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雲……”


    她伸出手,剛要掀開帳簾,卻不經意瞥到纖白腕子上的通紅指印。


    昨夜的記憶頓時如潮水般湧入腦海。


    那人伏在她身上,暗湧的笑意,沉重的呼吸,還有在被子下,緊緊扣住她雙腕的有力雙手。


    郭嬈一個激靈,臉頰被火爐燙了般,陡然清醒。她掀開自己的裏衣,視線所及脖頸下的大片皮膚,上麵青紫痕跡曖昧又顯眼……


    這時,帳簾突然被人撩開——


    “小姐,您真的醒了。”香葉清脆的一聲。


    耀眼的光線霎時全麵湧入,就像戳破了黑夜裏的輕喘暗湧。正愣著回憶昨晚的郭嬈眼前驟亮,她一驚,手已經快速地撈過一旁的被褥掩住胸前大片肌膚。


    香葉見小姐小鹿受了驚似的慌亂眼神,有些高興又有些心酸。


    “小姐,現在要起嗎?”


    郭嬈點頭,而後環視了四周,不遠處是茶花飛蝶刺繡屏風,靠窗有她的梳妝台,上麵釵飾橫陳,旁邊還有她的休憩小榻。


    她眼裏閃過疑惑,而後遲疑望向香葉:“我怎麽回來的?”


    香葉瞥了眼郭嬈,呐呐道:“回小姐……約莫寅時過半,是世子抱您回來的。”


    昨晚,她們幾個目送小姐出了菡萏閣,一直寢睡不安。今早天未亮,朦朧時分,就見一道高大身影抱著她家小姐,悄無聲息直入閨房,呆了好半天才離去。


    這府中,有誰能想象到,向來外表清冷不苟言笑的世子爺,有一天會將個女子柔情體貼地抱在懷裏?


    當時她和香雲,還有綠枝都驚呆了。


    季瑜抱她回來的?


    郭嬈竭力回想,隱隱約約腦子裏閃過什麽——


    熱氣氤氳的寬大浴桶。


    “……你……你為什麽不要我,今日是我生辰,我是自願的……”


    “噓……你這個小東西,腦子裏總是喜歡想太多。”


    “嬈兒,我固然喜愛你的身子,但更愛你這個人。在我麵前,你不必總是小心翼翼,我想要你的心甘情願……”


    “……季瑜……”


    “別用這種眼神勾我,真當我是真君子能坐懷不亂了?現在我也要補償的。”


    ……


    陣陣熱浪侵襲,肌膚相貼,誰的溫熱呼吸纏綿入心,吟吟低笑縈繞耳畔。


    郭嬈全想了起來,耳根剎時辣紅。


    香葉見小姐麵上有罕見的女兒家羞態,抿著嘴笑,也不多話了,利索地替她穿衣打扮。


    不久外麵香雲領著丫鬟端了膳食進來,飯菜擺好,她特意替郭嬈盛了碗雞湯。


    郭嬈盯著那冒著熱氣的紅棗烏雞湯,沉默良久後抬頭瞥了眼香雲,後者滿臉的擔憂與欲言又止。


    郭嬈褪去的燥意頓時又湧了上來。


    紅棗烏雞湯是補身體養氣血的,可是,昨晚季瑜並沒有真正要她,但這話她如何說得出口?


    左思右想後,還是覺得讓她們繼續誤會好了,於是默默地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喝了起來。


    剛吃完飯正要上榻看會兒書,卻見香葉突然從外麵跑了進來,氣喘籲籲地:“小……小姐,醫館的小童上門來了,他說……說林姑娘被柳公子帶走了。”


    郭嬈愣住,想起那日大街上臉色蒼白,絕望無助的女子。她知道季瑜和柳玉廷是知交,閑暇時也央著季瑜給她說過一些他們之間的事情。


    聽說柳玉廷幼時住在信陽,曾有個青梅竹馬,兩人相知相許。就在柳玉廷回京稟父要去提親時,那姑娘得了喜訊去寺裏還願,卻被數人強.暴,最後在禪房自盡。被人發現時,那姑娘衣不蔽體,眼睛大睜,血流了一地。


    那些強.暴柳玉廷青梅的人,就是林姝棠父親林立的屬下,那時他們正在寺裏埋錢銷贓,卻沒想到被人撞見。


    林家欠了柳玉廷血債,柳玉廷為青梅報仇,亦是除了一大貪官,林家覆滅,這兩人之間,如今倒不知到底是誰欠誰的。


    她想,柳玉廷該是喜歡林姝棠的,不然不會讓她懷上他的孩子,讓他們之間有牽絆。


    郭嬈揉了揉額,人生如戲,紅塵場裏,糾糾纏纏中早已注定了因果,他們之間的糾葛,她是想管也介入不了的,如今隻能順應天意了。


    ……


    同一時間,宮中。


    “姑母,您要替思寧做主啊,表哥……表哥他……嚶嚶嚶……他太過分了,昨晚那麽重要的日子,他居然一句話不說,扔下思寧就一個人跑了……嚶嚶……”


    霍貴妃近日被皇上冷落,心情不佳,好不容易躺在榻上假寐,侄女又跑過來訴苦啼哭,嗡嗡嗡的聲音比蒼蠅還難纏,直吵得她心頭火大。


    “行了,整日哭哭啼啼的像個什麽樣子,再吵就給我滾回霍家去!”


    嗬斥一出,華麗堂堂的內殿頓時噤了聲,隻是還隱隱可聞女子吸著鼻子的細聲抽嗒。


    霍貴妃招來兩個宮女揉肩按腿,兀自抿了口香茶,身體放鬆了點,才稍平心中厭煩。


    她斜睨著卑躬屈膝的女子:“你說你還會幹什麽?讀了這麽多年的書,心思還是這麽短淺,竟跟個低賤的庶女處處比,也不怕降低自己的身份!若你不是我大哥的親生女兒,本宮真想讓人將你扔出去!”


    霍思寧惶恐,嚇得拭淚的帕子都差點掉了,跪著的身子忙不迭移近霍貴妃,扯著她的衣角。


    “……姑母,是思寧錯了,思寧隻是看到韓宋為季連柔奮不顧身搶花燈,又想起自己和表哥這些年的相處,思寧羨慕嫉妒他們的感情而已,請姑母原諒思寧的一時氣性,思寧以後再也不敢了!”


    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霍貴妃一嗤,放了茶盞,居高臨下輕挑起霍思寧的下頜:“感情是這皇宮裏最不值錢的東西,寧兒要是真想當這靖王妃,日後的一國之母,可得記著姑母今日給你的忠告。”


    霍思寧瞪大了眼睛,吃驚地望著自己的姑母,難以置信她會說出這番話來。


    霍貴妃見她一副呆住的模樣,一看就是沒經過宮裏明爭暗鬥的小白花,她眼神頗為不屑:“你是想說本宮與皇上麽?要是本宮跟皇後一樣,真的與他講感情,隻知道默默站在他身後等著他發現,那本宮現在就不會有這一身榮寵,早不知死在冷宮哪個旮旯角落了。”


    她鬆開霍思寧,躺回榻上,悠閑玩弄著手上精美的玫瑰紅護甲套:“本宮的兒子本宮知道,有野心,桀驁不馴。京城才貌雙絕的女子比比皆是,心存仰慕想做靖王妃的亦是數不勝數,延兒不搭理你也正常。既然現在你的仰視得不到他的憐惜,那就強硬點試著去征服,讓他對你刮目相看。寧兒,告訴姑母,你能做到嗎?”


    霍貴妃話說得不緊不慢,如果不看她帶著壓迫意味的眼神,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一個長輩對晚輩的溫言教導。


    可霍思寧一向了解自己的姑母,心狠手辣又不計一切,若是她被姑母放棄了,回了霍家,那曾經那些被她欺壓的人肯定不會放過她。


    光是想象被那些人羞辱的場景,霍思寧都忍不住一個激靈,趕緊點頭:“姑母,能做到的,思寧一定能做到!”


    “做得到就好,希望你記著今兒的話,別讓姑母失望。”


    霍思寧從地上起身,到榻邊替她按摩著肩,信誓旦旦:“思寧一定不會讓姑母失望!”


    霍貴妃美豔紅唇一勾:“光說可沒用,每年一次的秋狩就要開始了,到時候抓著那個機會,表現給本宮看看。”


    瞥了眼麵前的人,她擺擺手,沒了興致再多言:“本宮乏了,你先下去吧。”


    平夏見霍大小姐出了宮殿,才對霍貴妃道:“娘娘,思寧小姐性子浮躁,又爭強好勝,怕是不適合宮裏。霍府裏比她沉穩知進退的小姐也有幾個,您為什麽不另選其她小姐進宮培養?”


    霍貴妃揉了揉額:“若不是我大哥隻有這一個嫡親女兒,本宮又怎麽會選這個蠢貨進宮?長得一張嬌花兒臉,卻配個豬腦子,看著就讓人不痛快!”


    “至於府裏那幾個庶出的,不是上不得台麵就是心思太深,若是本宮一個是識人不清,將來反被她們拿捏,那就得不償失了。”


    第55章 心思極深


    郭嬈親自動手,將季瑜送來的茶花盆栽精心澆養,還挑了幾盆紫袍出來放在閨房。


    紫袍顏色紅豔張揚,味道卻清雅怡人,猶如清晨帶露的河池花苞,自帶沁人芳華。


    郭嬈忖著下巴欣賞這些嬌花,瞧見一叢花兒裏藏著片頹敗綠葉,立馬撥開枝椏,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將它剪了下來。


    外麵香雲進來就看見小姐滿心歡喜地修剪著世子送的花兒,她掩了帕子一笑,腳步輕快地過去通報:“小姐,妙涵姑娘過來了。”


    郭嬈正閑著無事可做,聞言一喜,放了剪子就奔出門去。


    外麵廊簷下站著一個人,一襲青衣,身段嫋娜,正背對著門看滿園美景,不是宋妙涵是誰?


    郭嬈走過去,拍了下她的肩膀,聲音雀躍:“妙涵。”


    宋妙涵正陷入回憶,聞言霎時回神,轉頭就對上女孩淺笑嫣然的臉,她一笑:


    “阿嬈,好久不見。”


    郭嬈在這京城,除了處著有些親切的宋妙涵,沒有能說心裏話的好友,此時她拉了宋妙涵入閨房,心情很好。


    宋妙涵接過郭嬈倒的茶水,抿了口,帶著歉意開口:“對不起,七夕那天發生了一些事情,這幾日……也耽擱了,所以才沒來找你。”


    說著她從衣袖裏抽出一個細長的雕花錦盒,遞給郭嬈,“你的生辰我一直沒忘,這是送給你的生辰禮,你不會怪我送得太遲吧?”


    郭嬈接過錦盒,嗔了眼宋妙涵:“你能記得我的生辰我就很高興了,又哪裏會怪你。”


    又迫不及待詢問:“我現在能拆開看看嗎?”


    宋妙涵莞爾,點了點頭。


    錦盒打開,映入眼簾的就是一支雕著紫袍的流蘇銀簪,紫袍以豔麗血玉琢成,雕工細致,精巧絕倫,雖然它的樣式簡單,但古樸典雅。


    郭嬈父親從商,她從小耳濡目染,見過的金銀珠寶無數,一眼就看出了這流蘇簪的價值不菲。


    她很感動:“謝謝你,妙涵,我很喜歡!”


    ……


    孟安第xx次瞥向一本正經翻閱書籍的男人,考慮半晌,終是開了口。


    “主子……書拿反了。”


    書案前就這樣坐了半個鍾頭的某人,手一僵,淡定朝他掃了眼,而後若無其事翻轉了書本,接著翻頁,看,翻頁――


    孟安:“……”


    他覺得主子最近有些不對勁。


    譬如,在亭子品茶看景,看著看著,忽然摸向唇角,眺望遠方的眸子莫名其妙就染了笑。


    再譬如,在書房批卷宗,批著批著,就轉上了宣紙,淩厲筆鋒下的字跡變成了柔婉的女子倩影。


    再再譬如,剛剛小廝進來換茶,不經意瞥見世子笑了,驚得一個手抖,於是世子最最鍾愛的紫歙硯台悲劇了。


    但是,世子居然沒有發怒!隻淡淡瞥了眼地上壯烈犧牲的瓷盞與硯台,一揮手,大度讓小廝走了……


    如此種種,事件雖小,卻數不勝數。


    他想了很久,最後將這一切歸功於七夕那晚,表小姐成功拿下了世子的身心。


    一朝識得情滋味,終於讓寡情內斂的世子也有了些人情味。


    嘖嘖,沉溺情愛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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