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不大的兩層小樓,前院還有個小池塘,裏邊飄滿了浮萍,隱約能從其間捕捉到幾條遊魚劃過的水痕。“歡迎光臨。”開門的是一個小男孩,看起來大概隻有七八歲。“抱歉久等了。請跟我上樓。”這個小男孩長得靈動又可愛,但說起話來卻規規矩矩,看樣子家教極好。程鈺一行人在他的帶領下從樓梯上到了這座小樓的二層。嘖,客人都到樓下了,還隻讓個小童做接引,看來他們這幫手的架子確實有點大。二樓隱隱有一股線香的沉穩氣息,加上泛著油亮的紅木家具和老式屏風,整體看起來古色古香又渾然一體。由小童帶著走過了樓梯口的屏風,程鈺才看到這線香的氣味是從一個小小的香案處傳出來的。小童沒有在此處做停留,但走過香案時,程鈺出色的視力讓他認清了這裏供奉的是周文王的黑玉雕像。這可有點奇怪了,普通人家供奉的大多是財神或者菩薩,最多拜拜佛祖,這拜周文王也是非常罕見了。這神秘人家裏供奉周文王是為什麽呢?程鈺轉了轉眼珠,猛然想到了一個可能。這時,他們已經走到了走廊的盡頭的一扇門前。那個領他們到這裏的小男孩輕輕扣了扣門,稚嫩的童音響起,再次驚呆了程鈺。“太爺爺,昨天的客人來了!”第三十五章 龜太爺爺?!程鈺腦中已經立刻腦補出了一個須發皆白,老態龍鍾的佝僂身影。連重孫都已經七八歲了,這人怕不是至少七八十歲了?腦子還清楚不清楚都不能確定,怎麽給他們提供幫助啊?還能記得住事嗎?須臾,幾人麵前的大門被向裏拉開,一個相貌和善的中年男子出現。那人看樣子大約四十歲,帶一副金邊眼鏡,白色襯衫外穿一件開襟的墨綠色毛衣,舉手投足間都透著鎮定自若的味道,和整棟小樓的裝潢風格無比相合。“各位,進來先坐吧。”男子對程鈺他們微微點了下頭,側身把他們讓進了房間,讓小童去外邊玩,之後帶上了門。這可能是那小童的父親,自己要找的人的孫輩吧?程鈺想著,注意到這個房間裏的線香味道突然變重了不少。這是一個類似會客室布局的房間,正中一張長條方桌,旁邊是四把扶手椅,剛好供他們落座。東邊靠牆的地方擺了個和客廳相似的香案,還插著未燃盡的香燭。這濃鬱的線香味道應該就出自那裏。嗯?程鈺環顧四周。整個房間裏沒有影壁,每個角落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除了一開始迎出來的男人,沒有任何其他的人影。那男孩口中的“太爺爺”去哪裏了?“抱歉,回來的路上耽擱了時間,久等了。”男人拿起桌上的茶壺給程鈺三人倒了茶,茉莉花的香氣頃刻間充斥了整個房間,和濃重的線香味混合在一起,竟也不違和。“秦伯的茶還是好啊,真香。”江連大剌剌地拿起茶杯一飲而盡,隨後毫不見外地自己拿起茶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這麽好的花茶被江連當大碗茶一樣喝,男子倒也不心疼,笑咪咪地隨他去了。“是我們又要麻煩您了。”於牧衝男子微微一頷首,盡表恭敬。“看樣子,這位客人第一次來,可能還不太明白狀況。在開始前,容我做一下自我介紹吧。”男子可能是看到程鈺震驚加疑惑的表情了,笑了笑說道。“我是秦未,三八年生人。剛才那孩子是我的重孫,今年八歲。他現在放假,就來我這裏幫幫忙。”男子說道。“您今年已經八十一……”程鈺張著嘴,一臉不可置信地打量著麵前的人。無論他怎麽看,秦未的相貌體態也絕不是一個年逾八旬的老人應有的樣子。“我和你們一樣,也是獸化能力者。不過我的動物形態比較特殊,是龜類。”秦未解釋道。這就能解釋秦未與實際年齡不符的年輕外表了。一說到龜,所有人第一個聯想到的都是“長壽”。這麽強烈的認知,肯定會讓秦未格外地被時間之神所眷顧,時間流逝在他身上似乎比正常要慢很多。“秦伯那可是高知!當年響應號召從西部板塊回來建設內陸的。他也是內陸首先開始進行增幅器相關研究的人之一。”江連搭腔道。“哎,早就不做啦。現在的年輕人比我們這些老家夥做得更好,該讓位給他們了。”秦未笑了笑。“增幅器這種東西,一通百通。對岸研究的早,我們那代人也隻是做了個技術引進而已。”秦未說得輕描淡寫,但程鈺可因為自己的“生意”接觸過不少那時候的已亡人。那時回內陸發展的壓力和風險都是巨大的,放棄的也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優渥生活,隻為讓內陸也能拿到最新的技術,不被人在談判桌上壓一頭。然而現在整個世界上的獸化能力者處境都談不上好。那場曠日已久的戰爭結束了,這些能力超群的“最好的士兵”也就成為了和平時期人們心中的一根刺,時時刻刻刺激著大眾敏感的神經。這些為了保家衛國而將技術引進內陸的人們,看到現在能力者的處境,心裏一定也很不是滋味吧。說不定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秦未明明在生理上才處壯年,卻早早退出了增幅器的研發團隊。“秦先生的‘神話奇觀’也非常驚人。這也是我們來這裏求助於他的原因。”於牧對程鈺說道。“讓我猜一下,是和占卜有關的吧?”程鈺說道。在看到這個家裏的香案上供奉的是周文王的時候,程鈺就有了這樣的猜想。傳說周文王通曉八卦占卜,能知未來之事,是所有研究易數之人公認的先師之一。這家不拜財神,不拜菩薩,甚至不拜孔子,卻單單祭拜周文王,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再加上剛才秦未說出自己的動物形態是龜類,便更加印證了程鈺的這一猜想。龜甲是古今通用的占卜器具之一,古代有時甚至會使用活龜進行問卦。這也讓龜類從古代起就和占卜算卦聯係在了一起。“這孩子果然很聰明。”秦未笑道。“不愧是能和亡魂對話的擺渡者。”程鈺因為被誇讚而產生的欣喜還沒來得及從心裏呈現到臉上,就被秦未隨後的話驚得無影無蹤。“怎麽樣?我們可沒告訴秦伯任何你的事,都是他自己算卦算出來的。準吧?”江連已經喝完了第二杯茶,掂了掂茶壺,徑直起身出了房間。不一會,他拎著個紅色暖壺又回來坐下了。“江連的姻緣也找過秦先生把關。當時,秦先生隻是跟他說,在三個月後多到街上走走。”於牧也擺出了例子證明秦未的預測之準確。江連現在的對象就是當時他在街上走動時哦然見遇到的。之後便是俗套的一見鍾情,水到渠成,到現在連孩子都有了。“嗨,準什麽。”秦未卻搖了搖頭。“問卦這事,說不準的。卦象千變萬化,看意象猜的時候更多。我這方麵的學問尚且淺薄,問出的意象都比較模糊。比如,哪怕卦象讓我知道你的身份,我卻問不出你的名字和長相。要不是另兩位都不是第一次來,我可能就要鬧笑話咯。”“有‘神話奇觀’的加持,秦先生的預測,尤其是行事之吉凶禍福方麵,從來沒有失過準。”於牧補充道。程鈺這下算是明白了為什麽於牧這樣嚴謹的人會特意繞遠路,在前往s港前來見秦未。他們此次前來,並不是像程鈺之前想的那樣是來買最新情報的,而是想通過占卜問卦,提前探知到未來將要發生的事,通過問卦這種近乎作弊的方式,先一步知道他們在s港,在這次的路途中行事之吉凶。“我知道你們來找我是要問什麽。你們還在趕時間吧?為了彌補你們因為我所耽誤的時間,我已經在來的路上起完了卦,並在你們到這裏之前做完了準備工作。隻要在見到你們之後再做些簡單計算就行了。”秦未說著,臉上的笑意漸漸退去。“但在我告訴你們結果之前,我還是要強調一遍。未來之事雖千變萬化,但也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我所做的隻是窺探其中一二,若結果不和各位的心意,改命隻能靠你們自己。我幫不上任何忙。”“秦伯,用得著每次都強調一遍這事嘛?我們都知道的,是好是壞,我們都自己扛著。”江連放下了手裏的茶杯,略顯不耐煩。秦未也不與他爭,隻是輕輕搖了搖頭:“扛不扛得起,這也是你們的未來。”“秦先生,告訴我們吧。在s港的行動,我們能不能成功。還有這次的行程,到了x直轄區之後,又會是怎樣。”於牧神色肅然地問道。“也不要過於緊張。”秦未看著於牧的神情,卻又露出了笑意。“我之前的話,是每次問卦前都要告知對方的,並不代表就一定不是好結果。而且,結果是好是壞,有時也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準。比如一個絕症患者去世,對於他的親人來講,是悲痛的,但對於患者本人來說,不用在忍受疾病的痛苦,又何嚐不是一種解脫呢?”“是,我們明白。”於牧點了點頭。“那就開始吧。這次不是算個人命途,不用生辰八字,隻要提供所行之事的時間地點即可。”於牧照著說了。秦未聽完,輕點了一下頭,表示明白。所問之事已備,請你們盡量放空自己,什麽都不要想。”秦未說道。他左手掐算著,右手執筆,在紙上寫下一連串的數字和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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