“魏地已傳來過消息,蔡義如今兵臨城下,造反之心昭然若揭。殿下,此事頗為棘手,待我送回阿嬈,馬上過來。”


    屋裏的靖王,見郭嬈滿心喜悅提著裙子跑出去時,心就沉了沉,如今見她與別人並肩離去的背影,眼裏劃過一抹黯然。


    宮中。


    霍貴妃入了殿,側首看向後麵眾人:“你們全部下去,本宮有事跟皇上說。”


    眾侍婢應聲退下,待門關上,她才轉頭,盯著床上氣息虛弱的男人許久,眼中閃過一抹狠毒。


    趁他還沒醒,霍貴妃放下藥膳,悄悄到了書案旁……


    “皇上,醒醒,皇上。”


    頭腦昏沉中,皇上被一陣輕喊喚醒,一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妝容精致的臉。


    “香兒。”


    霍香眼睛一閃,下一刻麵色從容扶他坐起,笑著道:“皇上,該吃藥了。”


    皇上還在半夢半醒中,任她擺弄靠坐在了床上。


    霍香端起藥碗,舀出一勺輕輕吹了口,遞到他嘴畔:“皇上。”


    見貴妃如此溫柔體貼,皇上心中感動。也不枉他寵了她這麽多年,縱使她平時嬌蠻任性了些,但總是愛他的,他生病了,她會著急,還親自來照顧。


    皇上自我感動著享受了她幾勺藥,入了心肺的苦也變成了甜。喝到一半時,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外派延兒的事,頓時心裏就有些打鼓。也不知貴妃知道了沒有,若是知道了又會怎麽想他,會不會怪他……


    霍香見皇上垂著眼,思緒飛外,以為他察覺了這藥有問題,心一緊,麵上卻鎮定,喊了聲:“皇上?怎麽不繼續喝了?”


    貴妃麵容關切,柔情似水,皇上愈發心虛,正欲說話,眼角餘光卻忽然在她衣袖裏瞥見一抹黃色,布料非常熟悉。皇上疑惑:“香兒,你衣袖裏放的什麽?”


    見他發現,霍香心一跳,做賊心虛般就要將手背到身後,卻不想動作過大,一下子將裏麵的東西甩了出來。


    “啪嗒”一聲掉到地上,顏色明晃晃的,赫然是聖旨。


    殿內有一瞬空氣凍結,霍香手都在抖。


    “你拿聖旨做什麽?”皇上疑惑越來越大,忽然想到一種可能,卻隨即否認,不肯相信,他道,“拿起來給朕看看。”


    霍香坐在床邊,腦子紛亂,手緊緊攥了起來。


    她今日會來這裏,隻有兩個目的,偽造聖旨,再就是給麵前人下毒。


    玉璽她已經找到,聖旨偽造好了,任務已經完成了一半,剩下的就是給皇上喂藥。


    為了避免懷疑,她讓霍遠拿的是慢性毒.藥,服用者藥性發作時間可以推遲十二個時辰,也就是明天的這個時候。但是,現在皇上發現了她假造的聖旨,若是他發現裏麵的內容……


    霍香心下一凜,一個激靈後突然就有了決斷。


    她將視線慢慢從聖旨移到皇上身上,臉上揚起一抹詭異的笑,與剛剛的柔順簡直是兩個極端。


    “阿琉。”霍香放下藥碗,逐漸靠近他,語氣如地獄妖豔的索命女鬼,聲音動聽卻徹骨幽冷:“你不是說最愛我,為了我可以連命都不要嗎?”


    她笑容仿若天真:“那我現在就要你死,你肯定不會怨我的,對吧?”


    說罷,一隻手立馬拿起旁邊的軟枕蒙在他麵上,死死捂住。心中有過害怕猶豫,在動手的一瞬間,卻突然全被興奮激動所掩蓋。


    她撲在他身上,邊緊按著邊陰狠道:“當初是你說要讓我兒子當太子的,但你不僅食言,如今還要讓他去江州送死,宗政琉,你好狠的心啊!”


    皇上不敢置信,自己獨寵了這麽多年的愛妃竟然要謀殺自己,本就氣虛體弱,現在呼吸全被閉住,他臉色漲紫,胸腔悶滯,幾近窒息。為了生存,全憑意識不斷掙紮。


    霍香緊捂不放,滿腦子都是他死了,自己就可以當太後了,到時候張晴語母子倆,她定要折磨得他們生死不如!


    霍香精神越來越亢奮:“你不是說可以為我做任何事嗎?那現在就趕緊去死吧!你死了我的延兒才能當皇上,我才能當太後,我才能盡情折磨張晴語那個賤人!”


    皇上聽著她瘋狂的話,震驚不已。平時隻覺得貴妃隻是刁蠻任性了些,人卻不壞,偶爾鬧鬧還顯得年輕可愛,所以他從未怪罪。


    但哪曾想,原來一直都是她掩藏得太好,自己的縱容反倒助長了她的野心,竟讓她連弑君之事都敢做!


    皇上的心猛然跌入冰窖,瀕臨死亡時卻忽然湧上一股被欺騙的衝天憤怒,他無力的雙手驟然青筋暴起,伸起來推拒著她拚命反抗。


    李得光在外麵就聽見裏麵“咚咚咚”的聲音,像是腳在蹬床,無力的掙紮,還伴隨著“唔唔”的痛苦悶吟,像是皇上的。


    他有些狐疑,貼著耳朵在門外細聽一陣,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於是大著膽子推開了門。


    卻豈料眼前一幕差點讓他傻眼。


    “……貴……貴妃娘娘,快住手,使不得!使不得啊!”


    見貴妃目露狠光死死將皇上摁在軟枕裏,李得光嚇得雙股戰戰,當即快步跑過去阻止。


    還有聽見動靜的內侍宮女紛紛入殿救駕,頓時偌大的寢宮一下子變得擁擠起來。


    一場荒唐過了小半個時辰才漸於消停。


    太醫替皇上把完脈,開了藥就退下了,皇上平靜下來,靠坐在床上靜看著貴妃,他道:“霍香,為什麽?難道朕對你還不夠好嗎?”


    今日之舉本就是兵行險招,霍香自知大勢已去,冷笑回望:“對我好?若是你真的對我好,那為什麽還違背諾言不斷地寵幸別的女人?若是真的對我好,那為什麽明知江州危險,還要讓我的兒子去送死?宗政琉,是你先對不起我的!”


    皇上看著地上跪著的人,她臉色嘲諷盯著他,像是從未愛過。他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說什麽,閉了閉眼,良久才開口。


    “將貴妃永禁於儲秀宮,終生不得踏出半步。”


    貴妃被帶下去,殿內一下子空寂下來,李得光心中忐忑,看著目光悠遠的皇上,他想勸:“皇上……”


    宗政琉仿若未聞,目光從殿外消失的身影上移開,他道:“宣靖王進宮。”


    ……


    靖王已經聽說了自己母妃的事,所以對於皇上的召見,他沒感到意外。


    皇上坐在書案前,盯著地上的人許久,才淡淡說:“延兒,你母妃要謀害朕的事,你事先知道嗎?”


    靖王很平靜,搖了搖頭。


    “那你老實告訴朕,你想過取代你大哥,自己當皇帝嗎?”


    靖王這次沒搖頭,他抿了抿唇,如實說了兩個字。


    “想過。”


    皇上表情一變,有驚有怒有失望,拿起案上的一個硯台就砸了過去。


    靖王沒躲,硬生生受著了。他的額上被砸出了一道血口,血漸漸洇出,他卻不知疼似的,眼也不眨,跪在地上,背挺得筆直。


    皇上看著小兒子倔強,毫無悔意的眼神,滿是心痛,直到這一刻,他才終於知道自己錯了。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他自己!


    是他給予靖王偏愛,給予靖王特權,所以才給了靖王挑釁太子權威的底氣,漸生與太子抗衡的野心。


    可太子也是他的兒子,曾經不是沒有付出過疼愛的。皇上看著靖王,眼底閃過沉痛,許久才出聲,聲音沙啞:“你與霖兒都是朕的兒子,朕最不想看見的,就是你們兄弟二人手足相殘。你坦白告訴朕,你是否動過弑兄的念頭?”


    靖王聽了這話,沒有言語,他垂了眸,看著一塵不染的地麵,像是在出神。


    靖王想起了小時候。


    他幼時其實與太子感情很好,他很喜歡這個大哥,還總去鳳鷲宮纏著他玩耍,而太子,也像一個真正的兄長,總是不厭其煩陪他玩。


    他一直記得五歲那年,自己貪玩去爬假山,結果失足從上麵掉了下來,假山上一顆石頭鬆動,直接朝他滾來。


    他一直以為自己就要被砸死了,正驚恐著,身體卻突然被人推開,下一刻他聽見一聲隱忍的悶哼。


    眼眶還存著驚嚇的淚,他一轉頭,就看見了被石頭壓著雙腿的太子,那時太子還有空來安慰他,摸了摸他的頭,對他說,男子漢大丈夫,不能輕易掉眼淚。


    後來,太子因此有了腿疾,一到陰雨天,膝蓋就疼痛難忍,皇後看他的眼神,總帶著一種怪罪,他害怕愧疚著,不敢再踏足鳳鷲宮半步。


    後來,母妃禁令了他的行動,不許他與太子親近。


    再後來,在父皇無盡的偏袒中,他有了些不該有的想法,這種想法隨著他長大,不斷瘋長,到最後,不知怎的,他就與太子漸行漸遠了……


    皇上見他不說話,心直往下沉,語氣也加重了:“怎麽不說話?”


    靖王思緒漸籠,他抬起頭看著皇上,眼神堅定,一字一句:“我雖然想當皇上,但從未想過踏著大哥的血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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