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不知道他們後來發生了什麽,但起爭執大吵一架是肯定的,縱然她逃進宮裏的時候知道哥哥姐姐已經和好了,但一想起那日姐姐傷心生氣的模樣,還是很內疚。


    這次她回來,是因為聽見姨母對永樂說起七夕女兒節,她記得姐姐的生辰就是在那日。


    這是姐姐第一次在京城過七夕,趁著這次機會,她一定要好好彌補自己的罪過。


    “姐姐,你的生辰就快到了,明日咱們去如意樓逛逛吧,我先給你挑些禮物,待七夕那日晚上,咱們一起出去看花燈好不好?”


    說起生辰,郭嬈自然想起自己那日的規劃,她眸子閃了閃,而後才遲疑著點了頭。因為出神,所以她沒有發現,見她點頭的瞬間,季連欣眸子裏閃過狡黠笑意。


    第49章 心思敏感


    如意樓是京城最大的一座首飾坊,一共有五層,樓層愈上,裝修也愈華麗,賣的東西也愈貴。


    季連欣直接拉著郭嬈去了四樓,裏麵的裝飾極盡奢侈,還有供人休息的小廳,廳中四名婢女隨侍,麵目清秀,穿著雅致,在煮茶焚香。廳外各色金銀玉飾,擺放齊整,讓人賞心悅目。


    不同於一樓二樓的鬧哄哄,人擠人,這裏很安靜,人也少,但個個穿著價值不菲,一看就知道是有錢之人。


    季連欣一路興致勃勃,拉著郭嬈左挑右揀。


    畢竟是年輕愛俏的年紀,麵前琳琅滿目的精巧首飾,沒過一會兒郭嬈就看花了眼,還樂此不彼。


    兩人買了一堆東西,看時候不早了才準備打道回府。季連欣挽著郭嬈,看著丫鬟手裏的一堆東西,臉上的笑都可以堆出朵花兒來。


    “姐姐,今日——”


    “——馬驚了——馬驚了——大家快散開——”


    “啊——”


    大街上不知誰一聲大喊,然後就傳來一陣馬嘶狂吼,接著喧嘩轟起,夾雜著雞飛狗跳。


    季連欣正走到樓梯處,聲音被打斷,與郭嬈對視一眼,兩人趕緊轉身上了樓。


    打開窗向外看去,入眼的就是小攤籮筐蔬菜擔子七橫八落,人群混亂。不遠處騎著馬的人越走越遠頭也未回,就這樣張狂放肆地離開。


    “又是他!”季連欣眼裏閃過厭惡。


    季連欣性子雖直,有時候說話不留情,但卻是個很容易心軟的姑娘,能讓她這樣排斥的人,還真是不多見,於是郭嬈問了句:“那騎馬的是何人?”天子腳下竟敢這般囂張。


    季連欣收回目光,看著郭嬈解釋:“姐姐日後可不要與那小人撞上了,他是五品忠武將軍的小兒子楊達,仗著自己的姐姐是惠嬪,正得帝寵,便欺男霸女,無惡不作。”


    上次她與永樂出宮,就聽說楊達強搶一個剛死了丈夫的寡婦,最後還鬧出人命,寡婦家裏告上衙門,最後不僅公道沒討到,還吃了一頓板子。


    他這般不知收斂的行徑,很多人早就看不順眼了,隻是看惠嬪風頭正盛才沒輕舉妄動。隻待皇上厭了惠嬪,禦史台再參上一本,哼,牆倒眾人推,有他好日子過!


    “小姐……您看那邊……”


    季連欣正要走,就被丫鬟拉住了,她見采兒欲言又止,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眼。


    下一刻驚愕出聲:“林姝棠?”


    郭嬈也記得林姝棠,那個曾經幫過她的清麗女子,她循著季連欣的視線看去,就見聚攏了小半圈人的一個地方,遍地狼籍裏,女子青布葛衣,躺在血泊裏。


    季連欣想也沒想,趕緊跑下了樓,郭嬈正要跟去,忽然聽見有女聲:“小姐,是林姑娘……您要不要下去看一眼?”


    “她如今是罪臣之女,我怎能還自降身份去幫她?”


    聲音悅耳好聽,但吐出的話卻有些無情。


    郭嬈下意識朝說話的人瞧了一眼,窗邊女子娉婷玉立,一張臉美麗如脫塵仙子,她發上戴著銀釵玉簪,衣著清新華麗,看上去綽約多姿。


    季連欣撥開人群擠進去,見到渾身是血的女人,不敢置信。


    郭嬈發現林姝棠的肚子微微隆起,那血也大部分都在身下。聽說林家大禍沒幾天,柳玉廷就贖了曾經的未婚妻回去做妾,郭嬈想到此,隱隱猜到什麽。


    走過去蹲下,一搭那紊亂脈象,果然如此,但孩子無論如何也保不住了。她看向林姝棠,開口:“林姑娘,你的孩子可能保不住。”


    林姝棠千辛萬苦從柳府逃出來,卻沒想到慌不擇路被馬撞倒,身下的陣陣熱湧她是感覺得到的,那個無辜的小生命,正在離她而去。


    她緊緊抓著郭嬈的手腕,抓住浮木似的想求她救救自己的孩子,忽而又想到什麽,眼神淒婉,緩緩鬆開了手,“多謝姑娘告知,你走吧,不要管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郭嬈一笑:“但你的眼睛告訴我,你很痛苦,恨那個男人?”


    林姝棠一怔,忽而閉了眼,慘淡苦笑:“恨又如何,下不了手殺他,我更恨自己。”


    郭嬈不是很清楚那位柳公子與她之間的愛恨糾纏,但他們之間隔著殺父之仇,卻是全京城都在盛傳的。


    對上女子痛不欲生的神情,郭嬈心中五味陳雜,但現在當務之急是救人,她立馬就吩咐了隨行的侍衛將林姝棠抱去就近的醫館。


    “我要去告訴柳玉廷!”


    季連欣看著屋子裏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來,曾經的情敵落魄至此,她臉上非但沒有一絲高興,反而還很替裏麵的人焦急擔心。


    她說完就要往外跑,郭嬈一把拉住她,“連欣,別衝動,這是他們之間的事,你不要隨便摻和。”


    “可是姐姐……林姝棠她……”她現在無親無故,那麽可憐,她逃離了柳玉廷,又有誰可以依靠?


    郭嬈搖頭不讚同:“當初林家出事,是那位柳公子親手呈上的罪證,他們之間隔的不是情情愛愛的小矛盾,而是滅門之仇。連欣,每日都要麵對著滅門仇人的這種痛苦,我們這些局外人是無法體會的,她既然選擇逃出來,以後如何,就讓她自己決定吧。”


    季連欣垂著眼,嘴唇動了動,沒說出什麽,但抬出的步子卻收了回來。


    “郭姑娘是麽?”


    沉默間,一道悅耳的聲音傳進來,隻見館外走進一個人來,身段窈窕,她看著郭嬈,清淺開口:“如宛多謝郭姑娘今日對姝棠出手相救。”


    來人樣貌出色,正是剛剛如意樓說話絕情的那位女子,郭嬈認出她,對她印象很一般。


    她扯了下唇,回:“大家同是女子,誰看見了那種場麵都會於心不忍,再者,林姑娘曾對我有恩,我幫她是應該的,你不必與我道謝。”


    女子瞥了眼隔著重重帷幕的屋子,似乎歎了口氣:“我與她是閨中好友,她曾經還差點成為我的二嫂,隻是後來出了些事,可惜了。”


    她說著搖了搖頭,不經意劃了眼連欣,又望向郭嬈,看起來大方又得體,“這次要不是蒙你相救,姝棠恐怕……郭姑娘,如宛這句感謝,你是擔得起的。”


    成為她二嫂?


    郭嬈一下子注意到這個重點,那她就是柳玉廷的妹妹了?


    柳太傅隻有兩個女兒,大女兒進了宮做妃子,三女兒尚待字閨中,是名揚京城的第一才女,求嫁者無數。


    看她姑娘家的衣著裝扮,她又自稱如宛,那就是老夫人心中的屬意孫媳柳如宛無疑了。


    她還曾給季瑜寫過信,讓她誤以為季瑜和她暗有來往。


    不同於剛剛看陌生人一樣的眼神,這次郭嬈聚了些精神,細細端量了番麵前的女子。


    如京中盛傳,她長得確實不錯,氣質也溫雅脫俗,談吐得體,家世又好,看起來就是個滿腹詩書人人仰望的貴族才女。


    隻是想起剛剛在如意樓聽到的話……


    郭嬈心下輕笑,果真傳言不可信,以前未見麵時,是她高估了柳如宛。


    漂亮有才情又有一身傲骨的人,她的美是一種驚豔,更是一種不動聲色,一點一點滲入別人骨子裏。就像一杯美酒,初始甜,當酒在味蕾散開,口齒生津,餘味也回味無窮。


    這一種人往往很有吸引力,難以讓人遺忘。


    柳如宛漂亮有才情她信,有傲骨她也信,隻是她的這種傲,卻不是寒梅綻放枝頭的那種高潔絕傲,而是一種上位者看不起下位者的清高自傲。


    曾經她想象中的柳如宛是前者,是一個毫無瑕疵又光彩奪目的人,她還一直擔心季瑜將來有一天,會被那種人吸引。隻是現在她不怎麽擔心了,他那麽聰明,想必早就看透了柳如宛,不然兩人相識這麽多年,怎麽會沒有結親呢?畢竟她聽說柳如宛一直喜歡他的。


    現在她跑過來,是因為剛剛在樓上看見心上人的妹妹了麽?在這裏表演一番不忘舊友,姐妹情深的戲碼,好彰顯自己的善良本性?


    想起剛剛那鮮血淋漓的場麵,柳如宛此刻還有心情惺惺作態,她忍不住戳破了那層遮羞布,輕嘲:“若是沒看錯,剛剛柳姑娘也在如意樓吧?當林姑娘生死攸關,你還能當做什麽都沒看見,冷靜地說出那句話時,就說明你從沒將林姑娘真正的當做朋友,現在事後來這裏替她道謝,做這事後好人,我想林姑娘也不需要。”


    柳如宛在乎自己的名聲,不想親自幫忙可以理解,但看著曾經的姐妹九死一生,她為了撇清關係,卻連動動嘴皮子請人幫一把都不肯,這種態度未免太讓人心寒。


    柳如宛麵上原本還掛著從容得體的淺笑,甫一聽這話,笑容漸漸消失不見。


    旁邊丫鬟見自家小姐生氣了,立馬站出來:“大膽,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誰嗎?竟敢這樣對她說話!”


    “碧秋!”


    柳如宛偏頭一聲嗬斥,而後抿唇緊盯著郭嬈,眼裏的和善早已不見,變成了隱藏的惱怒。


    她良久才吐出一句:“不可理喻!”


    一拂袖,姿態高傲地轉身離開。


    季連欣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她們發生了什麽。


    恰好這時大夫從屋子裏出來,大汗淋漓,但卻鬆了口氣。


    “幸虧送來得及時,大人沒事,隻是……孩子沒了。”


    ……


    回府時已經是傍晚,郭嬈沐浴完出來,香雲正在鋪床。


    郭嬈將濕發撩到肩後,對香雲道:“我想再看會兒書,你先下去吧。”


    聽小姐說要看書,香雲鋪好被子後又添了盞燈,屋子裏登時亮堂不少。


    她道,“小姐,晚上看書對眼睛不好,您早些休息。”


    “嗯,我知道。”郭嬈點點頭,香雲遂不再多言,福身退了出去。


    今夜的月亮是一彎月牙,光暈皎潔,在一片無垠黑暗中,它散發著悠遠而神秘的美。


    這種時候,正適合人坦露心事。郭嬈打開了窗,看著窗外的夜色出神。


    從某種程度來說,她現在和林姝棠是一樣的,都沒有父母,有親人勝似沒親人,能依靠的隻有自己。


    林姝棠家破人亡,孤獨無依,最後隻能依附柳玉廷而活,離了他,這偌大的京城,皇親貴族林立之地,她便什麽也不是了。


    就如今日,她一個弱女子,受了傷害躺在地上,血流滿地,人來人往的大街,卻換不來別人一個同情的眼神。


    她怕有一天自己也會變成那樣,舉目無親,孤苦慘淡。


    她知道季瑜在乎她,可那在乎,是源於他對她的喜歡,所以願意縱著。要是有一天,他不再在乎她了,不再對她好了,那又該怎麽辦?


    即使他承諾會娶她,可是那又如何?當初林姝棠和柳玉廷都成了未婚夫妻,結果呢,一夜突變,所有一切分崩離析。


    任何事情背後可能都隱藏著一個意外,她賭不起。


    她不是老夫人的親外孫女,沒有向老夫人撒嬌任性的底氣,沒有季瑜,她什麽退路也沒有。


    現在年輕,有一副好皮囊,他也正是好奇那種事的年紀,若是這段時間,借著他的寵愛,成為他的第一個女人,走過一段柔情蜜意,日後就算他厭倦她了,他也總會念幾分舊情不是?


    沒有誰會無緣無故對誰好,他從老夫人那裏保下她的命,答應替她查清父親之死,她知情識趣將身子給他,那日後就算兩清,也沒有誰欠誰人情了。屆時她隻求他念著往日情分,予她一方安隅,她餘生將常伴青燈古佛,為母誦經祈福。


    郭嬈從案桌裏翻出那本春宮冊來,看著裏麵各種姿勢的交纏身影,突然苦笑起來。


    每次發生什麽,她總是驚疑不定,歸根結底,還是她不夠信任季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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