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霍家,他談不上喜歡,甚至有幾分厭惡,若那不是母妃的母族,他是容不得他們三番兩次放肆的。


    可這次他們實在是觸犯了他的底線,他必須給他們一個警告。


    靖王沒答她,隻微側了頭看向帳外,冷冷道:“將她帶進來。”


    霍貴妃疑惑,就見外麵霍思寧縮著肩膀走進來。她衣衫沾了些枯草屑,發絲淩亂,釵子也歪了,臉上淚痕未幹,眼睛通紅,一直抽搭著鼻子,看上去非常狼狽。


    見她形容,霍貴妃眼裏閃過不悅,轉頭問靖王:“她又闖什麽禍了?”語氣裏是失望至極。


    靖王看向霍思寧,示意她將在刺客那裏所聽到的話說出來。


    霍思寧暈倒後,被人掐著人中轉醒,見表哥渾身是血,她就知道自己錯了,自己不應該逞強。聽表哥一字一句審問時,她尷尬丟臉得要死,哪裏還敢隱瞞,將聽到的全說了出來。


    但此刻在姑母麵前,她就顯得有些怯懦,興許是在姑母身邊呆久了,深知她的脾性,霍思寧吞吞吐吐間,往自己表哥身後躲了躲。


    霍貴妃聽完,知道自己兒子身上的傷全是因為這個好侄女自作聰明造成的,頓時怒極,看她還使勁往兒子身後縮,一聲冷笑。


    她還知道怕?!


    三兩步過去扯出她,一巴掌就甩了上去。


    霍思寧一個重心不穩,被打得歪倒在地,腦袋發懵,臉上火辣辣的疼。


    見姑母麵色猙獰,還要打過來,當即一個激靈,也顧不得心生怨懟,爬到靖王腳邊就扯著他衣擺祈求:“表哥救我,思寧知道錯了,思寧再也不敢了!表哥,求你幫我勸勸姑母!”


    整個營帳都彌漫著女子恐慌的哭泣和哀求。


    靖王瞥霍思寧一眼,截了霍貴妃就要揮下的一巴掌。


    “母妃何必怪表妹,此事追根究底,錯不在她。”


    他彎腰扶起霍思寧,示意她先出去,霍思寧求之不得,感激地衝他一笑,也不敢看自己姑母,慌慌忙忙就跑了。


    見她出了營帳,靖王才看向自己母妃,不疾不徐:“兒臣為何會險些喪命,聽完表妹之言,相信母妃已經有了定論,這是上次舅舅在信陽捅出的簍子。”


    “兒臣好不容易安撫了餘下暴動的那些人,給了他們幾萬兩銀子做撫慰,但舅舅竟連給別人安身立命的錢都要覬覦,還妄想將他們趕盡殺絕,這無疑是將刀壓著別人脖子逼人叛變。”


    靖王冷笑,“也不知是誰給他的膽子,現在竟敢這般藐視王法,輕賤人命!”


    霍貴妃聽兒子語氣,心裏一咯噔。


    靖王瞥她一眼,沒有多少責怪,語氣卻重,帶著警告:“母妃重視霍家,想要提拔霍家,這些兒臣都理解,畢竟兒臣也流的霍家一半血脈。但您不分輕重,對他們予取予給,隻會讓他們越發肆無忌憚。”


    “千裏之堤,潰於蟻穴,對於他們,母妃小錯不懲,一味放任,這樣隻會更加助長他們的氣焰,最後不可收拾。”


    “兒臣自問對霍家不薄,但霍家實在貪得無厭,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兒臣的底線,現在連兒臣的人都敢隨意打殺。”他話裏帶了冷意,對霍家的反感毫不掩飾,“今日兒臣就將話撂在這裏,若母妃還繼續慣著霍家,任他們為所欲為,一旦他們犯下禍事,甭管是不是兒臣外祖家,兒臣絕不姑息!”


    浙江布政使是他的得力心腹,最後卻受霍遠連累,牽連進信陽的貪汙滅門案,兩者一關聯,牽一發而動全身,信陽的幾個心腹也頓時被季瑜徹查,最後死的死,逃的逃。


    浙江地廣人富,經商者多,是權威者最易牟取利益的地方,靖王府四分之一的錢財收入都來自浙江。如今那邊他培養了幾年的心腹卻幾乎全覆,損失慘重。


    而這一切,都是他那愚蠢貪婪的舅舅造成的!


    與此同時,西獵場軍帳。


    “主人,任務失敗了。”


    “嘭!”杯子重重摔地的聲音。


    “怎麽會失敗?不是說的萬無一失嗎!”


    “……屬下一直在暗中觀察,是因為後來突然有人帶了侍衛闖進來,才壞了事。屬下擔心有人發現我們的存在,所以沒敢親自動手。”


    “便是有人發現了又如何?老子既然敢進這獵場,早就做好了隨時赴死的準備,無論――有人進來,別說話。”


    營帳突然陷入寂靜。


    楊達右手拿肉,左手提酒進了帳篷,一看那哥倆都在,以為他們已經看完獵場回來了,心中暗道識趣。


    將酒肉往桌上一放,樂嗬道:“怎麽樣,開了眼界沒有?這皇家獵場普通人可是擠破了腦袋也進不來的。”


    李陽見是楊達,眼裏閃過陰翳,麵上卻堆了笑,跑過去附和:“官爺說的是,這皇家東西就是不同凡響,早上那千軍萬馬的狩獵場景,我李陽活了大半輩子還沒見過這麽壯大的陣仗呢!”


    楊達在禦林軍當差,以前沒熬出頭時,也沒見過什麽大場麵,更遑論參加。這次托他姐姐的福,他不僅能隨帝秋狩,還謀了個閑差管這西獵場。


    初到獵場時他也被獵場的廣闊驚著了,但在比他還位低的人麵前,這些情緒怎麽能讓他們知道?


    見李陽這樣諂笑,他心底又是舒暢又是不屑,托出木凳坐下,撕了塊肉丟進嘴裏,居高臨下睨人道:“既然見過了那就可以走了,我可是冒著掉腦袋的風險放你們進來的。”


    李陽笑容僵了一瞬,立馬求通融:“可是官爺,咱們交銀錢時說好了一天的,現在才剛到申時啊。”


    楊達輕嗤,口頭話有幾個能當真的,再說,就那麽點銀子,他肯帶他們開眼界就不錯了,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去去去,趕緊把這兵服給脫了,待會兒我還要和哥們去喝酒呢。”


    李陽見楊達不鬆口,看了主人一眼,兩人眼神一交流,李陽從衣服裏拿出一張銀票,塞給楊達,好聲求著:“官爺,上次我們說的是五十兩一天,這次我們再加五十兩,給一百兩,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讓我們再呆一晚?”


    楊達見了錢,笑得眯了眼,但依舊沒鬆口,眼神卻不住往他拿錢的衣兜瞟,意思不言而喻。


    李陽厭惡他的得寸進尺,但為了不暴露身份,忍了下來,手伸進衣服就要再拿一張銀票,卻不料楊達突然站起來,湊到他身邊拉拉扯扯,手往他衣服裏翻。


    “給爺看看你們帶了多少錢唄,要是錢夠數,你們想呆到皇上離開也沒問題!”


    楊達手快速伸進對方衣襟,搜尋錢財,卻突然摸到個鐵一樣的東西,冰涼兩指寬,像是匕首,沒有思考的,他就將東西拿了出來。


    果然是把匕首。


    他觀察上麵紅寶石紋路,貌似挺值錢,隻是他們不是說自己是附近村民嗎,普通村民怎麽會有匕首,還是這麽精美的匕首?


    李陽來不及阻止楊達,見楊達拿出匕首眼神疑惑,便知他已起疑,為一絕後患,突然殺心猛起。


    隻是還沒動手,楊達就被一旁的主人徒手劈暈。


    李陽不解:“主人,為什麽不殺了他?”


    左樊道:“獵場如果傳出死了人,我們會更快暴露,先將他綁起來,說不定另有用處。”


    他冷笑:“我們兄弟幾個如此為靖王賣命,他卻要殺我們滅口,當初那麽多兄弟,如今卻隻剩下我們主仆倆,此仇不報,我左樊枉為人!”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捉了好多屏蔽的敏感詞,大家前麵顯示的修改就不要重複看了,是作者捉蟲


    第61章 終於愛情


    郭嬈抱著兔子回營帳,讓香雲香葉準備了清水、紗布還有止血藥替兔子包紮。


    箭矢擦過的傷口太大,因長時間沒有進行包紮,周圍血液有些幹涸,毛皮和傷口幾乎凝固在一起,外翻的血肉上混著沙子草屑,上麵粘稠的鮮紅還在隱隱流動。


    郭嬈隻是看著都心裏發緊,努力控製著顫抖的手,擦得小心翼翼。


    剛開始兔子掙紮得厲害,後來好像察覺出了人類的好意,亂動的小短腿也縮了回去,乖乖躺在小桌上。偶爾疼得狠了,珍珠眼瞪得老大,一雙長耳垂了又直,身子卻乖巧地一動不動,看得郭嬈的心又軟又好笑。


    她吩咐香葉到外麵拿了一些蔬菜,待幫兔子纏好了紗布,就抱著它坐在軟榻上,給它選吃食。


    也許是小野兔長得太弱小,外表太可憐,以至於郭嬈發現它青菜,胡蘿卜,豆芽來者不拒,一頓猛吃時,有些咂舌。


    見它小肚子都撐得圓滾滾了,還抱著胡蘿卜不鬆手,她忍俊不禁,動手收了它的胡蘿卜,邊摸著它的小腦袋道:“你受傷了,不能吃那麽多,而且,吃多了會撐得難受的。”


    香雲正收拾桌上的汙血紗布,見小姐笑得開心,隨口道:“小姐這麽喜歡它,不如給它取個名字吧。”


    郭嬈一聽,心中微動。忖著下巴瞥過懷裏的小野兔,它的嘴巴還在咂咂動著,像是在回味剛剛的美食,她想了想,莞爾道:“既然它這麽能吃,就叫它菜菜吧。”


    郭嬈捏著它的耳朵,不停逗它:“小吃貨,你有名字了!”


    “小吃貨?誰是小吃貨啊?”好奇的聲音從帳外傳來。


    下一刻帳簾被人掀開,季連欣鑽進來,她道:“姐姐,剛剛你去哪裏了,怎麽我都沒看到你――咦,你手上抱的什麽?”


    她三兩步湊過來,打量郭嬈懷裏的小東西,接著眼睛一亮,驚訝道:“小兔子?!”


    勿怪季連欣沒一眼認出來,實在是小野兔傷得太重,郭嬈幾乎將它整個身子都纏在白紗布下,亮眼部位就是一雙尖尖的長耳和一對珍珠眼。


    剛剛主獵場上,因與季瑜有約,郭嬈借口頭暈回帳撇下了季連欣,現在她來追問,郭嬈正愁沒理由,見她被懷裏的小東西吸引,連忙說:“我回帳的時候,正巧遇見受了傷的菜菜,所以找它去了,剛剛才回呢,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怪不得沒見著你。”季連欣點點頭,也沒多想,又回,“也沒什麽大事,就是大家正在打馬球,我想帶你去看看。”


    她到郭嬈身邊坐下,現在貌似對這隻小野兔的興趣更大:“你說它叫菜菜?”


    見她不再追問,郭嬈鬆了一口氣,笑著點頭,將怎麽追著救的菜菜說了一遍,隻是略去了救靖王那一段。


    兩人淺聊了一會兒,期間季連欣坐不住,對小東西動手動腳,小東西對陌生人很抗拒,不但不理她,在她一個溫柔的摸頭殺中還呲牙咧嘴要咬人,嚇了季連欣一跳,一人一兔四目相對,眼睛瞪得銅鈴大。


    直到季連欣的貼身丫鬟采兒前來,季連欣才想起自己是從馬場溜出來找人的。馬球已經過了兩輪,馬上就是她上場,好友林吟月正派人到處找她。


    朝歌民風開放,在擅武的太.祖皇帝影響下,不僅男子崇尚騎馬射箭等武藝活動,連向來隻習琴棋書畫的閨閣女子也深受影響,以和皇宮深觸的貴族女子尤甚。縱使她們身形不如男子矯健,體力也不如男子,但這並不妨礙她們對騎馬射箭的熱愛。


    她們將男性範疇中一些高難度的射箭騎馬弱化,轉變成類似娛樂消遣的遊戲活動,譬如打馬球,男女通玩的遊戲,一度深受貴族少男少女的喜愛。


    打馬球是京城興起的,而郭嬈從小生活在離之千裏的鳳陽,鳳陽女子偏柔,多是溫柔嫻靜,喜歡彈琴看書。


    郭嬈每次和好友出遊,頂多騎騎馬,射箭沒學過,彈弓倒是玩過幾次,馬球更不用說,這些在南邊都是不興的。


    不過她對這個挺好奇的,所以撇了丫鬟,也興致勃勃跟著季連欣去了主獵場。


    主獵場十分寬闊,風有些大,裏麵卻絲毫不顯蕭瑟清冷,場內正騎馬打球的幾個女子俱是英姿勃勃,唇角掛的是自信張揚的笑。


    有人駕著馬如疾風而馳,馬蹄所過處黃沙飛揚,女子眉目不轉,朝球而去,手握三尺球杆,一傾身,一揮力,一招中的,引得滿場歡呼。


    郭嬈一來,正趕上了這滿座沸騰的場景,不由也被這氛圍感染,她看著場中比拚,心生讚歎。


    “怎麽樣,是不是很精彩?”季連欣見她目不轉睛,頗為自豪,“這才隻是狩獵第一日,後麵還有打獵,抓魚,鬥舞這些,都是我們女子可以玩的。”


    來京城大半年,郭嬈對京城女子的印象,除了規矩嚴謹些,與鳳陽女子無異,但今日看來,她覺得兩者終究是不一樣的。


    鳳陽女子大多溫柔小意,以才情為首,京城女子雖也是這般,但她們還有另一麵,那就是內心的一種傲氣從容,這種氣質是貴族家族裏從小嚴格培養出來的,到長大自然而然由內而外散發,彰顯的是一種獨特的矜貴張揚。


    看著她們那種張揚自信的笑容,郭嬈垂著眼想,她好像從來沒有這樣笑過。


    不過片刻,心頭失落散去,她唇輕揚,回季連欣:“嗯,她們都很厲害。”


    忽然有人走過來,悠悠停在郭嬈麵前,麵上帶著意味不明的笑:“郭姑娘,咱們又見麵了。”


    卻是柳如宛。


    她道:“上次醫館一遇,郭姑娘好像對如宛有些誤會。郭姑娘坦蕩正義的性子如宛很是喜歡,但奈何家中瑣事纏身,便一直沒去拜訪,心中本有些惋惜。今日在這裏相遇,如宛心中歡喜,想邀郭姑娘在馬球場上比試一番,大家交個朋友如何?”


    季連欣一聽柳如宛聲音,就暗道不好,柳如宛向來清高,從來隻有別人巴結攀附她,她哪曾主動開口結交過別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不是她想將人往壞處想,但還是小心為妙。


    再說,姐姐和她哥哥已經在一起了,柳如宛又喜歡她哥哥,現在她要和姐姐交朋友,情敵和情敵能成朋友嗎?


    季連欣一下子想到林姝棠,她與林姝棠無冤無仇,但她喜歡柳玉廷,以她內心的感受出發,她是做不到對林姝棠不心懷芥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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