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如心突然問:“你總會這樣嗎?”


    “怎樣?”


    “把自己的善意說得那般壞,明明是幫我,卻要說是利用我。”紀如心說完晃了晃手中的燈器,輕聲道:“我雖感情行事,但我也分得清善惡,謝謝你。”


    怎麽這次出來遊曆遇上的人都這麽會說話,洛玄歌那小孩是一個,膽小心細的吳雲淺也是一個,現在連這紀如心也是。這些人是迎著自己的心頭好出來的嗎?哪兒知道我最愛聽這些,都換了甜嘴說出來哄人。


    沈不瑜避開紀如心那柔得掉水的目光,藏住心中欣然,“隨你怎麽想吧。”


    .


    青元峰與青雲峰相隔一處索橋,因早課走動頻繁,兩峰弟子相處甚佳。青元峰內設立清虛門書閣,乃是門內典藏放置之地,來往諸多弟子,是門內弟子修習功法的地方之一。


    瑤華從書閣裏幫陳三思搬來了厚厚的醫書,放在桌上時她正在伏案寫著什麽。瑤華纏著她好些時日,偶爾能從她的嘴裏聽到一些藥植醫理,可見她正經寫醫案還是第一次。


    “這些是在門內書閣借來的醫書,我門內貢獻隻夠換這些。”


    陳三思微微抬眼看了下,“無事,這些便夠了。”


    “是遇到什麽棘手的病人嗎,你這麽著急寫醫案?”瑤華坐在一旁,托著腮一臉好奇地問她,“是那位沈不瑜嗎?就前幾日你經常去的那地兒裏的那位姑娘,你說過她是你表姐?”


    陳三思道:“算是吧。”


    怎麽還有算是的?這醫案還另有用處?瑤華不再多想,想多了費腦筋。


    “我借醫書出來時,遇到了醫修小師妹,就我與你說的那位給師兄送藥的師妹。我兩在書閣爭醫書時看閣的人還進來問我們拿這書作甚?”瑤華自顧自道:“我還以為那看閣的弟子喜歡小師妹,要幫她同我搶醫書。這寫著魔物的醫書也沒什麽人用,跟我爭幹嘛?”


    陳三思筆下一頓,抬頭問她:“那小師妹跟你搶書?”


    “是啊,不過我們是情敵見麵分外眼紅,她沒事盡愛給我使絆子,這會看我拿書估計也是見不得我好。”瑤華歎氣道:“在人家峰上不好做事,要是書閣建在青雲峰,哪有他們青元峰什麽事兒。”


    陳三思繼續落筆,“書閣在青元峰上啊,辛苦你替我跑一趟了。”


    瑤華道:“沒事沒事,除了跟小師妹鬧了下也沒遇到什麽麻煩,那看閣的弟子聽說我們兩人搶書就多說兩句別撕壞東西,氣勢洶洶進來估計也是怕我們搶壞了東西。”


    “你們兩還經常搶東西?”


    瑤華挺胸道:“不然呢,清光師兄說到底也是青雲峰的人,我青雲峰的師兄哪能讓其他峰的師姐師妹來搶?”


    陳三思心想,女人打架還分家裏家外的,道門的女子果然厲害。


    .


    隔日天明。


    陳三思將寫好的醫案放好,才開始翻閱瑤華搬來的典籍,她本意是讓瑤華找來一些關於生魔之物的記載,而小道姑給她搬來了至少十幾本的典籍,光是一一翻閱便要耗費多個時辰。


    她心中早有打算,但豔魔香畢竟是傳說之物,這流傳下來的壓製之法未必有所成效。清虛門也是名門大派,也許書閣之中有她從未看過的醫書,若從中有所記載,便可多有一分把握。


    陳三思一下子看了好幾本,都是零散的記載,並沒有用。直至她翻閱到一本夾在《魔物之典》裏麵的薄本,薄本相較之《魔物之典》要小上三分,書名潦草,看起來像是他人的手記。


    翻了幾頁,起初還寫了一些陳三思未曾聞名的魔物,文字晦澀像是古文字。陳三思勉強能看懂一二,翻閱至中間時,忽然便寫起了豔魔香,這邊手記極其詳細,陳三思所聽聞的秘法都記載在上麵,詳略得當,還有幾頁是從未見過的。


    她心中莫名一驚,雖說魔物記載在星寰大陸不算稀奇,可在清虛門內這個節骨眼上居然能在書閣中淘到一本記載豔魔香的手記,著實讓人細思極恐。


    是其他人遺漏下來的,還是一直存放在清虛門書閣?


    陳三思將手記中的秘法謄寫一份,越抄越心驚,難不成真被林子舟說對了,這清虛門的入魔之事真的是豔魔香之類的魔香引起的?


    可這背後人怎麽會這麽不小心把這樣的手記留在書閣之中?


    筆者寫手記的習慣像是醫修,也多虧這點,陳三思才能將古文字看個明白。她寫至一半忽然停住了筆,手記寫至後麵,已然不是在寫豔魔香了。


    像是在寫往事,又像是在回憶什麽?


    世外之地,魔物之所?


    陳三思存疑,魔物之所?這怎麽可能,如果真有這樣的地方,不說駭人聽聞,也會在修士中流傳一二。她愛聽江湖上那些稀奇古怪的傳聞,可也從沒聽說有個世外之地養有那麽多魔物,而且還是聽都沒聽過的魔物。


    這魔物之所又是什麽地方?


    陳三思翻著翻著,就翻到手記的最後一頁。


    上麵並不同之前的長論,而是簡短的幾行小字,與之前的筆者是不同字跡,是後來人添上的。


    陳三思心中一跳,小字的末行寫了三字,她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字不是古文字而是星寰統一後延用至今的文字。


    而令她心驚的是上麵寫著的內容,


    隔世島。


    一個她聽過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摩拳擦掌小激動


    第 74 章


    “林棲把消息放出去了。”


    沈不瑜小憩了一會,醒來時紀如心坐在她旁邊,正將計劃說給她聽。幹大事的人是林棲,這小孩鬼靈精怪嘴巴順得很。


    清虛門上下五峰,弟子上千。林棲掃了多年的雪,在山門前零零散散也認識了好些人,再合上門內認識諸多師兄師弟,彼此之間有小道消息走得最緊。


    借此來放這消息,不顯得突兀,又能潛物無聲地將幌子放出去。沈不瑜與紀如心商議的計劃有二,其一是讓林棲來放出消息說這入魔之事另有隱情,看似練功出岔走火入魔,實則上是有心人在清虛門內留下了魔物,為的就混亂道門弟子的道心。


    傳出去的成效如何還得看林棲的功夫,她們兩人隻需靜待後續即可。


    沈不瑜心想如果這事能盡早鬧大也好,至少她可以借此混亂從寒冰窟這鬼地方出去。最怕敵人沉得住氣,最後前功盡棄還耽誤時日。


    這轉眼也過了兩天,魚二早就在當夜回來了,還給沈不瑜捎帶了一個有模有樣的小雪人。沈不瑜心想按照魚二那心思,蹲在秋水長天居外玩泥都能玩出滿身髒,怎麽這回捏了個好看的雪人還知道與她同享。


    可魚二隻會傻乎乎地笑,沈不瑜問他林子舟可有什麽東西帶過來,魚二就晃著腦袋指著雪人笑得燦爛。


    沈不瑜捧著那雪人,一時也沒明白這玩意究竟是林子舟托魚二帶來的,還是魚二這傻傀儡借人來討喜的。但又想想魚二那腦袋也想不出這麽高深的計謀,便認定這東西是她家老古董送來的。


    可家書同雪人什麽也沒搭上,這到底是什麽寓意?


    紀如心說了一大段話,停下來歇息的時候看到沈少主抱著膝蹲坐在角落裏看雪人。那雪人是昨夜傀儡帶來的,紀如心還是第一次見沈不瑜如視珍寶地捧著那玩意,連異火緋焰明凰想湊上去看幾眼都被她一腳踹出去老遠,生怕火燒融了雪,小心翼翼護住。


    方才小憩時怕冰窟裏黑不小心碰到,便給挪到角落裏放著。


    醒了又蹲在那邊看著,看了老半天也不膩。


    沈不瑜看了好久才回過神,一抬眼就看到紀如心眼色疑惑地看著她,她幹咳了一聲:“那現在我們就等林棲傳來好消息了,你現在狀態可還行?能撐住嗎?”


    紀如心點頭:“撐得住,這兩日並未複發。”


    沈不瑜沒說話,心裏還琢磨想著林子舟送雪人到底是什麽意思,是他們隔世島送人就送這個,還是兩萬年前道侶之間的情趣就盛這個?


    這可不太妙,按林棲所說夫妻之間生了間隙大多數都是因為不懂彼此情趣,她要是琢磨不出這玩意究竟是何意思,豈不是見到林子舟時要尷尬一回?


    沈不瑜覺得頭疼,這比琢磨清虛門的事難多了,話本誠不欺人,男人的心最難懂。


    緋焰明凰被掛在牆上,鑿開的洞剛好可以給它當個窩,舒舒服服地盤著當暖爐。暖爐雖然好做,要是它控製不住手腳從那兒下來了,就會收到主人凜冽又冰冷的目光。


    它無可奈何,動都不敢動,覺得異火的地位還不如昨夜剛來的雪人,長得冷還能被捧在手心裏嗬護。


    .


    忽然冰窟內傳來腳步聲,沈不瑜還不及藏住身影便同舉著燈器的雲和麵對麵相視。那燈器照亮冰窟的時候,紀如心目光一怔,身體僵硬卻始終站得挺拔。


    雲和並未看她,而是將目光放在蹲坐在地上的沈不瑜,出聲問道:“沈少主放著冰玉床不坐,跑來寒冰窟深處做什麽?”


    沈不瑜輕笑道:“這不見著了嗎,難得被關了一回,不認識幾個牢友還真不容易解悶。”


    “沈少主在這時候還有閑情雅致交朋友,看來這地方也合沈少主心意。”雲和語氣淡淡,話裏卻是另有意思。


    沈不瑜聽得出他話裏的諷刺,這種自持清高還要諷刺別人的偽君子她聽是聽過,但還是頭一回見大門派的峰主人物在她麵前擺樣。


    說實在的,煩是真的煩,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畢竟在清虛門的地方,還是得給老徐一個麵子。


    “合心意說不上,不如峰主給弄個暖塌,您瞧瞧我這牢友臉色蒼白,總得給點表示才行吧?”沈不瑜語氣輕佻,“暖塌弄不來也無事,不如給壇酒,知交對飲怎能少了好酒?您說是吧,雲和真人。”


    紀如心始終警惕著雲和,哪怕他麵色不變,可她也知道雲和不會無緣無故來到這裏。


    雲和突然笑了一聲,在空闊幽靜的洞內顯得異常怪異,他出聲問:“沈少主是想要一壇酒,還是想要摻和清虛門的內事?”


    沈不瑜微微笑道:“雲和真人這話我可聽不懂,我就要一壇酒來應景交友,怎麽就跟你們清虛門內事扯上關係了?”


    “紀如心入魔引發劍台之亂,對門內其他弟子影響甚重,她已是我門除名的弟子,可念在道門出身,便讓她永生留在寒冰窟靜心思過。”雲和聲音冰冷道:“我門罪人,如若沈少主與她交往過深,魔修勾結外人禍亂道門的罪責,不知沈少主擔不擔得起?”


    沈不瑜心覺好笑:“照雲和真人的意思,我若與紀如心交好,那便是勾結她來擾你道門清淨?”


    雲和道:“並無此意,沈少主也非散修,凡事三思為上。”


    三思為上?這是勸我謹言慎行,莫要摻和你們道門的渾水。沈不瑜心想著這雲和還真看得起她,縱星閣說到底也隻是西蜀一方聞名的冷門流派,放在星寰大陸上還真比不上清虛門的威望。


    這會以門派相對做要挾,雲和還真是把她放在了眼裏。乍一看是長輩照拂小輩,實則另有用心。她是沾了誰的光,才值得被這清元峰峰主另眼相待?再者說這麽著急要封口禁言,怕是他們計劃已然到了關鍵時刻,那會是什麽時候?


    “說起來有件事我覺得奇怪,我聽聞在我之前還有幾個練功出了岔子的道友。可這寒冰窟我走上數回,卻隻遇到一個牢友。”沈不瑜微一抬眼,試探問:“真人,莫非他們天賦異稟,已然平複道心離開此地?”


    雲和平靜道:“沈少主,這是我門內之事。”


    沈不瑜饒有興趣地看看他。


    雲和卻轉頭看向紀如心,“留你在門內望你潛心思過,看來你賊心不死。”


    好一句賊心不死,紀如心看著眼前這個語氣冰冷毫不顧及舊情的師尊,跟她記憶裏那個溫和待人的師尊完全相反。她若是真做錯事得這樣的冷聲冷語也是罪有應得,可她就隻是與人比武之際入了魔,從此便是天差地別的道途。


    雲和是教導了她數百年的師尊,一念之餘,師徒情分皆是過眼雲煙。


    沈不瑜笑了笑:“曾是師徒,雲和真人也狠得下心。”


    “沈少主,困你於此是清虛門的決議,待劍門大會後門內自會對此次失禮表示歉意,還望你莫要幹涉我門內之事。”雲和負手站立著,目光冷然地看著沈不瑜:“我與紀如心曾是師徒又如何,道魔之間無須談及情分,不殺她已是仁義至盡。”


    道魔兩立,仁義至盡。


    沈不瑜覺得比起喊打喊殺的那些耿直的劍修刀修,這滿嘴道言道語的道修更令人生煩,將陳規道論壓在一個惡事都沒幹的女人身上,輕而易舉定罪來決定她的一生,可笑又悲哀。


    紀如心沒說話,直至雲和走時,她還是保持著原樣站在那。沈不瑜蹙眉看著她,心想著要不要上去安慰兩句,那人好歹也是舊師徒卻一分情麵也不留。這突然過來也沒說個關鍵,看似警告兩句讓她們別輕舉妄動,實則上也許在探聽什麽。


    林棲應當沒有暴露什麽,雲和突然過來隻是順路,還是另有他意?


    沈不瑜覺得他們的計劃可能要變了,如果雲和背後之人善於謀略,那麽這往外攪混水的行為隻會更快暴露己方意圖。


    .


    洞窟岔口又亮了,約莫幾人走了進來,是寒冰窟外的執勤弟子。


    他們往裏走了幾步,看到沈不瑜站在紀如心身前,目光冷冷麵色蒼白,像極了玉麵修羅。領頭的人偏著頭跟身邊人說了幾句,得了什麽應承才放開步子走過來,他微微躬身道:“沈少主,還請您讓開一步。”


    沈不瑜輕笑一聲,“好啊。”說完退開一步。


    領頭弟子也沒想到沈不瑜這麽好說話,他指使著剩下的人上前去擒住紀如心,才低聲解釋道:“我等接了令,會將此魔修押至禁地看管。”


    看管?恐怕這一去就跟那幾個失去消息的修士一樣有去無回吧。沈不瑜沉著臉色看幾人上前押著紀如心往外走,後者麵色凝重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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